是一片令人内心开阔又震撼的美景。
“……”
宋游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身边,却发现今天只有自己一个人来。
难怪旅途这般枯燥。
“可惜……”
想找个人分享都不成。
看来是早已经习惯与三花娘娘同行了。
宋游摇了摇头,继续往上。
这趟爬山之旅确实格外枯燥。
比在画中爬山还更枯燥。
虽然回首望去,风景都差不多,都是深秋,可是少了一只跑前跑后、跳来蹦去的小东西,少了许多声音,便总觉得不太习惯。
“……”
宋游却是露出微笑,居然从另一个角度略微的体会到了一点寻常人当了父母将孩子慢慢养大、习惯了孩子的存在又慢慢与之远去的感觉。
真是一点不习惯。
所幸尼姑庵只在山腰,并不算远。
道人走近寺院,扭头观看。
画中其实也在差不多的位置,不过却是一个道观,而非佛寺。
可能是在很多年前,窦大家成画之时,山上便是一个道观,可能是窦大家也不清楚山上究竟是道观还是寺庙,也可能窦大家画的寺庙,但由于他没有来过这间寺庙,寺庙便也徒有外形,而后来有个道士去了画中,便将它改成了道观。
道人此时看来,双方其实差别很大。
除了都在半山腰上,密林半掩间,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很快到了山门口。
“静照庵……”
道人依旧停在门口,看向两旁门联。
上边写的是——
小善不积,难成大德;
小恶不止,终成大错。
字倒是不错。
由于寺院地处山上,离城有些远,山下又有更出名的三塔寺,香客倒是不多,不过由于风景好,里头也有一些人。
宋游穿着道袍,一走进去,便受到了庵中师父的重点关照,一路陪行,问他从哪里来,来这里做什么之类的,大抵是对同行的关照,听说他只是来看看风景上个香,顺便吃顿斋饭,陪行的师父才松了口气。
依然送了他三炷香,在他问过斋饭想投香油钱的时候,尼姑还阻止了他,说同为出家人,不收他的钱。
如此也好,省了点钱。
三花娘娘知晓了定然高兴。
可惜她也不在。
“……”
道人摇了摇头,逛了一圈寺院,等到午时钟声响了,这才来到五观堂,准备吃饭。
不大的一间屋子,倒是明亮,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灰尘泛着金光,里头几张方桌,都配板凳,涂着黑漆,坐了十来个人。
宋游竟然还看见了一位熟人。
“柴娘怎么也在这里?”
“先生!你也在?”
小柴娘坐在靠内的一张桌子,正好被阳光照着,看起来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身边除了有个丫鬟,还有一名尼姑陪同着她。
“来看看风景,也来看看寺院。”
“先生请来与妾身同坐。”
“恭敬不如从命。”
寺院之中没有那么多讲究,斋饭本就是大家一起吃,人多的时候,都得坐在一起,何况宋游穿着道袍,又是她的故人,便更无需讲究了。
过去坐下,问她为何来此。
“先生有所不知,原先在家乡时,先生走后,我和姐姐弟弟就常去山上道观玩耍,如今到了这里,虽然没了道观,却也总想来看看,起码这半山上看到的东西是差不多的。”小柴娘叹息着说,“近些天来,我家官人忙于学业,常不好好吃饭,生了病,也来这里拜拜佛,希望佛主可以保佑我家官人身体安康,早点考中。”
“不好好吃饭确实不行。”
“唉……”
小柴娘又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也怪他太沉迷学业,常在阁楼中闭门读书,不然就去下方湖心亭中读书,辛苦得很,得送饭过去。可他读起书来又常常忘了吃,等吃的时候饭都凉了,若是送的米缆,更是早都冷了,米缆也泡得耙软,吃不好饭,又辛苦,本身身体就弱……”
“这倒也是。”
宋游坐着想了想,开口说道:“在下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也是在别地听说的。”宋游对她笑着说道,“别地有鸡汤米缆,鲜美滋补。但是又有人灵机一动,将鸡汤熬好后,不撇开油,反而任由汤上那一层油飘在碗里,越厚越好,把米缆烫熟,却不放进去,而是另找小碗装着。那一层鸡油飘在碗上可以阻止汤变冷,很久都是烫的,等到要吃的时候再将米缆放进去,很快就能烫热,甚至还可以先加点鸡蛋和别的小菜进去,颇为便利,而且滋味很足。”
小柴娘听后想了想,好像切实可行,顿时就露出了笑意。
“妾身来这山上拜佛,想求佛主保佑,却没想到遇到了先生,也算是幸事。”小柴娘起身对宋游行礼,“回去便试一试。”
“也是别地听的。”
“不管怎么,都多谢先生。”
“若能发扬光大就更好了。”
两人闲聊之际,尼姑已端了斋饭来。
第614章 怎么又有一根甘蔗
静照庵的斋饭也简单,粗粮杂米饭,是今年的新米,还能闻到浓浓的米香,一小碗的腌萝卜,清爽嫩脆,一小盘水腌菜,回味不错,是很简单清淡但又开胃舒爽的斋饭,配上一杯粗茶,便是这山中修行的日子。
宋游将萝卜条嚼出清脆的响声。
再刨一口松软的米饭,热气腾腾的饭菜下肚,身体也暖和起来。
小柴娘则一直低头吃饭不说话。
看来来了这里,她学了不少东西。
宋游有时已经难以将此时的她与当初那名身着粗布衣裳、皮肤也粗糙、虽有些娇羞却也放肆外向的农家小姑娘联系起来了。
直到吃完饭后,小柴娘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嘴,才看向道人:“先生游玩天下,这次又要在纤凝停留多久呢?”
“这边天气好就多停留一些天,等得天冷了,待不住了,就走了。”
“此后又去哪里呢?”
“往云州南边走。”宋游如实回答着,“听说云州南边有个地方,被当地人认为是世界的边缘,那里生机无限,山水也好,还听说有人见到过山谷的后面有真龙腾起,沐浴在山间云海之中,不知真假,总之要过去寻一寻。”
“真龙?”
小柴娘皱起了眉。
“怎么了?”
“妾身嫁到杨家几年来,经常有别的客人来家中拜访,有些身份很尊贵,有些也喜欢游山玩水、寻找神仙和奇异的事,每逢他们来,都会想要听妾身讲一讲故乡的事情。”小柴娘皱着眉说道,面露思索,“好像也听他们讲过哪座山里有真龙,好像还有什么红色的河。”
“那便是了。”宋游点头,“在下也听说过红色的河。”
“只是似乎很不好找,有些客人是商人,本身每年就要去那边,有些客人是士人,也会去那边游玩,但哪怕刻意去找,有时也找不见。”
“是找不见真龙还是找不见路?”
“都有。既有去了那里,在山上苦等日出日落,也见不到龙的,也有到了那里,却发现全部是山,找不到上山的路的。”
“山路确实难找……”
“而且那边很多山人都不说我们的话,甚至钱都用不出去,如果没有人带着,实在很难走得进去。”
“有理……”
宋游点着头附和,也思索着。
听说那边都是大山,一重又一重,树林茂密,寻常一个人身处这样的山林中实在过于渺小,要找一条上山的路确实艰难。
不过自家有燕儿同行,燕儿向来机敏,又有空中优势,如果只是上山的路的话,倒是不至于找不到。主要问题在于大山之大,他既不知晓传说中的龙腾之地究竟在哪里,就算知晓了,那些村落散布于群山之间,不成城池,没有地标性建筑,燕子飞在天上也分不清哪是哪。
语言不通,意味着难以问路。
用不了钱倒是还好——
自家三花娘娘绝不会让自己饿死在山林之中,燕子也不会让自己渴死在群山之间。
行走天下,主打一个吃喝不愁。
“先生既然想去,妾身回去之后,就替先生问一问那地方究竟在哪,该怎么找,问到了就来拜访告知先生。”
“那就多谢了。”
“不敢不敢,今日遇到,应该妾身谢谢先生。”小柴娘起身行礼,说着稍稍顿了顿,又看向他,“若是,若是先生什么时候回了那里,看见我家爹娘翁翁的话,他们还在的话,请先生替我说一句,我在外面一切都好,生了个儿子,取名杨青。”
“一定一定……”
宋游与她又闲谈片刻,这才分别。
小柴娘要在庵中念经礼佛,这是他们这等心诚的香客常有的步骤,宋游则要趁着刚吃饱了饭,肚子有底,身体暖和,继续往山上爬。
大约半下午,就到了山顶。
此时已是深秋,山下烈日光照之下宛如初夏,山顶寒风凛冽之中又宛如寒冬,倒是下方景色依旧开阔,一眼能看到很远。
那座曾为当地国都、规模不小的纤凝城在此时看来,只是一个镶嵌在大地上的正方形小方块儿,被当地人称为海的湖泊也成了一个小湖,湖对面原本看来挺高挺大的山也变得扁平温柔了许多,大地仍是金色的,云与自己齐平,在地上投下阴影。
宋游坐着吹风,试着找了找自家童儿,无论是她在湖边垂钓,还是在湖岸边与妖僧相斗,在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都看不清楚。
寻找一通,也只是看了一遍风景。
渐渐地身体变冷了。
“唉……”
道人本来还想在山上睡个午觉,过个半天的神仙日子,可惜太冷,便也只得起身,在山上走走。
画中世界的人多是从湖边或南北两端的边界走出来的,西边是苍山,苍山高大,没事往上爬的人本来就少,山顶边缘又惊险,寻常人即使到了山顶也不会无缘无故走到山顶已有坡度的边缘去——倒是当时三花娘娘钻过了栅栏,已到了画中世界的边缘,若是时机对的话,她一不小心就可能从画中世界走出来,若是走出来,应该就在这里。
道人拄着竹杖,却是走到了悬崖边缘,踏着山上枯草,缓步行走,细心感受。
冥冥中好似有一条线。
却又看不见摸不着。
在画中世界,这条线是分明的,任何人都能摸得到,无法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