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又重新开业了?”
“是的。”道人抬起头对她说,“是三花娘娘决定的。”
“三花娘娘决定的!”
“这样啊……”
吴女侠拿着书想了想:“我现在倒是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了,此前那位,嗯,分了一大笔,估摸着这辈子都用不完,也不想出去挣钱了,只是以前在城中认识的人倒有些还在,虽然还能联系的不多了,不过有个在武德司当差的,他那儿消息灵通,要是有达官贵人府邸闹了老鼠,我就来告知三花娘娘,要是哪里闹了妖邪,不好处理的,我就来告知你。”
“女侠误会了。”道人对她说道,“现在除鼠去忧、驱邪降魔,都是三花娘娘来做。”
“……”
吴女侠愣了下,随即上上下下、更仔细的打量了眼这道士,沉默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真有你的。”
“三花娘娘很厉害。”道人一点不惭愧。
“对的!”三花娘娘也对她说,“三花娘娘法力高强,神通广大!”
“那我……都告知三花娘娘?”
“三花娘娘谢谢你!”
“谢倒不必,就当我给你的束脩了。”
“束脩?”
“就是学生给老师的谢礼,一般都是提些腊肉去,你教我认字嘛,自然要给你谢礼,这是礼节。”吴女侠说着顿了一下,“只是我见你每天晚上在楼上跑得叮叮当当,还屯了不少耗子在楼顶上,估计是不需要我给你送肉的,就给你送几道消息吧。”
“束脩!”
“哦对了,这个词我还不会写,明天来请教你。”
“吃糖葫芦!”
小女童再次朝她伸出了手。
“你不是舔过了吗?”
“只是口水而已……”
“告辞。”
吴女侠一转身,便走了出去。
小女童目送着她远去,想到自己可能很快就能开张,像是三年前的道士一样,靠着驱邪降魔赚到比除鼠去忧更多的大钱,养活道士,给道士买更多肉吃买更多没有用的贵东西玩儿,心里就很开心。但是忽然想到学生的学习进度,又感到有些紧张。
三花娘娘似乎有很多事要做。
“道士……”
“嗯。”
“束脩怎么写?”
“简单……”
道人耐着性子教她。
……
夜慢慢深了。
鹤仙楼中,有谈话声。
“你为什么告诉他我们是从越州来的?你不是一直都说装要装得像、演戏不能放过每一个细节吗?”侍女捏起桌上的一颗猕猴桃,又不知是哪位心疼晚江姑娘风采绝世却天妒英才的文人士子派人送来的,“吃这么多年果子,白吃了么?”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游江回来,我的预感吗?”
“你都记得,我肯定记得。”
“伏龙观的传人此时下山,国师与我们,可能都是一场空。”
“国师不也意识到了,于是不断更改计划,不断思索应对之法?”侍女说道,“我们也学国师多费些心思,说不定也能成。”
“……”
女子却没有回答,也没有就此讨论下去,而是叹了口气,语气幽幽然:“你不觉得吗,无论成与不成,我们的余生,是真的很长。”
“是啊,怎么过呢?”
侍女笑吟吟的把她盯着。
“三三啊……”
“我是一一。”
“好吧。”
女子不说话了,只扭头看窗外。
虽说伏龙观的传人很了不得,是最大的变数,连国师也无法窥探、无法算计的变数。道行本领高超到了一种地步,力量便可压过一切,许多绞尽脑汁的计谋都可能一点作用也不起。不过侍女说得也有道理,若是也多费些心思,目的未必不能达成。就看想不想了。
这条路或许走得通,或许走不通。
“还是顺其自然吧。”
“决定好了?”
“过于强求不好。”
“你不对劲。”
“不要胡言。”
“狐狸的话,不是狐言是什么?”
“你只是一条尾巴。”
“可是我是你呀。”
“……”
忽然两人察觉到了什么,一个微微皱起眉,一个眯起眼睛,都扭头看向外边,同时目光略微向下,像是能穿透楼上木板,直到门口一样。
“我去看看。”
侍女转身便下楼了。
脚步声一路往下。
女子也缓缓起身,到了窗边,对未知毫无畏惧,推窗往外一看。
只见一篷黑烟忽然升起,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不过在她眼中却很清楚——这篷黑烟慢慢升空,随即飘向远方。
是西城的方向。
与此同时,侍女的脚步声又从楼下上来了。
“是一匹狼,不是这边的狼,是咱们小时候常常见到的草原狼,也不是真的狼,是幻化的狼。”侍女一边走上来一边说,手上拎着两只又肥又大的灰毛耗子,她捏着耗子的尾巴尖儿,甩着耗子转圈圈,一脸无所谓的神情,一边转一边说,“那匹狼给咱们送了这两只耗子来,把耗子送到就散去了,我没有拦。”
“是那只猫儿。”
“真是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我越来越喜欢这只猫儿了。”侍女依旧拎着耗子的尾巴甩着转圈圈,又是常人意想不到的画面。
“不要做这种动作。”
“为什么?”
“很失礼。”
“这里就只有我们,怕什么?何况‘你’都要死了,还怕啊?”
“很失礼。”
“好的。”
侍女乖巧听话,将耗子往桌上一丢,嘭的一下落在桌上,继续笑嘻嘻看向女子:“是人家送来的回礼呢,啧啧,这么肥的耗子即使在长京也不容易找到吧,怕是人家精挑细选过的呢,你准备怎么吃呢?”
女子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沉默之中,又有几分无奈和疲惫。
有时与这些尾巴相处,真是让人有些无助。
第336章 劝君莫要起疑心
不觉回京又过几日。
这几日里,三花老师和邻居学生之间的课程从百家姓变到了儿歌总编,也从单个的认字,延伸到了句子理解、遣词造句和韵脚方面。
三花老师为此躲在房顶上挑灯夜读好几夜,每夜都攒下一堆疑惑请教道士,终于将儿歌总编融会贯通,没有在学生面前丢脸,维持住了老师的颜面和三花娘娘聪明绝顶的天才猫设,也收获了不少学生惊讶与崇拜的目光。
与此同时,眼见得在长京待一天就要花一天的钱,三花老师挣钱之心迫切,每日催问一遍学生,可有消息,却一直没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在城隍治理下,长京城内确实比当初要太平多了。
只是城隍只管城墙之内。
城墙之外则主要由雷部正神来管。
北方几位妖王,最顽固的一位被宋游镇压,其余几位,如边境黄沙大王,越州白牛大王,也都在天宫雷部斗部联合清剿下先后被灭,时间长的也算是蹦跶了十几年时光。
其余零散邪魔聚集最多的当属禾州,这些邪魔虽不如妖王强大,却数量繁多,种类各异,雷部正神要想一一清剿,本来也得费些时间,却也被道人细细的清理了一遍。随后道人走过北方几州,虽再没有如禾州那般仔细的清理,可但凡遇到或者听闻,缘分到了,却也不会留手。
加之舒一凡以武入道之后又以一人之力清理了光州,道人这北边一行,不知为雷部及天宫众神省了多少工夫。
如今的他们差不多也该从北边腾出手来了,也该将心思抽出来照顾照顾大晏的其它地方了。
因此城外作乱的妖魔也少了许多。
只是大晏国境几万里,邪魔便如人体之疾,只能控制不可根治。
倒是这些天以来,门口常有人转悠。
道人倒不关心,然而无论三花娘娘还是楼顶的燕子,亦或是隔壁专心读书的女侠,都警觉而敏锐,这些仆从小厮是瞒不过他们的,只是不知他们背后之人是三年前就已经发现了这名住在长京不同寻常的道人,还是这次回京被陈将军吸引过来的目光。
几天之后,长京又转晴了。
小雪时节,早早就有武安侯府的人递来消息,说下午武安侯会登门拜访,算是尽到了礼节。
到了下午,陈将军如约骑马而来。
依旧只带了几名亲卫,到了门口,陈将军进屋,亲卫便都站在外头,只有两人提了东西送进来。
“希望没有打扰到先生,给先生带了一丸龙团,陛下亲赐的。”陈将军对宋游说着,从身后左边一人手中接过礼盒,递给道人,“不过陈某并不是个喜欢饮茶的人,饮酒都分不出好坏来,便借花献佛,赠予先生了。”
“将军见外。”
宋游并不与他客气。
随即陈将军又从身后另一人手中接过两坛子酒,对宋游说:“陈某来自昂州珠玉县,家乡米酒最是出名,不过从军以后,就很少喝到了,在军营中陈某也少有饮酒,这次族中听闻我回京,特地送了几坛来,也带来给先生尝尝。”
“在下也为将军准备了一桌好菜。”
宋游见他带了酒来,便知晓他这段时间不知积了多少苦闷,偏偏在这长京,却又找不到别人倾诉,这才只得来自己这里。
权贵找到僧侣道人诉说苦闷是大晏传统,自己相比起别的道人,又与他多几分熟悉与信任。
果不其然,宋游刚请他在桌边坐下,便听他一边开酒一边说道:
“都说陈某此次大胜而归,名动天下,风光无限,可其实甘苦自知。在这偌大的京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陈某,除了少许莽撞之人,没有多少人敢来拜访陈某,陈某也不敢去轻易拜访别人,甚至以往便熟知的人,去拜访也不敢久留,生怕被人捕风捉影,成了罪证,还连累他人。想了又想,也只有来先生这里没那么容易被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