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是没有长高多少呢?
三花娘娘一时有些苦恼。
道人则已经拿起了鲁知县赠送的鱼竿,在船中水盆里找了一条小鱼,穿上鱼钩,便也学着此前的三花娘娘,在海上垂钓。
……
浪州,岚安县,县衙。
今日县衙有客来访。
据说是从阳州来的海商。
阳州向来富庶,海商冒着风险,更是好比去海外捞金,赚得盆满钵满,鲁知县不知这群富商为何会跑到自己这个偏远地方来,但既然人家都恭恭敬敬提着礼物登门拜访了,他也没有拿捏官架子,而是热情迎接。
双方一聊才发现——
这群海商竟是前两个月才从长臂国回来的。
这可不得了。
近一年多以来海上风浪频繁,好多都是足以把船掀翻的大风大浪,还有人在风浪雷雨中见到过巨大的龙形身影,都说是海龙王发怒。这一年多以来沿海各地只听说海商们烧香拜神越发频繁,可但凡拜的神真的管用的、平常也敬奉得殷勤的,得到的启示也只是这段时间不要出海,还没有听说哪里有人敢于出海和从海上回来的。
更别说长臂国这么远了。
鲁知县本不是科考出身,对商贾也没有任何轻视,反倒早年也曾经商,很佩服这些有胆识的人,于是与之详谈。
这一谈便更不得了了。
听说他们滞留长臂国长达大半年,在海上风浪趋于平静后,便鼓足勇气出海,却不料一路仍是风险重重,众人斩过夜爬船身的海妖,也曾智退过比帆船还大十倍的海兽,遇见过风雨,甚至亲眼见过海龙王。
回到阳州后,大家都后怕不已。
既休息了一段时间以安神,同时这段时间以来,也常常有阳州的海商来寻找他们,向他们打听海上安全与否,一时也走不开。直到最近闲下来了他们才抽空来到这里,却是有事来请教鲁知县。
鲁知县听得敬佩不已,又十分疑惑。
不知这群阳州的海商跑到浪州这偏远之地来问自己一个知县,是想打听什么。
“知县大人有所不知,当初我们在海上遇到海龙王,那日海上风浪大作,雷霆万千,有一面巨浪朝我们拍来,活像是一面山一堵墙,当时我们全船的人都以为命将休矣……”贾船主睁大了眼睛,仿佛仍被当时景象所震撼,“却见一道刀光劈开了巨浪,我们向着刀光看去,刚好,就有一道雷光映出了那边的景象,只见海面上飘荡着一艘小木船,船上站着一个道人和一名小女童。”
“哎呀!那定是遇到神仙了!”
“我们也这么觉得。”贾船主说道,“等到白天风平浪静后,我们将神仙请上船来,热情招待,询问神仙名讳,神仙却不肯承认,只说自己是从逸州来的一名修道之人,说是从浪州岚安出海的。”
“逸州道人?”
鲁知县忽然愣了一下。
“正是。”贾船主点头道,“我们与神仙分别之后,都很后悔,没有问清那位神仙高人在逸州那座宫观修行,不说为他立庙塑像,至少等以后老了不跑船了,得了闲,得去逸州宫观上几炷香,还个恩情。后来回到阳州之后,我们越想越悔,再加上别的海商也说我们该问清楚,思来想去也只好来岚安县问一问知县大人了。”
“那位神仙高人长什么样?”
“样貌年轻,身着道袍,气质出尘。”贾船主说道,“神仙身边有只三花猫,初见之时又是一位身着三色衣裳的小道童,还有一只燕儿仙。”
“……”
鲁知县陡然愣住了,睁大眼睛:“你说那神仙高人只一刀劈开了山一般高的浪?只说一句,海上便开雾见日?”
“知县大人见过高人?”
“何止见过……”
“哦?”
贾船主顿时喜色连连:“想来知县大人也必定知晓神仙高人在何处修行了?”
“自然知晓。”
鲁知县愣神过后,倒也没有隐瞒。
只是他也忘了那间道观叫什么了,只记得在灵泉县,又听那位道人说在阴阳山,便如实告知给海商,让他们有心的话,今后便去寻找,随即又连忙抓着贾船主的手,问起他那晚的经过。
一时不禁一阵恍惚。
相谈许久,才将海商送走。
随即鲁知县独自一人留在屋里,仍忍不住来回踱步,忽然想起了自己听闻过的不少神仙故事——
故事中人,少有一眼就认出神仙的。
最多像是自己一样,觉得那是一个有些道行的修行高人,就算很有眼见的了。
可又哪有修行高人能举手止风浪的?
“肉眼凡胎啊……”
鲁知县忍不住叹了一声。
当晚在床上辗转反侧,那日相处所有细节皆浮现于脑海,一一回现,不知是心有所想,还是神仙托梦,等到睡着之后,竟真梦见了神仙。
梦见模模糊糊,好似看得清,又好似看不清,天地之间雾茫茫,道人好似还是那般身影,与自己说话。
等到鲁知县一觉睡醒,只记得神仙高人告知他,多年以后,也许会有人从海上来,也许没有,若那些人说是从小人国来的,便请知县大人将他们当做归附大晏的海上流民,妥善安置。
直至睡醒许久,也不知是真是假。
或许要等到多年后才知晓了。
第435章 启程往阳州
浪州岚安县,沿海荒山。
山上传出当地土人的大喊声。
“往那边了!”
“堵住堵住!”
“跑了……”
有几名年轻力壮的土人正在追赶一匹枣红马,追得满山坡跑。
铃铛声在山间回荡。
可仔细看,与其说是土人正在追赶马,不如说是马儿在遛这群土人。
土人们在山间奔跑如风,追赶马时,自然追得马在山间跑个不停,可按理来说人是跑不过马的,只要这匹马放肆奔逃,山林复杂险峻,只需片刻就能让这群土人连它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匹马却偏不。
偏要慢慢跑,不紧不慢,与这群土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土人们离得远了,它就放慢速度,土人们追得近了,它也只稍快一点,给人再咬牙多添一把力就能追上的感觉。
饶是如此,土人们也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用手撑着大腿,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气,跑不动了。每到这时候,它就停下来慢悠悠的吃草,甚至于发现自己的身影被树木挡住时,还会走出来一点。
长在脑袋两边的两只眼睛视野本就宽,完全可以支撑它一边吃草一边打量这些土人的动静。
每每给他们,希望又让他们绝望。
“这马好像在惹我们玩!”
“爷爷我还就不信追不上!”
“给我冲!”
几名土人又奔跑着冲了上去。
这次枣红马却不往山上跑了,而是迈着优雅的小碎步往山下跑去。
山下椰子林中,年轻道人斜挎褡裢,褡裢中装着一只三花猫,正向着枣红马走来。
“唏律律……”
枣红马停在了道人身边,一下子变得沉默而乖巧,只来到道人身后,便不再动了。
“好久不见。”
宋游摸着它的脖颈。
马儿沉默不语。
猫儿则从褡裢中探出头来,扭头看了一眼自家马儿,又把头扭回头,严肃的盯着草林中的动静。
几名土人先后从草林中钻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枣红马停站在道人身边,道人抚摸它的脖颈与它说话的场景,顿时一愣。
“诶?”
土人又不禁面面相觑。
虽说他们与宋游语言不通,难以交流,可看见这一幕,便知晓这匹枣红马已经找到主人了,不是无主的野马,也不是跑丢的,如此一来,既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自然也就离去了,口中抱怨连连。
宋游继续抚摸着枣红马的脖颈,微笑着说:“看来你留在当地的这段时间,过得不比我们在海上乏味多少啊。”
“噗……”
枣红马只打着响鼻。
这时身上褡裢一重又一轻,三花猫已经跳下落地,口中还叼着一面小旗子。
“篷……”
几道黑烟落地,化作大狼。
“三花娘娘意欲何为?”
“这群人追得三花娘娘的马儿满山跑,可恶得很,三花娘娘也叫几只狼去追着他们跑一圈。”猫儿放下令旗,严肃说道。
与此同时,几匹狼已蹿了出去。
“嗷呜……”
随即传出土人们的惊呼大喊。
山林间顿时又是一阵跑动声。
宋游并未阻止,只是好奇问道:“三花娘娘自己也经常被人赶,为何却从不见三花娘娘这样做呢?”
“那不一样!”
猫儿扭头又仰头把他盯着。
“怎么说呢?”
道人摸着马儿脖颈,与她目光相对。
“人本身就是要赶猫的。猫本身就是要被人赶的。而且赶的是三花娘娘,三花娘娘不和他们计较。”
即使猫儿说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宋游也感知到了她的意思。
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回想起了七八年前、刚离开逸都不久的一个晚上、他们在山上露宿赏星、三花猫与马儿依偎入眠的画面。
那时的三花猫少有和道人一起睡。
多数时候,都是挨着她的马儿。
“三花娘娘心地真是难得。”道人微微笑着说,“不过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马儿这么厉害,只觉得这是一匹普通的又没有主人的马,就如三花娘娘在海滩上看到值钱的鱼虾也想捡走一样,他们也想将马儿带回家。其实本意不坏。三花娘娘能将马儿的想法看得比自己还重,自己都不介意的事却愿意替马儿讨回公道,是很了不得的,不过就这件事上,也完全可以像是自己宽容人们一样,宽容这些人。”
“噗……”
马儿打着响鼻,像是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