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这才愣了愣,抬头看他。
眼睛还红肿湿润,却又很呆滞。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什么天雷,什么托梦,都是面前这位先生一人所为,立马屈身一跪:
“先生是神仙……”
“在下若真是神仙,便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宋游也是无奈摇头,往前扶她,“快快请起。”
“神仙以后到了长京,小女子再做报答。”
“……”
宋游不愿与她多说,只摇了摇头:“走吧走吧,料想那些人也不敢再对足下怎样了,只是此去长京还有几日行程,足下也得万事小心。到了长京之后足下举目无亲,也请多些当心,对于丁家之人,有能用的地方,也可适当开口。只祝足下余生顺遂,忘掉过去,在长京过好自己的日子。”
小娘子只连连点头。
随即身边的剑客提醒她,该走了,她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出去。
屋中一时又只剩下一人一猫。
宋游扭头看了眼身边依旧一脸疑惑、好似既听不懂又看不懂的三花猫,伸手挠了挠她的脑门,这才叹了一口气。
“唉……”
此时阴间未成,哪来的地府?
天意最是难说,谁知道自己走到这里是冥冥中的安排,还是纯粹的巧合?
然而在这个时代,民间已深信阴间地府一说,又深信天意,深信神灵,有时藉此撒一个谎,还真是好用。甚至可能比官府、王法还更好用些。
……
次日下午。
丁家老爷子来找宋游。
宋游并没有闭门不见,而是很平静的与他交谈,告知他此事乃是那名道人的算计,害死丁家长孙还有其他几人的是那道人,出主意要他们将曹家小娘子与长孙配冥婚活葬的也是那道人,丁家老爷子听完,懊悔莫及,宋游则劝他今后擦亮眼睛,教导后人,好生用剩下的时间行善。
直到去送曹家小娘子的舒一凡回来,宋游才向丁家众人道谢道别。
丁家赠来银钱,他也没有收。
慢慢已经走到了村口。
“先生。”
舒一凡将剑插在马上,对他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寻那道人?”
“只管往前。”
“是。”
两人一猫慢慢上了大路。
回头一看,村庄依旧宁静,再看前方,道路也与身后走过的没多少区别。
“……”
吃人的是世道啊。
一行人继续往前,路过了怀长县,却没有往禾州走,而是换了一个方向。
如此又走了一天。
一路上依旧与原先一样,看山看水,看风土人情,仿佛丁家村的事从未经历过,自己等人也不是去寻那害人的道人的。
渐渐已离丁家村有一两百里了。
“……”
宋游停下了脚步。
灰衣剑客牵着黑马跟在他身后,抬头一看,只见前方一座小山,山顶有一间道观,暮霭重重,道观中正有炊烟袅袅升空。
“是这里了。”
宋游再次迈开了脚步。
却没想到,这都黄昏了,竟然还有人与他们一同上山。
是一名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牵着一头驴,从衣着上看不出贫穷与富裕,不过腰间沉重,似乎揣了不少钱财,脚步也匆匆。
双方见面时,男子难免警惕。
不过看见宋游一身道袍,还带着一只三花猫,眼光犹疑了下,心中这才稍稍放心一些,但也没有与他们打招呼的打算。
然而宋游却笑着与他先打招呼:
“足下有礼。”
这人这才转头看向他,却是不好不回,于是说了一句:
“有礼……”
“在下姓宋名游,乃是逸州灵泉县一山人,下山云游至此。”宋游率先自我介绍,随即笑着问,“相逢有缘,不知足下这是去哪?”
“还能去哪?自然是去山中道观。”
“在下初来此地,也是在山下看见山上道观,这才前来寻访的,却是不知这道观叫什么名字?”
“名曰雷清观。”
“雷清观……”
宋游念了两句,抬头看向上边。
第217章 神灵不灵,就该烧庙
“不知这雷清观共有几人、供奉的都是哪些神灵呢?”
“……”
男子仔细打量了宋游几眼,兴许是见他不像恶人,包括那名带着宝剑、牵着黑马又生得英武不凡的男子,也像是他的护卫,见他谈吐之间不仅态度温和而且谦恭有礼,便也稍稍放缓脚步,对他拱手道:
“在下姓徐,单名一个穆字。”
“原来是徐公,有礼了。”
“回答先生的疑问,据徐某所知,这雷清观总共师徒三人,并不算多,至于供奉的嘛……”徐穆有些窘迫,“徐某来了几次,都没看遍,不过自然是有赤金大帝和几位天宫重神,主要供奉的还是几位雷公。”
“只有三人?”
“徐某记得只有三人。”
“供奉有几位雷公?”
“正是。”
宋游不由眯了眯眼睛。
徐穆似乎是有见识的,想了想才又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北方常年战乱,妖鬼横生,这里虽是昂州地界,但其实与禾州只几十里路,平常经常听到哪里有妖鬼作乱的传言,所以比起南边,我们这边的道观和庙子供奉雷公比较多。”
“听起来足下去过南方?”
“徐某去京城走过商。”
“原来如此。”
宋游见识过周雷公的风采,当时接触虽然也不多,但直觉周雷公亦是个正直之人,因而哪怕此时知晓那道人就在山上寺庙里边,知晓这道观里边主要供奉雷公,也知晓那道人乃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妖道,也并没有妄下决断,只是又问徐穆:
“足下来此又是为何呢?”
“唉,实不相瞒。”徐穆叹了口气,“最近徐某家中便闹了一些怪事,因此想来雷清观找观主看一看、帮帮忙。”
“这间道观很灵验么?”
“灵验……灵验倒是谈不上,不过观主是有道行的,驱邪降魔之事都很擅长。”徐穆说着顿了顿,面露无奈,摊开一只手掂量了下,“只是要想请高人出马办事,这个嘛,是少不了的。”
“原来如此。”
宋游顿了一下,又笑着说:“与足下相遇,甚觉有缘,与足下相谈,受足下解惑,也甚是感激。恰好,在下也会些法术,也擅长驱邪降魔,却是不知足下家中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怪事?”
“先生也懂法术?”
“略懂。”
宋游知晓他是怀疑,于是又说:“若恰好能解足下之忧,便为足下省点香火奉钱了。若是不会,便是在下学艺不精,只能向足下说声抱歉,请足下依旧上山去寻雷清观的观主。”
徐穆一听,怀疑便去了几分。
想了想才说道:
“其实也不算多大的事,只是徐某家中老母近期以来,也不知晓是中了什么邪,常常在家中与……仿佛看不见的人谈话。”
徐穆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一些,像是不愿意谈及鬼神之事,也避开了那些敏感的字。
“有时她会说有人在叫她,叫她起床,叫她吃饭,叫她出门摘豌豆、打菜籽,叫她去洗衣服。有时她吃饭会招呼人一起,有时她躺在床上,会说前面站着一个人看着她。可是这些所有事情,她面前都没有人。我们问她那是谁,她有时能说得出来,但说的人也都不一样。有时说是我们已经死去多年的老父,有时说是她的姐妹,有时说是同村死了的其他老妪,有时她也说不出来,说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我们听了都很害怕……”
“这样啊。”
宋游想了想,不能妄下决断:“这个要在下过去看看才行。”
“哈哈多谢先生,不过徐某来都来了,钱财也都凑齐带上了,还是上山一趟吧,只求早点解除家中老母的烦忧,也免得先生大老远跑一趟。”
“足下是个大孝子。”
“哈哈俗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何况徐某幼时家贫,弱龄失怙,母亲含辛茹苦将我们拉扯大,辛苦极了,怎能不孝?”
宋游点点头,并不多说。
于是与徐穆结伴同行,一同到了山上道观门口。
道观不大不小,红漆木门。
“笃笃……”
徐穆率先敲响了门。
里头传来脚步声。
三花娘娘已然明白那日的掘坟道人是自己一行的仇人,也明白今日是来寻那道人的,虽然因自家道士和路人谈话的态度而感到迷惑,但也并不妨碍她的警惕与保护自家道士的决心,此时早已蓄势待发。
剑客提剑的手也往前伸了伸。
“吱呀……”
开门的是一名小道士。
“?”
三花猫将头一歪,愣愣盯着他。
剑客也皱了皱眉,没有轻易动手。
小道士十几岁的样子,开门一看,不由问道:
“几位找谁?”
“小人姓徐名穆,母亲似是中了邪,想来请观主解我母亲之忧。”徐穆毕恭毕敬。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