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不敢。”
“我本欲明日再去东城外寻访足下,却没想到足下今夜就来寻我了。看来胆小如鼠的说法在足下这里并不适宜。”宋游摇了摇头说,“还没有向足下通报名号,实在失礼。我姓宋名游,字梦来,乃逸州灵泉县一山人,游历至此,偶然结识了足下的信徒,也听说了足下之名。”
“!”
大灰耗子又是一惊,胆寒不已。
脑中迅速思考,连忙拱手:
“尊驾乃高人也,想来尊驾行走天下,必是为了扬善除恶、诛邪除魔,只是在下虽为野神,却没有做过大的坏事,还请尊驾网开一面,在下今后定然改过自新,为善一方。”
稍作停顿:
“况且平州风气如此,六郡四十八县,如在下这样的小妖小怪数之不尽,尊驾就算有心想清,也清不过来。在下也只是随了大流而已,还请尊驾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足下却是误会了。”
“嗯?”
“在下只是下山行走,万事随心,并不专为惩恶扬善、诛邪除魔,平日行事只消对得起自己内心即可,惩恶扬善、诛邪除魔皆随心而为。”宋游淡淡的看着他,“在下并非道人,不敬天宫,也不以清理淫祠邪祀为己任。好比足下口中的猫仙,本名三花娘娘,也曾是一位猫儿神。”
“尊驾不为惩恶扬善、诛邪除魔、清理淫祠邪祀而来?”大灰耗子眼中的光稍微亮了些。
“并不专为,不是不为。”
“尊驾……”
大灰耗子连连磕头。
“当不起。”
“尊驾既不以清理淫祠邪祀为己任,也不专为扬善除恶、诛邪除魔而来,便请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是足下自己不饶自己。”宋游说道,“淫祠邪祀虽然不好,但足下若与三花娘娘一样,多行善事,在下定当没有看见。然而足下所庇佑的,恰是这城中最招人嫌的一群恶人,助人为恶,邪神也。在下刚巧结识了足下一位信徒,算是有缘,即使足下今夜不来,明日在下也会去寻足下。”
“小妖定改过自新!”
“其实在下刚得了一件引人向善的物件,足下若不来寻我,还可能用到足下身上,可足下来寻我时分明带有歹意,那便不可能了。”宋游对他说,“精怪修行不易,只与足下说通,足下知晓便是。”
“尊驾……尊驾意欲如何?”
“淫祠邪祀,归天宫管。足下善恶如何,自有天宫来查,结果如何,也由天宫定夺。我就不与足下多添瓜葛了。”宋游顿了下,“只是在下不敬神便也没有随时请神的本事,只得委屈足下在此多呆一夜,明日再请足下去就近的庙子。”
“……”
大灰耗子一下跌倒在地。
……
次日清早,是个晴天。
店家打了个呵欠,捶了捶自己的腰,在门口坐下来,呼吸清早的空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那位年轻先生。
“真早啊先生。”店家笑着打了声招呼,“要吃点什么?小店早晨有馒头、蒸饼、汤饼和豆浆,便宜好吃。”
“谢过店家,早晨出去逛逛,中午再回来吃。”宋游笑着说,“顺便请问店家,这城里最近的庙子在哪,又有哪家布庄手艺好些?”
“出门左转,就有个庙,供得有大帝,还有别的神,那里边的香也便宜。”店家想了想,“至于布嘛,都差不多,价钱也差不多,先生去城东边的画布巷选就是,选出来喜欢,旁边街上就有不少裁缝,蒋家三娘手艺最好。”
“多谢。”
“谢什么……”店家顿了下,“对了,先生昨夜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有耗子吧?”
“是吗?”
“在下便只听到耗子的动静。”
“那奇了怪了……”
店家挠了挠痒,感觉奇怪。
年纪大了睡眠浅,昨晚快天明的时候好像隐隐听见有人在对话,什么仙啊神啊的,细听又听不太清,睁开眼睛时,却又没了,实在缥缈。
现在想来,也许是做梦。
有时梦与现实就是分不清楚。
“先生慢走啊!”
“好。”
“中午等着先生……”
“好。”
那道人便走远了。
那只猫儿仍旧跟在身后。
店家继续反手捶腰,却眯起眼睛,总觉得昨夜听见的声音十分熟悉。其中有一道好像与那位先生的声音有些像。
有一位客人走出来。
“早啊客官。”
“店家早啊……”
“吃点什么?”
“来碗汤饼。”
“好嘞!”
“店家昨夜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
第87章 不亏心
几天过去。
店家每日都在大堂中,招呼客人,留意进出。
那日半夜听见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巧合,总之几日以来,他都对那位说要请李大官人向善的小先生多了几分留意。
只是这几日以来却甚为平常。
那位先生有时会出门,有时下午出门,有时上午出门,还有时晚上也出去逛逛。昨天说是倦了,在客栈里待了一整天。
有时会在客栈点菜,有时会出去吃。在客栈点菜时从不吝啬钱财,店家几乎每天都在为他出去买肉,说是之前从栩州走老路过来的,几百里的山路基本没吃过好东西,到了城里不能亏待了自己。
先生对猫倒好,每天都要为它买鱼。
后院的衣服已经晒干了,那先生昨日便收了,那日说丢了不赔只是怕真的丢了或假的丢了找他赔,其实平常哪里会丢。
今早那先生又出了门,出去取了之前做的新衣服,还给他说蒋家三娘手艺果然好,看来是很满意。
这先生倒是走哪都把那只猫带着。
那猫也神奇,竟然能老实跟着。
说来便又想起了那匹马……
这先生该是有些本事的。
只是他说要请李大官人向善,店家却是不信的。人心复杂,要能那么容易劝得向了善,诸天神佛多大的本事,天底下哪还有恶人来。
这几天这位先生每逢进进出出,皆会与他闲聊两句,有时在大堂吃饭,他就坐在旁边,与这先生东聊西聊,好像无论讲什么这先生都爱听。偶尔他会问起那位李大官人,那先生便说过几天李大官人自会来找。
这都第五天了,哪有人来?
店家想看热闹,又并不抱希望。
“客官慢走……”
又送走了一桌客人,店家耐心的收拾起碗筷,仔细擦净桌子。
门口光线忽然一暗。
抬头一看,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衣袍带风。
“店家!”
“啊?”
店家却是一愣。
正是那臭名昭著的李大官人。
“客官……”
“要一碗酒!”
“客官这是……”
“端来便是!”
“好……”
店家几代人都住在城中,虽然不是任人拿捏那一类的,却也不敢轻易惹这浑人,只连忙去打酒。
一边打酒,那李大官人一边在身后问:
“你这可是住了一位道家先生?”
“正是!”
“在哪里?”
“客官寻他这是……”
“自然有事。”
“客官,酒打好了。”店家把酒递给他,却是想了想,才说,“楼上,地二号房,上楼梯左拐就是。”
“……”
李大官人接过酒,连忙往楼梯上走。
店家心想居然真的来了,正待要跟上去看热闹时,便见这浑人在楼梯间停下来,对自己怒道:“不许上来,不许偷听,否则洒家饶不了你!”
“是是是……”
店家只得停下脚步。
上楼左拐,便是地二号房。
李大官人站在门口,眼光明灭不定,犹豫许久,这才做下决定,一手端酒,另一手抬起欲敲门。
手还没落下,便听吱呀一声。
房门突然打开了。
李大官人一眼看去,不见里头有人,可目光一低,才发现面前居然站了个小女童。
小女童也就几岁的样子,长得颇为漂亮,脸蛋白白嫩嫩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见不到,身上穿的抹胸、短衫和裙子各有一种颜色,正高高仰头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脸上看不到一点表情,好像很严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