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三花猫在他身后附和他,同时高高仰起头,看左右宫殿中的佛像,看巨大的插满香的炉鼎。
要是早知道来的地方是别人的庙子,它多半不会愿意来。要是早知道来的是个这么大的庙子,而且每个神都长得金灿灿的,香烟如云,它是绝对不会来的。
现在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喵啊~”
努力装作是只普通的猫。
宋游听不懂它说什么,不过也放慢脚步,等它追上来,和它并肩而行,边走边看。
了解一下同行的先进经验。
就扩展信徒、吸纳香火这方面,大晏的佛教对道教是降维打击。
大晏的道教讲究随心、自在,更喜欢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修行,有香客来了也不见得理会,甚至时常不把金主老爷当回事。
相较于佛教,多少有些清高了。
大晏的佛教在这方面要专业很多,他们不仅有更强的传教意愿,而且更能迎合信众及当权者的想法。
佛教的业务也要更广泛。
以泰安寺为例——
除了香火香油、卖小物件及各种开光物品、驱邪治病、白事、取名等业务,他们也提供住宿、借贷等服务。有些大的寺院田地千亩,还可以用于出租给佃户获得收益,甚至有些城中的寺院还带有商业市场的功能,小贩在这里摆摊,得给他们抽水。
至于大晏的道观……
你去借宿还得看观主的心情呢。
“比不得啊。”
按理说这世界有满天神佛,道教作为大晏本土宗教,占了天时地利,而天宫总管万神,至少在大晏的传说中,天宫赤金大帝是有号令万佛之主的权威的,不会这么轻易让外来的佛教占了上风。可是事实是,佛教进大晏以来,硬是凭着强大的运营能力和凝聚力站稳了脚跟,并迅速扩大。
对此宋游倒没什么想法。
本就是个假道士,加上他心里其实明白,神鬼都来自于人,而佛教道教这两个宗教也没有本质区别,高人俗人好人恶人都有。崇佛抑道和崇道抑佛的人智商上也很难分出高低。
不过都是人而已。
如是想着时,宋游已在寺院中逛了一圈,走到了最中间的万佛宝殿。
到门口停下了脚步。
抬头一看,两侧写着门联:
做个好人,心正身安魂梦稳;
行些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
宋游笑了笑,跨门而入。
浓重的香火气扑面而来。
只见中间的万佛之主宝相庄严,周边的菩萨们或慈眉善目,或悲天悯人,两旁的护法神则威严怒目。
香烟袅袅,如云如雾。
不少香客跪坐于蒲团之上,男女老少都有,有的默默祈祷,有的念出了声来,有的磕头起身离开,又不断有人从门外进来跪上他的蒲团。
万千愿力在发着光,比太阳更灼热。
杂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有请菩萨帮忙治家人重病的,有请佛祖保佑生意顺利的,有望子成龙的,也有生不出孩子的,欲望哀求声声入耳。
“唉……”
佛前不缺三炷香,人生何止万种愁。
宋游叹完了气,目光左右看了一遍,却并未在此处见到任何僧侣。
看看时间,已是饭点了。
他也前去上了三炷香,再回头看三花猫时,见它躲在大殿的门槛外,门槛比它还高些,它的两只前爪扒拉着门槛,多半是站着的,好从门槛上方探出一颗小脑袋来,眼巴巴的看着他。
宋游笑了笑,又走出去。
“走吧。”
“去哪?”
“五观堂。”
“那是什么?”
“吃饭的地方。”
“你要去吃饭了吗?”
“也可以。”
宋游想到这里,忽的又停下,往功德箱里投入了几枚铜板,这下便是决定了,要在这里吃个午饭:“泰安寺的斋饭听说还挺有名的,不知道让不让你进去。”
“哦……”
三花娘娘先前被同行的顶尖大佬震得不轻,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在这个地方下意识不敢造次,唯唯诺诺。
所幸,五观堂的沙弥没有拦它。
里面熙熙攘攘,坐满了善男信女,也有不少僧人在吃饭。这泰安寺僧侣和香客是在一起吃饭的,不过多数都是僧侣和僧侣坐在一起,香客和香客坐在一起,实在没了位置,才会混坐。
宋游目光扫了一圈,眼神淡然,随即走向了少有的几处空位之一。
“法师,我可以坐这里吗?”
广宏法师下意识打量了眼宋游——
他在泰安寺地位不低,在众香客心中也是如此,即使泰安寺僧人和香客一同用饭,但为表尊重,多数香客也是不会和他坐一张桌子的,往往只有贵客才有胆气前来或受到他的主动邀请。
这位看起来不像贵客。
但见这人陌生,又见五观堂几乎坐满了,心里差不多有了计较。
不管如何他也断然不至于拒绝。
“施主请便。”
“多谢。”
宋游微笑着坐下,与广宏法师、别的两位僧人和三名贵人同桌用餐。
也没什么好菜,借着酸萝卜、腐乳和两碟小菜,他喝了碗青菜粥,感觉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心里便大致明白了,这里的斋饭出名可能是因为对下层民众友好和长期施粥所致。
与此同时,同桌人相继吃完,拱手告辞离桌而去,不过广宏法师有些心事,吃得慢些。
吃着吃着,他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广宏法师。”
广宏法师一抬头,见是最后来的那年轻香客,正淡淡的看着自己。
不知何时他身边坐了一猫。
“阿弥陀佛。”
广宏法师暂且放下心中愁绪,也将筷子横放在碗上,合十行了一礼,声音温和:
“施主认得贫僧?”
“认得。”
只见那香客微笑着说,依然盯着自己,接着又开口:“不过广宏法师好像并不认得我。”
“嗯?”
广宏法师心中忽起不祥的预感,连忙告罪:“贫僧健忘,不知施主尊讳……”
“姓宋名游。”
“谁?”
广宏法师顿时大惊,双眼圆睁。
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第19章 说来也巧
出了五观堂,是一条迂折的木质长廊,青瓦遮顶,红木柱子一根接着一根,檐下蓝金云纹和护法神像,为它添了几分精致感。
在众多僧人和香客的眼里,泰安寺最有道行的高僧广宏大师与一身着旧袍的年轻人缓步并肩而行。可令人惊讶的是,往常总是一副从容不迫模样的广宏法师此时面色却有些不好看,甚至哆哆嗦嗦,再观那年轻人,反倒面带微笑镇定自若,与广宏法师说着话。
“吴记纸铺的纸挺好用的。”
“足下……便是靠它找到贫僧的?”
“差不多。”
“每日去吴记纸铺买纸的人那么多,足下怎么断定是贫僧呢?”
“吴记纸铺有一批纸,因幼儿顽皮,不慎将染布的颜料洒入其中,纸张有些偏红,不知法师注意到了吗?”
“你怎知道的?”
广宏法师面色已有些白了。
说实话他真没注意到。
“法师和我刚好买了那一批。而那一批纸产得不多,我去问了店主,那段时间来买黄麻纸的只十几人,买大张黄麻纸的大概也就几人,店主认识且能记住的也就三人罢了。”
“足下挨着去找过了?”
“在下很有耐心。”宋游说,“不过即使没有黄麻纸,法师昨夜又令小鬼来访,仅凭这小鬼,在下也完全可以找到法师这里来。”
“……”
广宏法师将手伸进了袖袍里。
他两边袖子里藏有几张弓手兵将,都卷了起来,一挥手便能幻化出来,可想到那一夜的两只夜叉都灭得无声无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足下是如何破贫僧夜叉之法的?”
“在下精通火法。”
“……”
广宏法师霎时面色惨白。
“足下意欲如何?”
“法师在泰安寺多年,既有修为又有道行,何必惊慌?”宋游笑了笑,随后又问,“法师既会使纸夜叉,不知可有纸马纸驴之法?”
“纸马纸驴?”
“然也。”
“有当如何?没有又当如何?”
“若有的话,在下想向法师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