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干什么?”
侍女愣了一下,低头盯着她。
小女童一声不吭,只把手往前送了送。
“给我的?”
小女童还是不说话,只是点头。
侍女这才笑嘻嘻的伸手将之接过。
“三花娘娘太客气了。”
“……”
小女童一言不发,扭身变回猫儿,在草地上蹦跶着跑出几步,跑到羊毛毡上,钻进被窝,倒头就睡。
“看来我们很快就要和道长分开了。”晚江姑娘摇头道,“近十年被困在长京,出长京以来与道长同行,不用扮演长京士人心中的仙子,不用在野外和那些愚昧的动物打交道,也不用隐藏自己妖怪的身份,真是最自在的时光了。”
“……”
道人闭目盘坐,没有回答。
狐妖知晓他在修行,也不在意,只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举杯邀明月,何须假做人。
逐渐夜深,明月将沉。
山间的寒意逐渐浓重起来。
好酒的狐妖终于饮完了酒,手一撑树干,整个人便像是没有重量一般,飘飘然飞了起来,回了马车。
不久,道人也睁开眼,走回床褥。
明月下是一棵枯树,树枝上站着一只燕子,睡得很警惕,看了他一眼,旁边则趴伏着一匹枣红马,猫儿缩在被窝的边角,一动不动。
道人掀开毛毯,钻了进去。
“怎么毛毡上有这么重的醪糟味道,三花娘娘将醪糟汤弄洒了吗?”
“!”
三花猫顿时神情一凝,抬起头来,却扭头看向了那边马车。
马车中的侍女正笑嘻嘻的掏出五枚铜板,刚想给自家主人说是那只三花猫给她的,不知道为什么给她,听见旁边传来的话,也顿时一愣。
“!”
心中怀疑之下,掀开帷幔往外一看。
那道人的地铺与她们的马车隔了一小段距离,并不算远,月光下猫儿的眼睛像是在发光,正直勾勾的把她盯着。
“……”
侍女眨了眨眼睛,表情略显僵硬,却也反应迅速:“是、是我,是我弄的,真是对不住道长,奴家先前在给三花娘娘倒醪糟的时候,一下手抖洒了一点在道长的毛毡上,还请道长见谅……”
猫儿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道人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边的马车,摇头笑了笑,没说什么,躺下闭上眼睛,就此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醒,便继续上路。
资郡果然偏僻得很。
这种偏僻既是地理位置上的,也是商业人文上的。
资郡只与尧州接壤,然而山多路险,又常有虎豹豺狼出没,加之有更好的路通往尧州,于是即使去尧州的人,也不会选择从资郡过。
这里自古以来都是凄凉地,土地辽阔但贫瘠,人口不多,没有任何商业,没有特产,连风景也没有,于是外地人也不愿来,就连地方官都得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调到这里来,可谓极少有人出来,又极少有人进去,导致它的位置虽不偏远,却有一种孤悬之感。
若不是偶然知闻业山,宋游即使游历天下,走过丰州,大概率也会经由隐江绕过资郡,直去丰州。
而隐南县便是整个资郡最偏僻贫瘠的地方,同样的,若不提前知晓业山,就算道人进了资郡,大概率也不会去到隐南。
第368章 水下有鼍龙
资郡真是太偏僻了。
即使这里已经是丰州,随着一行人不断南下,离资郡也越来越近,可在路边向人问路,问起资郡,都常常有人不知道。就算知道的,大多也只是知道个大致的方向,不知怎么走。
路边也缺乏路碑路石。
这可真有些为难燕子了。
本身每次问路之时,就要纠结许久,在心中演算一遍又一遍,如此一来,每次去问路,都要在心里祈祷,能一次就问到。
终究还是慢慢接近了资郡。
陆路断了,要走一段水路。
不过只是很短的一段,几十里路,顺流而下,直到资郡。
侍女又从盒子里请出了车夫,叫车夫赶马走另一条路到尧州去,随即一行人在渡口等了两天,才等到有船家来。
船费总共才几十文钱。
宋游带马上船,顺流而下。
两旁多是矮山,植被茂盛而杂乱,没有多少风景可言,更无法与柳江两岸的风景相比,倒是船下的隐江远比柳江更宽更深,江水幽绿,若是晴天倒映着天空,便显得更绿更蓝了几分,倒映着云层,便也有了一点看头。
宋游便站在船边,盯着湖水出神。
左边一匹马陪他站着,右边一只猫扒在船边,也盯着底下的江水出神,却是在看道士在看什么。
船家在后边划船。
隐江果然已经没有水神了。
倒是有淡淡的妖气。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绝美的身影来到了他旁边,与他并肩而立,身姿优雅,也低头看了看河水,随即又转头看他。
“道长在看什么?”
“没什么。”
“听说隐江原先有位水神,当年隐江在中原水系中也算最大的两条水系了,那位水神也厉害,只可惜不是人。”晚江姑娘摇头说道,“天宫虽碍于他的实力与民间信仰,承认他是正神,不过后来也把他废掉了,随后又封了好些水神,不过最多也只是一地一位,一位只管一段,再也没有哪位水神可以统管整条隐江了。”
“原来如此。”
这时从身后传来船家的声音:“几位客官莫要着急,资郡很快就到了。”
宋游闻声转头,目光从这女子脸颊上扫过,看向了船家,便顺势问道:“船家在这条江上跑船,生意可还好?”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看运气了,一般都是直去尧州的,跑一趟的船钱呢,也够吃个一个月了。”船家一边划船一边高声道,“像是几位客官这样只到资郡的,倒是不多。”
“船家可听说过江中水神?”
“水神?别的郡县倒是有说法,像是前边一段,还有后边一段,都有说法,供的都不一样,这边倒是没有。”
“在下倒听说过一个故事。”宋游对这位船家说道,“说是很久以前,隐江有位水神,结果无意间遗失了什么物件,就被天上罢黜了,船家大半生都在这条江上跑,不知可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嘶……”
船家听了一边缓缓吸气,一边露出思索之色,似是思索得艰难,随即才说:“倒是有点印象,听过类似的,只是客官你这么一问,小人一下也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过了,许是哪次跑船,从哪位客人口中听过。”
“郑溪?”
“诶好像是在这里听的!客官怎么知道?”
“听人说起过。”宋游回答完,又对他问,“船家可还记得一些?”
“记不得了。”船家连连摇着头说,“不过郑溪不远,若是客官顺着这条江漂流而下,很快就出丰州了,走三百里水路就是郑溪了,若是客官从资郡走陆路过去可就难了,基本没人会走陆路的,资郡那边好像也没听说过有通到尧州的路……”
“这样啊。”
宋游点了点头,又请教道:“不知船家可听说过资郡隐南县?”
“隐南?听起来像是隐江的南边。”船家却是摇了摇头,“不过小人却是未曾听过隐江边上有这么个地儿,若是资郡的话就好说了,呵呵说来也不怕客官笑话,小人在这隐江上跑了大半辈子,这不,右手边,一上岸就是资郡,可小人除了有时上去解手,却还从未去过资郡。”
“也是常事。”
宋游并不觉得奇怪,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这资郡啊……”
船家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水花声。
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船桨都差点落进了江水中。
今日明明是个大晴天,江上只有微风,此时却只见身后江潮翻涌,水面隆起如山丘,一道道波浪席卷,层层迭迭向着这方推了过来。
水下正有大妖现本体通行。
“哗啦啦……”
这船不小,可以载马,但在这波浪面前,却显得不够大。
江潮越近,便显得船越小。
“我的个老天……”
船家忍不住惊呼一声,坐倒在地。
任他在江上跑了大半辈子,见过河妖见过水鬼,也没有遇见过这般场景。
“船家莫慌。”
前边传来道人的声音。
只见道人眯起眼睛盯着远方水下,目光像是能穿透碧波江水看到水底的东西,随即不慌不忙拿起竹杖,朝江面上一点。
“嗡……”
一圈光泽顿时由竹杖与水面相接之处为圆点,眨眼间便已荡开。
“哗……”
远方的波浪依旧向前,却明显变小。
似是原本在水下引起波浪的东西停了下来,波浪不再有余力,于是每往前一丈,就矮一尺,等到了小船面前,已经只有几尺高了,不过柔缓的水波还是将木船往上抬起,经过后又落下来,使得木船一阵摇晃。
船家刚站起又被摔倒在地。
三花猫与枣红马也明显矮了矮身子,以保持平衡,猫儿的爪子更是已经伸了出来,紧紧抓住船身木板。
唯有道人与两名女子站着不动。
只见远处水面略微变暗,有一道巨大的暗色的身影浮了上来,探出头和眼睛,盯着这方的木船。
是一头巨大的鼍龙。
鼍龙,就是鳄鱼。
此前大晏境内活跃的鳄鱼应当不止一种,如今只剩下一种体型很小、以吃鱼为生、对人几乎没有危险的小型鳄鱼。不过此前并非如此。鼍龙也不是用来形容这种人畜无害的小鳄鱼,更多的时候,是对一种体长近两丈、性格凶猛的大型鳄鱼的称呼。
这种鼍龙能掀翻小舟,敢上岸吃人,凶猛无比,一度泛滥成灾。
然而人类的力量太强大了。
别的国度不知道,大晏太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