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呀?”
“一点点。”
“听说晚上也有会法术的人,很厉害,会表演法术,我还没见过。”
“这样……”
少年的话太多太热情,宋游一时不知怎么回他。
双方聊了几句,这才分开。
前方不知多少营帐,中间人来人往,还有牛羊马,宋游带着枣红马从中穿过,小女童亦小心的避开来往的大人和地上的马粪,紧跟着他。
到处都有人在饮酒对谈,高声说话。
熙熙攘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来。
可惜即使现在大晏强盛,哪怕远在西域的人,也以会说大晏官话为荣,但这终究不属于穷苦百姓。在此交谈的人大多用的当地语言,耳边充斥着的大部分声音宋游都听不懂,只能静观他们神态,由此感受他们的情绪。
听得出人们有忧心,应当是受战乱与妖魔所困扰。
不过更多的还是喜悦和兴奋。
也听得出有人是早就认识的,也有人本是陌生的,来自这片几百里的大草原上不同的地方,似乎本不需要提前认识,一坐下来就是朋友。
偶尔也有听得懂的,多数来自此地的商人和官吏。
宋游转了一圈,旁听过从言州别地来的商人的交谈,也与自来熟的官吏聊过天,差不多搞清楚了这草原会的流程。
正式祭拜天地的盛典在五天之后,而这五天中,也是草原盛会。
每天早晨都有赛马,规矩非常简单,一人一马,以速度取胜。
和宋游想象不一样的是,正式的赛马会多为小孩参加,因为这里的小孩从小便在马背上长大,马术并不弱于大人,而骑着同样的马,在不需要太多技术的赛事里,大人是跑不过小孩的。
若是大人也想比的话,便在正式的赛马会比完后,自己叫上一群好友或差不多的成年人,自己设置奖励,自己比着玩。
前几天胜者奖羊一只,最后一天奖马一匹。
下午有套马赛,这才是成年人的游戏。
晚上则是放松的时候,基本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也有人会去摔跤。
中间的间隙则多是贸易时间。
宋游一路走过,便看见了很多装满商品的帐篷,有民众自发带着东西来售卖或互换,也有专门从别地赶来的客商,还有专门的妓女帐篷。
每当听见帐篷里传来喘息声,道人都会带着小女童快步离开,而小女童则恰恰相反,会被好奇心所吸引,停下来站在原地,盯着帐篷看,道人的催促也只能使她站着不动,这已经是起了作用了——若是没有道人的催促,她定是要跑过去掀开帘子往里看的。
之后道人便只好牵着她的手了。
拉着手时,三花娘娘便很老实了,会顺从的被他拉着走,最多将脑袋转向不同的方向,四处洒下好奇的目光。
第262章 三花娘娘的赛马会
夜慢慢深了。
道人并没有像其他没带帐篷的人一样,在下方营地中随便找个地方歇息,而是在黑夜中走了很远,到了旁边的一座山上去。
人多的地方有人多的麻烦,人少的地方有人少的危险,道人其实无所谓麻烦与危险,只是想着离得远些,清净一点,空气好一些,而且在这山上可以很好的俯瞰整个营地的火光,倒也惬意。
三花猫便走到了山坡边缘,远望下方。
只给道人留了个很小的背影,在草丛中几乎看不清楚。
山下点着很大一堆篝火,营帐中又稀稀疏疏的点着许多火把,许多人围成一圈,在篝火旁边跳舞,歌声与呼声离得这么远都听得清楚,那炙热毫不掩饰的情感仿佛连猫儿也感受得到。
道人则盘坐在后边羊毛毡上,端着一个青花玲珑瓷的小碗,碗中有大半碗水。
“三花娘娘该喝水了。”
“……”
前边那道小小的背影这才转过身来,先看一眼手中的碗,又抬头看一眼他,这才轻轻细细的说:“三花娘娘喝过水了。”
“三花娘娘刚刚只舔了两口。”
“够了的。”
“不够的。”
“够了的。”
“三花娘娘一天没喝水了,水是生命之源,三花娘娘要当一个爱喝水的小孩子。”宋游平静的看着她,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稍作停顿又补充一句,“小猫子也一样。”
“好吧好吧……”
三花娘娘善于纳谏,于是小声嘀咕着,收回看下方的目光,不情愿的走了回来,俯身在小碗边上,吧唧吧唧的舔水喝。
舔着舔着,她又抬起头来,看向道人:
“明天早晨他们要赛马!”
“嗯。”
“跑得最快的,可以得一根羊子!”
“嗯。”
“我们的马儿是好马!跑得很快!”
“那是当然。”
“三花娘娘也会骑马!”
“多喝点水。”
“在喝了在喝了……”
三花猫于是又把头低下去,吧唧吧唧的舔几口水,也没喝到多少点,然后又把头抬起来,眼睛在黑夜中也亮晶晶:“道士你说,三花娘娘可不可以去和他们一起赛马?赢一根羊子回来?就像你赢灯笼一样!”
说着又转过头,看向身边。
那个小马儿灯笼她一直带着。
“应该可以。”
“那三花娘娘可以去吗?”
“三花娘娘是在问我吗?”
“三花娘娘是在问你……”
“三花娘娘是个成熟聪明的猫。如果三花娘娘知道喝水对身体好,所以能知道自己应该多喝水,想来三花娘娘自然也知道别的事情,也能在别的事情上做出正确的决定。”宋游坐着羊毛毡上,平静的对她说,“这样的三花娘娘显然是可以自己做决定的。”
“自然知道的!”
三花猫对他说完,似乎为了表示自己真的知道,立马又把头低了下去,连舔了几口水。
也不知她是否听懂了宋游的意思,总之抬起头后,还是看着宋游,问道:
“那三花娘娘可以去吗?”
“既然三花娘娘已经可以自己做决定了,三花娘娘想去的话,我又怎么能阻拦三花娘娘呢?”宋游想了想,“不过赛马这种事,并非是三花娘娘一个人可以完成的,所以还该和马儿商量一下才行。”
“马儿是我们的马儿,马儿会听三花娘娘的话。”
“那便好。”宋游点点头,“不过我们是外来人,对于赛马会的流程是比较陌生的,我明天早晨得去找个官员问问才知道。”
“找个官员问问。”
“在下擅长和官员打交道。”
“三花娘娘擅长和兔拨鼠打交道。”
“很对。”
宋游微微笑着,不多说了。
三花猫则连忙低头喝水。
平常怎么也不愿意多喝的水,今天竟然将一碗都喝得干干净净,喝完走动的时候,肚子里的水都晃动得咕咕响。
这给她与兔拨鼠打交道增添了不少麻烦。
宋游则闭上了眼睛,感悟天地灵韵。
此时三月上旬,已是晚春。
若在南方,天气好些,阳光一晒,恐怕已经能找到几分夏天的感觉了。天气不好,又可能在过冬。然而在这言州草原上,早晚温差大,即使这几日都是阳光普照,晚上也能感到几分寒意,要穿得厚些,披上毛毯,才能御寒。
此处辽阔,没有大山,没有激流,最高的山也不过百来丈,然而此方天地的灵韵却也有其特别之处。
辽阔,平静。
古往今来,言州向来是北方草原部落与中原王朝的战场,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曾在这片土地上厮杀,亦不知多少名将挥兵驰骋而过,这片辽阔的土地像是头顶的星空一样,见证着双方的争斗,文明的起伏。
呼啸的风中好像都是历史的低语。
宋游感悟着此方天地,亦将自己的心交给天地,让它知晓,在这明德六年的晚春,曾有这么一名道人从此经过。
也许多年之后,还会有别的修行者来到此处,在此盘膝一坐就是一夜,与此方天地灵韵交流,也与千百年前的他隔空对谈。
三花猫则依旧在草原上跑来跑去,时而捕捉野兔,时而又跑去与马儿对话,到半夜的时候,才跑到宋游身边来,老老实实的呆着,既吸取环绕于他身边的天地灵韵,也吸取月亮精华。
……
次日清早。
宋游收拾了一番东西,便下山而去,重新到了营地中。
以前多达草原由北王自治的时候,这草原会便由北王举行,现在北王没了,多达充入言州,自然便由官府举办。
宋游找了一位官吏询问。
大晏的官吏很尊重道人僧人,也很爱与僧人道人交流,宋游很快便问清楚了。
官办的赛马会在巳时开始,报名不需要什么,只需要人和马去就行,也没有多少讲究,比赛场地绕着营地一圈,也几乎绕山一圈,只要不抄近路和中途混入就行,最先到终点即为取胜。
听说最后一天要复杂一些,会在马儿身上写字,会有人开设盘口,奖励也会更丰富,不过前几天都很简单,以娱乐为主。
谁都可以参加。
等宋游带着三花娘娘和枣红马到了起点时,此处已经聚了很多人了。
参赛的以半大少年为主,所骑的要么是精心挑选的好马,要么便是自己从小陪伴着长大的爱马,几乎都没有坐鞍和马镫,只有缰绳。没有坐鞍和马镫倒是和三花娘娘骑的枣红马一样,但连缰绳也没有的马,却只有枣红马独一份。
除了三花娘娘,倒是也有别的女孩子,只是像三花娘娘年纪这么小的,却是一个也没有,而像她这般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更是没有。
因此当三花娘娘骑着枣红马走入马群中时,几乎参赛的和围观的所有人都朝她投去了目光。
不仅人小,马也小。
虽说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北元马,和枣红马应当是同一品种,不过枣红马确是其中长得最矮小的。
众人要么咧嘴笑着,要么议论纷纷。
其中还有一个熟人,正是昨天那名少年。
只是他来得早,占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一见到宋游,他便向宋游打招呼,笑容灿烂:“先生,又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