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猫却很从容,只迈着碎步往前。
又走了一会儿,直到看见密集的芦苇林中有条小路,直通湖边,她停步回头看了眼道人,示意道人跟上,便连忙走了进去。
芦苇丛真是茂密,密不透风,又比人还高,若无小路,是万万到不了湖边的。
“三花娘娘怎么知道这里有条路可以进去的?”
“昨天来的时候看见的。”
“那时候三花娘娘就记下来了吗?”
“对的!”
“……”
宋游摇头笑了笑。
爱上钓鱼后就是不一样,到了哪里,先看有没有合适的钓位。
这条小路也果然直通到湖边。
并且走到湖边后,湖边还被踩出来了一片平地,可以供人坐着垂钓,甚至后面的芦苇也被压出了一小片空地,可以让钓鱼的人躺着休息。
似乎是别人的钓点。
“篷……”
猫儿化作人形,从道人手中接过钓竿,冲着那片空地努了努嘴,对他说道:“你去那里困觉吧,那里舒服。”
“便听三花娘娘的。”
“去吧去吧……”
女童的神情颇有几分老成。
道人也不在意,过去便坐了下来。
湖边多有飞虫,不过不是蚊子,抬起头往前一看,湖水宽达十里以上,被天空映得一片碧蓝,可以看见对面的山,甚至对面的人家,而山和云都一同倒映在了湖水中,一片静谧的风景。
偶尔有海鸟掠过湖面。
湖面也常自己泛起波澜。
只是太阳有些晒了。
幸好道人戴了斗笠的。
便赏着风景,消磨此刻时光。
过了一会儿,扭头一看,旁边女童也戴着斗笠,已经开始抛竿了——斗笠的阴影只能笼罩她的脸和脖子,袖口下的手臂却露了出来,在刺眼的光照下显得白生生的,也反着刺眼的光。
女童神情严肃,仿佛在做一件正事。
只是道人却听见了她的小声念叨:
“鱼儿鱼儿快过来……
“鱼儿鱼儿快过来……”
很小声很小声,几乎听不清楚,不过却念个不停。
看她神情,像是在念某种咒语。
宋游倒是不由想起了曾在路上听说过的一个民间故事——
应该是在前朝时期,咒禁之风最为兴盛之时,某地有个很有名的咒禁师,名声传得很远,有一天有个仰慕者来找到他,大概诚意很足,让他教他一个降妖除魔的咒语,咒禁师不愿意,又不想拒绝,于是就敷衍的随便教了一个字,音同“驴”,告诉他能降妖除魔,便让他走了。
这人对此深信不疑,回去后常常练习,日夜不停,几年之后,每出咒语,身后就显出一头青驴的影子,妖魔邪祟见到后便自动离开,当地人都说他咒禁有成,都请他去驱邪除妖。后来这人知道咒语是假的,一下就不灵验了。
不知是真是假,倒是有趣。
道人听着自家三花娘娘的碎碎念,很快躺了下来,用斗笠遮着脸,身边偶尔响起几声海鸟叫声,却也不怎么惊扰到他。
风吹芦苇,是细细的沙沙声。
偶尔风吹过来一点妖邪气,他也压根不在意。
偶尔有水花声,接着是鱼儿的拍打声,这时候身边的碎碎念就会暂停一下,大概是上鱼了,道人起初还看一眼,后来困了,就懒得看了。
很快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
快来醒来时,迷迷糊糊间,听见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声音是自家童儿,另一个声音有些苍老,带着口音,是个男子。
“怎么你钓这么多了,我一条也没钓上来。”
“这个要看运气的。”
“你用什么钓的?”
“用的虫线。”
“什么虫线?”
“就是红红的,小小的,地里面的虫。”
“缺蟮?我用的也是缺蟮啊!”
“这个要看运气的。”
“唉……”
有人叹息沉默,有人继续碎碎念咒。
“噗通……”
又是一道水声。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们昨天从这里过,我看见这里有个小路,心想肯定是到水边的,多半是钓鱼的人留下来的,今天就来了。”
“你们是哪里人?”
“逸州的!”
“逸州在哪的?”
“挨着云州!”
“那也不远。”
“挺远的。走着就不远了。”
“那你们是外地人,肯定不知道,这个地方在闹妖怪。要是知道了,你肯定不敢来这里钓鱼。”
“妖怪?什么妖怪?”
女童的声音里是清澈的疑惑。
“你不怕妖怪?”
“有些怕,有些不怕。”
“真的不怕还是假的不怕?”
“我是道士,我不怕的。”
“你是道士?”
“我是小道士,跟着道士修行的。我家道士就在那边困觉。”
“修行?那你会法术吗?”
“我很厉害。”
“哈哈哈,小娃娃,莫要哄我,我才不信。”
“不信就算了。”
“小娃娃多有意思的。”
“那你知道这里有妖怪怎么还敢来这里钓鱼?你也是妖怪吗?”
语气自然极了,仿佛在说家常。
“你这小娃娃,怎么说话的?我哪里会是妖怪?只是我是本地人,知道怎么对付那个妖怪罢了。”老者的声音颇为自得,“而且这里有了妖怪,就没有人敢来这里了,只有我一个人来,这附近的所有鱼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了。今天倒是多了个你。”
“是哦,我又钓到一条。”
“你怎么不怕?”
“你怎么还没钓到?”
“……”
“我分你一条吧?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你又钓不上来,所有鱼都是我一个人的。”
“……”
“这条好小,就给你这条吧,你要不要?”
“……”
道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揭开斗笠,阳光一下刺眼,使得他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后,才爬起来,扭头看过去。
湖边一老一小,两个钓鱼人。
第610章 斩首剑与无头僧
女童身穿三色衣裳,绣花布鞋,戴着斗笠,面容精致而严肃,衣裳布料柔软,袖口宽松,当她手握钓竿,袖子很自然的便滑落下来,露出两截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又被晒得略微有点发红的胳膊。
手中钓竿只有三四尺长,竹节横生。
身边挖了个水坑,里头全是鱼儿。
老者身着当地人常穿的衣裳,以蓝白布料为主,似乎又是劳作时穿的,因此蓝色的要远多于白色,裹着头巾,手拿一根丈多长的竹竿,将鱼线鱼钩抛到了很远的地方,脸上本就黝黑,沟壑满布,又愁眉苦脸,更添沧桑。
旁边一根木棍,棍子上连着一条细绳,让宋游想起了古画上用绳子串着鱼又用木棍扛在肩上的画面,绳子上却是空空如也。
宋游看见钓叟的时候,钓叟也看见了宋游。
“咦?”
钓叟惊讶了一声,不知是惊讶于果然有个道人躺在旁边休息,还是道人居然醒了。
“有礼了。”
道人刚睡醒还不适应阳光,半眯着眼睛行礼。
“这就是我说的道士,刚刚在那边草林子里困瞌睡。”小女童百忙之中抽空扭头,对钓叟介绍,又对宋游说,“这好像也是个钓鱼的。”
“好像……”
宋游微微一笑,重新戴好斗笠,在湖边迎着阳光坐下来。
“不知老丈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