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约而同地笑,像是老照片上的笑,过了许多年,依然灿烂如初。
男人低着头,默默地喝着酒,不看他们,也不说话。
“EVA,不要玩这种游戏好么?”男人摇摇头,“他们不在这里,他们都沉睡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冰海下,锁在那些金属潜水服里……不会死去,却也永远不能回来。”
其他光束都消失了,只剩下EVA,她伸出虚无的手抚摸芬格尔的面颊。
芬格尔也伸出了手,轻轻覆盖着虚幻的脸颊。一个摸不到对方的触感,一个无法察觉对方的温度,这样的两个人却用着自己的方法相拥依偎取暖。
“谢谢,我好多了。”芬格尔抬起了头,刚刚低头流下的两行泪水已经被机房的散热风扇吹干。
“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EVA用虚幻的手戳了戳芬格尔的脑袋,他的嘴角含笑,脑袋配合着EVA一前一后地动着。
这个时候的他们才是最真实的,对于EVA和芬格尔而言,现在的卡塞尔只是多年前那个卡塞尔的幻影。虽然他们还会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眷恋着这一切。
在这个时候他们仍然会觉得温暖,隐隐感觉到曾经那温馨的气息。在这个时候,记忆深处的白绸长裙和清丽的眼神会鲜明起来。
曾经的卡塞尔中的绝对精英,此时只能在地下几十米深的无人角落去追忆曾经的时光。
无论是芬格尔还是EVA,这个世界上对于他们而言值得留念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就算他能把所有的龙类杀光了又怎么样?过去的卡塞尔不会重现,那些老友也不会回来。
就算他的怒火点燃所有的敌人,昔日的卡塞尔也不会重现,曾经的朋友也不会复活,EVA也不会再次穿着长裙站在他面前。
他在扮演一个废柴,但是演着演着,人会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都随时间流逝了。如果不是有着EVA的存在,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就太脆弱了。
但尽管如此,“太子”也在他的必杀名单上,那是幕后的黑手,这一切的罪魁。这种仇恨是铭刻在骨子里的,非生命与鲜血不能洗清。
如果放任“太子”施为,那么他有可能会毁掉卡塞尔,那时他就连缅怀与追忆的地方都没有了;如果这地底的主机房被掀翻,他就必须要上去拼命!
因为他生命中最后的这些意义……虽然像是浮光中的幻影那样缥缈……但也是人生中仅有的东西了!
他的信念强大而脆弱,但他就是为了这些脆弱的理由对抗龙族的,虽然脆弱,但也是仅有的。
“如果只有杀了他才能让你安心,”EVA轻声说,“那就……杀了他吧,我等着你的消息。”
“我知道的。”芬格尔点了点头,“你们还在冰川下等我,如果真的不会死去,那么我会再次打开那扇死人之国的大门!”
“我会等着你,我们都会等着你。”EVA浅浅一笑,“我也相信我们的小师弟会有打开死人之国的大门的方法与实力。”
男人点了点头,从空虚中抽回了他的手,他原本就只握着空气而已。他仰头喝着啤酒往外走去。
肉眼看不见,但是密集如蜘蛛网的红外扫描系统关闭,摄像系统自动关闭,跳闪的红色警戒灯切为绿色,走道地面的高压电被切断,安全系统再次进入短暂的休眠状态。
EVA默默地看着他魁梧而寂寥的背影,和记忆里的那个他相比,他的腰背没有那么挺拔了。
机房再次恢复了黑暗,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灯光里女孩的身影消失,只有几滴幽蓝色的珍珠滴落在金属地板上,溅起莹蓝色的微光。
第294章 邀请
深夜的图书馆依旧忙碌,处理全世界突发事件的指挥大厅是为数不多的每周24*7的工作制并且全年无休。
这里的意义过于重大,可能只是一个小疏忽就会导致死侍作恶或者装备部的炼金飞弹炸到了不知道哪里。
“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转圈了?”
曼斯看着正在指挥大厅里踱步的曼施坦因,这个家伙无论是眉宇间的表情还是脚下的步伐都透露着一个信息:我很烦、很急。
“你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曼施坦因瞪着曼斯,心说这个家伙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严重性?只是家里的小孩出去玩了而已。”
曼斯头都没有抬起,他看着面前助手刚刚拿过来需要审批的报表,核算无误之后盖上了鲜红的公章。在他的耳中曼施坦因的担心并不是什么大事。
“在你看来这就是小事?这是逃学!他们身为学生的本分呢?”曼施坦因声调提升了一个台阶,“要是在十年前的卡塞尔,这些动作可以被评定为叛逃!是要受到执行部追杀的!”
十年前卡塞尔仍处于军事化管理,每一个学生都是一个模板复制出来的战士。对于士兵而言,这种不告而别确实可以被视为叛逃。
“只是我们的英雄想要放放假罢了,他们都是好孩子。”曼斯转过了头,“再说了,我们确实欠一个假期,按照执行部的惯例的话。”
执行部的任务时间有着严格的要求,不过在大多数任务中专员都可以提前完成。
渐渐地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在任务完成后到限定时间结束前这段时间都可以成为默认的假期。
但这次屠龙任务没有人知道需要多久,也就没有了这样一个限定时间。曼斯知道几位学生绝不是为了“贪图”这个假期,他们既然想要自由一点那就去吧。
这是他和曼施坦因不同的地方,作为风纪委员的曼施坦因在纪律方面眼里容不得沙子,他整个人还活在那个军事化管理的院校。
曼斯虽然同样严肃,甚至在部分学生的眼里有些古板,但是对于认可的学生来说,这个人还是有几分关爱与人情味的。
“反正这次是明文违反了风纪!”曼施坦因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等他们回来我会让他们看看什么是风纪委员的!”
“那也要他们回来,不是吗?”曼斯摊了摊手,表示此事与自己无关。
“你以为他们藏得起来?”曼施坦因一脸不屑的表情,“诺玛,给我调查穆意等人的行踪!”
他要让穆意知道他们的逃学就像小孩子一样可笑,因为学院有着诺玛这个可靠的伙伴。她是整个学院的眼睛,有她在学院就能看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叮!权限不足!”
无情的电子音拒绝了曼施坦因的访问,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头上的金丝眼镜似乎都歪掉了。
一份新的文档弹出,这是执行部的任务简讯,简讯中穆意等人已经被派遣执行了新的S级别任务。
曼施坦因坐回了自己位置上,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任务需要那么多人执行,而且值班教授竟然无法提前知道任务内容。
就好像这个任务是为了帮助他们完成“逃学”的事实而存在的,可诺玛总不至于背叛学院吧!
“施耐德那边发了任务简讯,你可以看看。”
曼斯已经看过了任务内容,神色轻松地将面前的文件递到了曼施坦因面前。
这个老头快速地浏览过文件,随后放下了薄薄的两页纸开始沉默。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这样的任务很难让人信服,简直就是在糊弄人。”
“怎么会呢?我觉得很合理,毕竟对方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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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浴场酒店房间内,以穆意为首的逃学七人组围成一圈,盯着面前的文字信息。
这一堆文字自然不是夏弥藏起来的飞行棋地图,而是学院发来的任务简讯。
明明他们都逃学了,却还是被任务追上,不得不说芬格尔的话半个字都信不了。
说什么不会被诺玛发现,学校的人无法发现并召回。现在确实是没有被召回,但是直接发任务算怎么回事?
“我觉得任务还是要重视一下的......所以......”
“所以你没有关掉你的终端?都出来玩了接什么任务?”
楚子航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在场都是叛逆小孩,只有他一个人会在这种时候依旧等着执行部的任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诺玛的任务简讯直接就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在放假泡温泉的时候接到任务,就像有人往你的温泉水里丢了一颗老鼠屎一样难受。
“这次恐怕是学院早就准备好的,我们应该逃不掉。”陈墨瞳首先做了自己的分析。
“没错,见面的地点就在小石城,这可不是对方的大本营,更算不上大一点的据点。”夏弥附和着,“总不能对方也组团泡温泉来了吧。”
“好端端的假期没了,这些人可真会找事!”穆意心里还是在想着自己的假期,对这个任务恨得牙痒痒。
“他们当然会找事,和我的叔叔一样,这些人都不算什么好东西。”凯撒已经将任务对面的那批人批判到了一个极低的档次,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叔叔实在是拿不上台面。
面前的茶几上除了卡塞尔执行部的简讯,还有一张邀请函。
邀请函的署名是一个庞大的基金会,几乎可以与卡塞尔校董家族的规模比肩。这种东西本来是不会有人感兴趣的,可偏偏执行部的任务下达了。
任务以昂热的名义发布,简单来讲就是要他们接受这次邀请,任务有七天时间,而酒会只在明天,剩下的几天就当是大家的假期。
虽然听起来不错,不过穆意的想法中本来自己打算在外面疯一个月,现在就只剩下了寥寥几天......这怎能不让人气愤?屠龙者没有人权是吗?
“那我们不管?”诺诺尝试说着,在触碰到底线之前,她永远是那个带头疯狂试探底线所在的人。
“不管?为什么不管?”穆意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们大家都去,不就几分钟的酒会嘛,有什么不敢去的?”
“几分钟?怎么会有几分钟的酒会?”凯撒眉头一皱,他是加图索家族的大少爷,平时可没少参加这种场合。
这种酒会他并不想参加,他愿意去和学生会的下属或是其他同龄人一起开香槟派对,但无法和那些商人端起酒杯好好谈谈。
这种自诩上流的应酬无聊而冗杂,只有几个牵头人的利益都满意了才有可能结束,绝不是几分钟乃至几小时可以结束的事情。
“我是说,如果我们不满意,几分钟足够收拾掉所有人跑出来了。”穆意嘴角翘起,影响老子假期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295章 酒会
小石城,克林顿总统图书馆。
这是一座2004年才被建成的建筑,总耗资1.65亿美元。
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引以为豪的克林顿总统图书馆与博物馆素以建筑环保著称,多次获得环保组织的好评。与传统钢筋水泥房顶不同,克林顿图书馆的房顶被建成为一个小花园,里面植有草莓、草坪、玫瑰等各式各样的绿色植物。
而今天的酒会也将在这里举行,为此图书馆已经对外宣称闭馆。
作为一个非营利性组织,克林顿基金会的主要任务之一是推动可持续发展和实践环保建筑风格,克林顿本人希望看到全美千家万户的房顶也“绿起来”。
而现在,这个多次被环保组织好评的建筑将迎来另一种绿色——灯红酒绿。
小石城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这个城市如今的常驻人口不足二十万。晚上它并不像其他州的首府那般繁华,尤其是像花园一般的总统图书馆,一般来讲是这里静谧的代表词。
可今天不同,有车灯的光芒切断了这片宁静!刺眼夺目的白光一闪而逝,将玻璃杯的投影稍纵即逝地映在了路边酒吧的木制天花板上。
那是一支经过的豪华车队,豪华到无以复加。
原本安静的街道上出现了豪车的队伍,一辆又一辆披着城市灯火各式各样昂贵轿车骤然出现了。
它们来得那么突兀,又那么理所应当,车队如蜿蜒的蛇一般看不见尾部。
有好奇的居民向路上看去,这等突兀出现的盛状足以让任何人瞠目结舌。
有懂车的人粗略的去计算整个车队的价值,却发现这是一个超出他们认知的数字,有这么多钱甚至可以将小石城市中心扩充一倍。
没人知道是什么理由促使他们出现在这里,但却很容易看得出来今晚大家都很有耐心。所有人都像是参加一个贵族的酒会,他们收拾成了中世纪贵族的样子,一个个彬彬有礼。
这条路上的车辆从不加塞,司机也从不鸣笛,无论价值多么高的豪车都在随着缓慢的车流向前一点点地挪动。
就算偶尔路面上出现了豪车之间的刮蹭和碰撞,后座的车主们也不会下车跳着脚着要求赔偿,而是让刮蹭的司机坐在座位上,自己整理好仪容,拉开车门去与另一个同样温柔带笑而来的车主握手碰面。
他们都会彬彬有礼地介绍自己,并且递上互相的名片,再在一次握手后坐回到各自的车里,好似无事发生过一般。
这是贵族之间的礼节,他们需要用礼教来彰显自己的气度与涵养。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如此富有教养,还是都戴上了一副伪善的面具。
平日里静谧的图书馆此时摇身一变成了歌剧院,这种古老的建筑是属于上一个时代的辉煌。
现在这种古老的辉煌复苏了,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依次停在门口,红色的尾灯依次闪烁。
厚重的车门打开,身穿黑色燕尾服或者小夜礼服的男人下车,一水儿白色的刺绣衬衣,大都会范儿的分头上抹着厚厚的头油,光可鉴人。
而随后从车里探出的手戴着白色的丝绒长手套,银色的腕表戴在手套外。
男人握住那只手,轻盈地拉出裹着貂皮蒙着面纱的摩登女郎,细长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小腿绷出优美的弧线。
男男女女挽手走向歌剧院的身影让这里变成了1950年的流金时代。
老派的黑色林肯轿车缓缓停在歌剧院门前,它的气势吸引了侍者的目光,他疾步跑下台阶。
车窗缓缓降下,司机年轻、修长、筋节分明的手递出一张暗红色的烫金请柬。
“汉高先生,您终于来了。”侍者高声念起这个陌生的名字,好像是迎接一位众所周知的伯爵。
聚集在门口的年轻人们也看了过来,汉高这个名字在他们心中还是有着足够的分量。他们中有的人可能上一秒还在谈着几千万美元的合作项目,下一秒就恭敬地等待着车后座老人的出现。
司机下车,腰挺得笔直,一身黑衣上钉着镀金纽扣。他恭恭敬敬地拉开了后座的门,先踏出车门的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年轻人,冷冷地扫视着来往宾客。他挺拔的身形在风里有如一杆插入地面的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