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程1995 第8节

  打跑了小日子,建国后,全国大建设需要木材,早期就来了很多人建设林场。高伯和很多人老家都是齐鲁,在50年代都纷纷跑了过来,那时候过来就有国企编制。

  很多齐鲁人怀揣着梦想过来,大多数是为了编制。但到了1962年,林场的人员就已经过剩了,就开始了一波“大裁员”。

  有本事的、能调回去的都想办法调回去了,没本事的就有不少人就得走。当时也会给一笔钱,但是那会儿还是计划经济,给的钱聊胜于无。

  王伯那个时候就想回去了,但是他在本地已经和一个本地姑娘快要订婚了。

  王伯当时年轻,实在是单纯,他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现状,多伐木就能让领导觉得他应该留下。

  于是,大家都下山的时候,他就躲了起来,想趁着其他人下山的功夫,单独伐几棵,显示一下自己的努力。

  可是下山后每天都要数人,当天他不在,大家就得搜山找。

  王伯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人是找到了,但是已经冻得不省人事了。抬下山之后被救了过来,但精神不知道为何就有了问题。

  当时那个状态,他完全没办法被遣返齐鲁,关键问题是王伯的身份还挺特殊。王伯生于1935年,4岁那年,父母就被侵略者杀害了,是个孤儿。

  他不到20岁就来了林场,到1962年的时候,王伯已经27岁了。

  王伯没办法送回齐鲁,领导也就只能留着他,让他扫扫地、做做饭。

  这些年,王伯做饭一直也没啥大毛病,但随着年龄增长,现在60岁了,智力已经进一步下滑了。

  “哎,他这种智力问题,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啊?”颜辉觉得非常可惜。

  “我和老王认识大概有.”高伯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起码35年了。要我说,他一开始可能是装的,他不装傻肯定要被送回家乡。但是他装傻,人家女方怎么也不能跟他,他这辈子”

  高伯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聊完故事,马已经拉着爬犁到了林场,开始卸原木。

  路上,颜辉已经知道这个东西不叫雪橇,在本地叫爬犁。他还听了不少当地的忌讳,这些伐木工人,他们叫“木帮”,木帮比较忌讳坐在砍伐后的木桩上,所以一开始高伯才会喊他。

  原木只有两根,卸的速度很快,但是高伯要在这里等一下木帮的其他人。

  颜辉趁这个功夫,回了一趟住处附近,发现山哥的车没回来,就决定跟着高伯去吃一顿大米。

  王伯是挨过饿、受过冻的人,内心其实是善良的,王伯说了要给“干了活的”颜辉一碗米吃,颜辉确实是过去吃比较好,不然真可能如高伯所说,给王伯留下新的心病。

  当然了,在颜辉眼里,帮忙蒸了大米,吃一碗饭也是合理交换。

  回到高伯这里,人已经很多了,木帮的人起码有20人左右,基本上都是两人一马或者两人一骡的配置。

  马到了这里,基本上都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是积年累月下来,老马们都很清楚,在这就结束工作了,一会儿回去就有草料吃。

  颜辉刚刚回来,就听到木帮的人在这里欢呼,他走到高伯面前,询问具体的原因。

  “我们木帮,这么多年以来都是冬天伐木,冬天有雪,这木头得运,没有雪谁也弄不下来。”高伯看着大家,“今年的伐木,刚刚东家说了,再有一个星期,结束了!分钱!”

  冬天的山上,零下20多度,寒冷至极,但确实是砍伐木头的窗口期,无论从运输、防火等方面,还是从砍伐便利、防止野生动物袭击等方面,冬天都是不二之选。

  颜辉之前还不理解为什么四叔要大冬天往林场跑,敢情这个时候才是砍伐季。

  这会儿,两辆很老旧的解放汽车也开了过来,正在装车。

  装车这些事和木帮没关系,很快地,木帮的人到齐,一起往回走,颜辉也跟了上去,高伯热情地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着重说了颜辉对今晚这一锅米饭的贡献。

  但这么一说,大家也就对老王有了担忧。

  老王的这个脑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是真傻还是?

  马车拉着空爬犁,走起来很颠,路上也有点吵,颜辉问了问高伯,为什么王伯看到自己的包这么激动,自己一会儿过去是否需要把包放起来。

  高伯仔细想了想,看了看颜辉的包,最终摇了摇头。

第8章 生意

  “别他妈给我扯淡,娘们唧唧的,干了干了!”

  “你这辈子见过娘们吗?还娘们唧唧!”

  “老子见过的娘们多了,想当年.”

  木帮的人普遍都五十岁左右,已经没有年轻人了。

  喝了酒,颜辉听说了一件事。

  木帮这里有传言,再过几年就要颁布什么“禁伐令”了。

  关于禁伐令,别说这些木帮的人,实际上颜辉也听过,这事情在木材市场是老话题了。

  诸如零售店的林总等人,跟客户天天说:“马上林场就不让砍树了,到时候就要大涨价了!”

  这样的传言,在木材市场并不新鲜,一开始颜辉还觉得这个行业要完,但是后来知道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在这边,听木帮的人的意思,就算是明年出了禁伐令,那木帮起码还能再工作五年,毕竟政策不可能一次性切死。而且最近几年人工林已经开始大规模种植了。

  这个信息还算挺重要,至于其他的,对颜辉来说就是故事了。

  这些人喝了酒有很多故事,尤其是今天有个外人。

  他们喝的酒,都是特别次的浊酒,下酒菜就是辣白菜。因为过几天就要开支、结束工作,今天还有人拿出了肉干,只是颜辉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肉。

  这些木帮的老伯们,虽然也经历了无数事,但是比起木材市场那群老油条,可谓是单纯了太多。

  今天来且了,那必须把好东西给客人吃。

  颜辉推辞不掉,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兜里还有两包烟,就立刻拿了出来,给大伙分了分。

  这个举动瞬间赢得了大家的赞许,都觉得这个小伙子不错,大家也都比较喜欢小孩。

  颜辉今天是过来的第一天,也不知道山哥啥时候回来,他是不敢喝酒的,这是原则。老伯们听说颜辉未成年,也就没人劝,总的来说这饭吃得挺舒服。

  木帮这些人,并没有都在这里,有五六个人在外面喂马。这也是颜辉在这里,有客人了,不然的话,十几个马主都在外面伺候马。

  他们的收入并不算低,一个冬天能把一年的钱赚够,然后回家。这些人有的家庭幸福,有老婆孩子,有的至今还是光棍。

  每次下山,收入分三份,两个人一人一份,马也要占一份,毕竟马吃草料可不是小数目。

  高伯说,今年运气真的很不错了,到现在为止,他们木帮今年一匹马都没死,这一定是山神保佑!

  木帮们吃完饭喝完酒直接就睡觉,明天早上四点半就要起床上山,这个是不含糊的。晚上也不存在任何娱乐,就是睡觉。

  颜辉吃完饭,吃得很饱,和大家告了别,准备一个人回林场。

  高伯看外面天黑,非要送送颜辉,颜辉本来觉得没必要,但刚刚听了那么多熊瞎子的故事,还是听了高伯的话。

  二人出了门,高伯喊了一声,两条大黄狗立刻凑了过来,给了颜辉不少安全感。

  “这个季节,就算是我们都要小心。三九天狼和熊都趴着,现在快要开春了,它们都饿的要命,最容易下山,你晚上可别一个人出来。”

  “嗯嗯,我知道。”颜辉知道高伯是有孩子的,只是半年没见了,看到颜辉就爱屋及乌,总想多嘱咐几句。

  高伯戴着一个头灯,看着像是很老的那种矿灯,走起路来灯光晃得厉害。

  实际上,这条路,高伯根本不需要头灯,这灯是为了颜辉。

  正走着,两条黄狗骚动了起来,往前蹿了几步,汪汪汪地喊叫了起来。

  “咋了!”颜辉吓了一跳。

  高伯的矿灯往山上照了照,摇摇头:“没事,就一个狼,就是你自个回去,它也不敢咬你,这就是下山偷鸡吃的。”

  颜辉顺着灯光,看到了远处的一抹灰白色的影子。

  长长的大尾巴下垂着,让颜辉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恐惧。

  山上有积雪,把灰色的狼衬得发白,从颜辉的视角看到的是狼的侧身,正溜溜达达地跑着,看样子是知道自己被狗发现了。

  这两条黄狗一叫,林场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

  这些狗有的没栓绳子,已经朝着黄狗这边凑了过来,让人安全感大增。

  路途很短。

  “高伯伯您快回去吧,我到了已经。”

  “行,注意安全。”高伯笑着说道。

  颜辉点了点头,目送着高伯离开,他也挺担心高伯回程的路,就一直用力看着,直到矿灯到了远处的草房那里,狗也一直没有再叫,他才安心。

  今晚他收获挺多,尤其是他把这碗米饭吃完,看着王伯高兴的样子,他也格外高兴。

  放下这边的情绪,颜辉看了看林场这边。

  山哥还是没有回来。

  颜辉外表看起来一点也不急,既然四叔之前告诫自己的是“不要让山哥在出货的时候喝多了”,那他只需要确认此事即可。

  他也不需要看着这辆车。

  兜里的烟已经分了出去,小卖部还在营业,颜辉又买了两盒。

  小卖部这个时候还挺热闹,有6个人在打牌,打的是“六冲”,和四冲规则差不多。除此之外,还有四五个人在这里看牌。

  这地方的老板也是林场的工人,叫啥名不知道,话不多,喜欢拿把小刀雕刻木头。这么多人打牌看牌,他也不说话,就慢慢悠悠地雕刻着。

  这里炉子很暖和,比住处有意思多了,颜辉也没走,就在这慢慢看,也不说话。

  晚上在这个地方的人,除了林场的人之外,还有两三个人应该也是木材批发商,看着像外地人。

  这几个人也能看出来颜辉是外地人,频频打量着颜辉。

  小颜辉哪懂那么多,他出门在外就知道闭嘴,其他的他也应付不了。

  看了半个多小时,颜辉一句话都没说,没跟着叫好,也没跟着叫骂。

  有心无心地看着这边打牌,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汽车是稀罕物,一半多的人都探头看了看,想看看是谁来了。

  颜辉往外看了一眼,看到了那辆熟悉的白色捷达车,他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呼.

  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山哥要是真的把车开着跑了,虽然说不是颜辉的责任,但是也足以让四叔和他成为仇人。

  颜辉从小卖部出去,等山哥下车的时候,颜辉的烟已经递了过去,给山哥都整不会了。

  “在这咋样?”山哥关好车门,接过烟点上。

  “这边挺有意思的。”颜辉指了指小卖部,把这盒烟给了山哥,“我看到了别的买木材的人。”

  “几个人?看着有实力吗?”山哥问道。

  “三个,有两个是跟班,为首的那位看着城府挺深,我看不懂。”

  “长啥样?”

  “短头发,但是有个很小的辫子,穿了一件貂皮衣服。”

  “哦哦哦,就一伙人,那没事,我知道是谁。”山哥点了点头,并不在意,“你四叔把合同签好了,他们不会和我们抬价格的,没必要。”

  “嗯嗯。”

  山哥看了一眼颜辉:“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

  “那行,早点休息吧。这边也没啥事,在这,比你在市场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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