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再走一段哦!”
“前面没得遮雨的地方了。”
“前头有人!”
“在烧火呢……”
宋游依旧坐着,看那群人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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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间有雾鬼
十来个人都是中年样貌。两个镖师很好辨认,穿着一样的衣服,江湖人打扮,一人手上提着眉尖刀,一人腰间插着一把链枷。其余人则是作商人打扮,按大晏规定,服色以黑白为主。
一行人进了另一座亭舍,卸下货物,堆在淋不到雨的地方,这才取下斗篷,抖落一地的水。
亭舍不大,马骡皮实,只在树下躲雨。
十来人用带着方言的口音小声交谈,淋了水又经夜风吹,冷嗖嗖的,有人不禁看向了宋游面对的火堆,还有亭舍角落里的干柴,随即互相努嘴瞪眼。
终于有一人走了过来,对宋游拱手。
“小先生有礼,这柴是你集的?这一夜怕用不完,可否卖我们一些?衣服润了,想烤烤火取暖。”
大晏一朝爱称道士为先生。
宋游现在身上还穿着道袍。
“不是我集的,我来时就有,各位如有需求,任意取用。”
“便不客气了。”
中年商客抱了一小捧柴过去,倒是没再来借火,而是自己生了火,随即取出干粮,在火前烤热,就着水一边吃一边小声交谈,不时左看右看。
风将声音吹了过来。
听见他们在讨论先前避雨的决定,略有些争执,宋游大致知道了他们夜行至此的原因。
这一行人都是茶商,本来今天的目的地是前方三十里处的邸店,一种方便商人的住所。奈何中途大雨,有人的货物不知什么原因防水出了问题,怕茶叶浸润,于是找了个地方避雨,可偏偏那一段路最近闹雾鬼,很多人都不敢在晚上走那一段,于是雨刚转小,解决了防水问题,他们就匆匆出发了。
行经此处,天色已夜,走夜路也不是个好主意,只好在此歇息了。
有人说此处早已过了那一段,有人说茶水贩子都搬走了,必是雾鬼在此处作乱。有人说当时不该避雨,有人说刚刚也不该停下来、该继续往前走。还有人讨论到了宋游。
宋游虽着道袍,奈何实在年轻,这年头会捉妖驱鬼的道士十中无一,自然也没人太当回事,交谈两句后便也不再将关注重点放在他身上。
“雾鬼……”
宋游盯着火堆出神。
这是一种山野常见的鬼怪,喜在雾中出没,本事低弱者靠雾掩盖身形,往往靠恐吓来害人,道行高的,则能喷吐雾气笼罩一处,在雾中袭击行人。
不过这种鬼怪通常成不了气候,寻常血气方刚的江湖武人、甚至胆大的壮汉都是不怕它的。
火变小了,宋游又添了柴。
不知不觉雨停了。
山雨停时往往会起雾,以团雾居多,或蓄于山凹处,此时也不例外。
只是这雾似乎有些太浓了。
原先天色虽晚,却也不是一点光都没有,隐隐约约是可以看见远处群山的轮廓影子的,火光照处,也能看见道旁的古柏和树下的杂草,可如今只是一恍惚的功夫,整个世界都好像被大雾充斥了。
浓雾之间不见山也不见树,即使挨着不远的两处亭舍,还燃着火堆,也只能见到彼此模糊的火光。
即使是这火光,也被雾压缩到了极限。
似乎不知不觉间就诡异了起来。
商客们顿时大惊,哪里还不知道,是遭了妖鬼。
“大家不要怕!人越怕,它越凶!”
“说得对!鬼也怕人!”
“加柴加柴!火烧大点!”
“没得柴了……”
众人面面相觑,望向原先另一处亭舍的方向,只见火光橘黄。
虽只有三两丈的距离,可中间大雾充斥,看眼下情况,似乎只有这火光照耀的一小片区域是安全的,谁敢穿过浓雾去那边拿柴呢?还是说大家一齐过去,干脆到那边去?
外头忽有冷风吹来。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请来的两名镖师。
带链枷的那位镖师心里打鼓,目光略有些躲闪,带眉尖刀那位迎着大家目光,则是扭头吐了口吐沫,眉头一横自生戾气,怕是小鬼也为之惊惧:
“我去借些柴来!”
“师兄我和你一路!”
“不妨事,师弟你在此守着,护着各位东家,要是中间遇到鬼,爷爷一刀便把它宰了!”
“陈公当心!”
“区区小鬼,去去就回!”
陈姓镖师提着眉尖刀,大踏步钻进了浓雾中,直奔对面火光而去。看他身材不甚高大,倒也有几分气势。
众客商见状,心下稍定。
俗话说得好,人怕鬼三分,鬼惧人七分,有这么一个胆大武人,又气血旺盛,寻常小妖小鬼也不怕了。
于是众人只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迅速模糊,隐约见得他还挥了几下刀,用关西口音骂了几句什么,只是这雾除了模糊视线似乎还有模糊声音的效果,才走出没几步,竟然听不清楚。
商客们又紧张了起来,时而盯着那方,时而扭头四下环顾。
不多时,一道身影自雾中走出。
正是那陈姓镖师。
陈姓镖师依然提着眉尖刀,另一只手却是空无一物,只站在亭舍外面,脸上带着些许惊慌:“不好,旁边那小先生昏过去了,快来个人,帮我一起去抬他一下!”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瞳孔都瞪大了。
而那另一名镖师早抽出了身上的链枷,握在手中,垂下来摇晃着,却是不断舔着嘴皮,掩饰紧张心情。
最终还是那名去隔壁亭舍借柴的商人站了起来,强作镇定,甚至还施了一礼:
“我等也只是从此路过,赚些辛苦钱,并未搅扰足下。若足下愿就此离去,我等返回之时还走这里,届时定为阁下带些猪羊香烛来,算作答谢。”
“伱说什么?快来这边抬人呀!”
“足下、足下这声音学得不像。”
“……”
那陈姓镖师顿时僵住,睁圆了眼睛盯着他们,只下一秒便如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篷一声炸为一团雾气,融入周边雾里,再无影无踪。
这鬼去得干脆,却更让人心惊了。
一切都和传闻中一样……
可传闻中这鬼可不好对付。
大约又过了弹指一挥的功夫,才又有一道身影从雾中走出,一手提着眉尖刀,一手抱着一捆木柴,匆忙间三两步便从雾中跨了过来,直到走入火光的范围,才放松下来。
这一打量众人,却发现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用惊恐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直勾勾的。
陈姓镖师一愣,目光也凝重起来。
“怎的?发生甚么事了?”
“刚那雾鬼扮作是你,想哄我们出去。”
“可有人去了?”
“它学得不像……”
“哼,小把戏!”
陈姓镖师将左手一松,抱的木柴咕噜噜滚在地上,余光一瞥,见雾中似有人影在走动,连忙警惕。
“陈公,那边怎样?”
“哪边?”
“自然是那位小先生那边!他可发现了异常?可有被吓着?你去借柴,他可有不情愿?”
“这……”
陈姓镖师反倒愣了下。
刚才心提得紧,匆忙去借柴,说了几句话,又匆忙抱柴而归,柴都掉了几次,倒是没有在意。如今仔细一想才发现,那边亭舍和那亭中的小先生竟都出奇的平静,此时回想,居然只能想到火焰噼啪的声音,再无其它了。
想了想,陈姓镖师才说:
“多的我也没在意,但我一去说借柴,那小先生立马就同意了,还让我都抱走。”
“你可向他说明了情况?可有请那位小先生过来?”
“李公说笑了,我怎能忘了这事?”陈姓镖师有些不高兴,“我告诉他这边闹鬼,说咱们货多,不方便搬到那边去与他一起,叫他过来,他却只叫我把柴都抱走。”
“这……”
众商客又是互相对视。
还待说些什么,只听呜咽一声,那风声似鬼在哭,寒风带雨,竟吹得亭中火堆摇晃不止,几近熄灭。
火焰一度转为深红色,映照得这雾间亭舍好似阴曹地府。
众人连忙绕成一圈遮风,火才重新燃起,亭子里的光线也重新变得明亮起来,带来了几分安全感。
那陈姓镖师持刀而立,又骂开了。
民间有说法,脏话能驱小鬼,也许陈姓镖师抱的是这个想法,也许只是为自己壮胆。
无论因何,商客们也真因此感到了些安慰。可转念一想,练武之人气血旺盛,妖鬼难犯,若有一颗不惧妖鬼的胆大之心就更安定了,可寻常武人似乎也拿这缥缈无定的雾鬼没有办法,恐怕最多自保,难以保全他们。
而且这柴……即使火堆不被阴风吹灭,怕也撑不到天亮。
这雾鬼完全可以等到他们柴火用尽!
刚一想到这个念头,又是一阵阴风吹来。
“呼……”
比刚才更急更寒,好似从皮肤吹到了五脏六腑,直入灵魂深处,让人忍不住战栗。而那火更是如同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竟一下收缩到了极致,甚至只能看到猩红的木炭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护——
“呼……”
火堆瞬间熄灭。
一时只剩木炭发着猩红的光,映在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上,人也与鬼差不了几分了。
木炭还在迅速变黑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