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戈越想越开心，跟着杨晓彤下了几层电梯来到一楼，又去往后面住院部上了二十几层楼梯来到神经内科病房这边。
这边的病房很安静，让林戈有一种空气中都带着阴冷气息的感觉。和其他科室经常有病人或者家属来回走动不同，神经内科这边安静的有些夸张了，完全感受不到半点活力。
不过也对！大脑出问题的病人，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不是简单就能治好的病情。
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很幸运了，又哪里能谈什么活力？
“杨医生！”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似乎认识杨晓彤，看她过来立即笑着打招呼。只是看到林戈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希望这只猫进到病房里来。
第631章 残酷的冷漠
“咪咪是漳河派出所的警猫，这次过来是有正事儿。”
杨晓彤一句话，就让这位值班护士选择了放弃。
不过她还是给林戈找来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口罩，原本应该挂耳朵的绳子在林戈后脑勺打结，将他变成一只戴口罩的猫。
“噗嗤！”
林戈可笑的模样让杨晓彤忍不住笑出声，再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几张照片，这才领着一脸无语的林戈来到秦思雅的病房。
秦思雅的病房是一个三人间，她睡在最里面的病床上，由护工负责照料。
之所以会是这样，是因为秦素雅并没有给妹妹留下一分钱。她的所有财产全部以违法所得充公，秦思雅能够住在这里接受治疗已经是依靠的社会救助资金以及医院本身的资助。这种情况下指望什么VIP病房单人间都是对爱心款项的不负责任，就连护工都没给她请二十四小时陪护的那种而是白班陪护，晚上则由值班护士帮忙照看。
病房里的另外两个病人，同样也是植物人。不过这两名病人都有家属二十四小时照料，跟孤零零安安静静的秦思雅病床截然不同。
“……”
林戈进来之后，闻到了一股屎尿的臭味。
这是由于植物人处于慢性意识障碍状态，无法自主控制大小便。因此只能采取导尿管和纸尿布同时使用的方式应对个人卫生问题，即便清理的再及时，也不免粪便气味留在床上。一天两天的倒闻不出来，但是时间长了即便病房里再怎么通风，这种气味也不可能散尽。再加上三人间病人较多的情况，房间里的气味就更加不好闻。
住在门口两张床的病人家属，原本在互相聊天并且安慰对方，但这时候看到一名女医生领着一只猫进来，两人还是眉头一皱。
没有人喜欢在医院里看到动物，但看到杨晓彤冷冰冰的眼神，两人还是没敢出声只把这事儿记在心上准备事后投诉。
一人一猫没理她们，径直来到最里面的病床。
护工不在，不过这一点倒可以理解。
毕竟医院给予这名护工的钱，肯定比正常护工要少一点，这是不可避免的情况。而作为植物人病症患者的护工，她只需要每隔两个小时来帮秦思雅检查一下情况，翻身擦汗清洁卫生，以及发现大小便后及时处理并且涂抹护理霜，这样就行了。因此事实上秦思雅是与另一名病人共用的护工，索性那老太太性格不错，做事也沉稳。
简单解释一下，杨晓彤将蹲在地上的林戈揪起来，直接放到秦思雅病床的床头位置。
林戈这才看清楚秦思雅的模样，看清楚她现在的情况。
秦思雅盖着薄被只露出一张脸，干枯甚至发黄的头发上有不浅的油脂，脸色倒还算比较红润，但嘴唇却很干枯。
她的身形很瘦，非常瘦！
从被子里的轮廓就能够看得出来，她除了意识障碍疾病外，身体肌肉也有明显的萎缩情况；露在外面挂着监测仪器的手指，更是细的仿佛皮包骨一般。
让林戈意外的，秦思雅竟然还在轻轻的打呼噜。
没错！
林戈眨眨眼睛仔细观察，确定这女人嘴巴里确实发出了轻微打呼噜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正常不正常，但是看杨晓彤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好像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另一个方面，林戈也觉得其实这样挺好。因为植物人意识无法跟外界链接无法控制身体，说难听一点除了检测心跳脉搏之外，就好像已经睡死过去一样。对病人家属来说，面对一个长时间没有任何反应的患者，是一件枯燥并且绝望的事情。但如果她能够有轻微的生理反应，说不定还能让家属涌起坚持下去的希望。
然而杨晓彤忽然开口，给林戈浇了一盆冷水。
“从专业数据上来说，秦思雅醒过来的概率会非常渺茫。甚至随着卧床时间的越来越长以及身体肌肉的越发萎缩松弛，心脏渐渐停跳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以不要抱太大希望，因为这种病症虽然有理论上苏醒的可能并且也有很多苏醒案例，但它们并不存在科学性的理论关系，只是偶然性的特殊情况。”
“……”
林戈沉默着看着秦思雅，倒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面对杨晓彤的这番冷酷的话。
说实话，他和秦思雅只是陌生人而已。两人的关系只不过因为秦素雅而链接，而秦素雅事实上是一个犯罪者，已经去面对她需要承受的十四年刑期了。
“我带你过来只是提醒你一声，如果到了情况变得更加糟糕的地步，我会以医院名义提出停止治疗申请。因为这是一个无底洞，江燕根本不应该支撑一辈子。”
杨晓彤冷漠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番话甚至让旁边两个病床旁的病人家属都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不敢置信的止住话头。
林戈抬头看了杨晓彤一眼，没有反对她的这番话，也没有因此发脾气。
因为林戈很清楚，秦素雅确实没有给秦思雅留下任何东西。
说难听一点她只是给江燕带去了一个大麻烦，却并没有给江燕补上足够的并且合法的治疗资金。如今就连她在那个小区的房子都已经被查封，这么长时间以来捐赠和医院补贴之外的缺额，全部在由江燕独自默默填补。而聂国强和江燕两口子，甚至除了抚养聂壮壮之外，还要照顾罗珏和艾筠，再加上秦思雅，还能坚持多久？
最主要的是，如果花钱能够让病人恢复健康，那再辛苦都是值得。但如果浪费在一个注定醒不过来的植物人身上，又有多少人能够无条件一直坚持下去？
林戈没有责怪杨晓彤的冷漠，确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没有义务给秦思雅出钱。
而且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谁又能照顾到每一个？
杨晓彤之所以会当着林戈的面说出这番话，之所以把林戈带过来，不过是为了替江燕说话。她和江燕虽然各种互相看不顺眼，但也不愿意江燕长时间吃这种亏。
而她之所以将这番话说给林戈听，也是因为江燕从头到尾跟秦素雅姐妹没有任何联系，不过因为这只猫而有那么一面之缘而已。
结果就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秦素雅拜托，她一时心软没有拒绝，就被迫背上了这个麻烦。
“……”
林戈无法反驳杨晓彤的话。
而且整件事其实跟杨晓彤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在为自己好闺蜜想办法，宁可背负骂名也要帮江燕摆脱麻烦。
这女人也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格。
林戈转头看看一动不动平躺在病床上的秦思雅，这个女人是否有听见杨晓彤的话？如果再不赶紧醒过来，就要被放弃了啊！
别以为这女人是在开玩笑，她做事从来不开玩笑！
所以赶紧醒过来啊笨蛋，还没睡够么？
林戈叹一口气，上前凑到秦思雅脸旁，静静地盯着她，只希望能看到奇迹。
然而他终究不是神，秦思雅依旧一动不动，并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一只猫。她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被困在一个噩梦中始终无法醒来。或许……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姐姐。但是如果她知道自己姐姐因为和她遭遇同一个恶魔，甚至导致同样可悲的结果，她是否会有所触动，然后赶紧醒来给姐姐一个坚持十四年的希望呢？
“你知道吗？李飞被判了死刑！估计没多久他就该被枪毙了，哦也有可能是别的死刑方式，但我还是觉得枪毙最好，最解气。”
林戈冲着秦思雅‘嗷’一声。
“你姐姐被判了十四年半，减去她羁押期的半年时间，还需要坐十四年牢。十四年是一个很漫长的数字，早一点出狱多好！你要告诉她你已经醒了，让她积极争取改造啊！”
林戈用爪子在秦思雅头发上搭一下。
她的刘海形状很糟糕，应该是渐渐长长之后被护工简单的修剪一下，模样就像狗啃的。但是因为她长的很漂亮，因此即便如此糟糕的发型，一动不动植物人境地，也没能把她的美丽完全遮掩。由于护工很忙，她的头发这会儿也不知道几天没洗了。当然给植物人洗头原本就是一件麻烦事，也别指望人家多勤快。
“所以，赶紧自己洗啊笨蛋！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已经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了，成天只用毛巾擦拭能擦干净吗？我感觉你身上都馊了，还不快起来去泡一下浴缸！”
林戈想方设法的刺激秦思雅，然而他不会说话，天知道他的想法能不能传递到秦思雅的心里去。
他就这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杨晓彤已经离开了病房。旁边两家人对这只站在病床上的猫也熟视无睹，只沉默着给病人翻身，擦拭身体，握着病人的手轻轻说话。
和她们相比，秦思雅的病床这边简直寂静到感觉冰寒。
林戈叹一口气，从秦思雅的床尾再绕到另一边。这边秦思雅的手伸在外面，手指上套着监控设备，用线连到旁边的仪器上，跳动着类似心电图的东西，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秦思雅的手指真的很细，皮包骨的感觉非常明显。她的手指一直保持手心向上微微弯曲的状态，也不知道长时间这样会不会有后遗症，比如直不起来什么的。
当然现在考虑这个也太早了，别管什么其他的东西，先把眼睛睁开再说了笨蛋！
林戈抱怨一声，将爪子放到秦思雅的手心里，感受一下她手上的温度。
比正常人的体温低一点，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卧床，心跳变慢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张床靠近卫生间以及旁边窗户，为了透气那边窗户打开了一半。
想一想林戈从床上下来，再去到窗户那边跳上去，将窗户关小了一些。
靠墙坐着看手机的一名妇女看到林戈的动作，不敢置信的愕然瞪大眼睛。一只会关窗户并且目的明确的猫，在这个每天都在祈祷希望的病房里，似乎显得特殊了一些。
林戈随后也把卫生间的门给关上了，没管那边两家人互相示意让赶紧过来看猫。
他做完这些事后重新跳上床，再在床尾把爪子蹭一下干净一点，这才来到床头贴着秦思雅的身体趴下来，把爪子塞进秦思雅手心里，给她一点温暖和信念。
林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想起了大雪那天掉进河里的宠物店老板靳冶中，那天发现他之后，他养的那些宠物猫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给他取暖，并且将他从鬼门关拖回来的。
有没有效不知道，但林戈觉得这么做好像也不错。
电视剧里不也是这样么，看望病人的时候握一下她的手，将信念和鼓励传导给她。
林戈就这么静静的趴在秦思雅身边，一动不动直到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负责照顾秦思雅的护工终于想到这里还有活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看到躲在病床上的猫，她脸色大变赶紧驱赶。
林戈也没跟这人纠缠，跳下床跑出神经内科。
他没有注意到当他的爪子从秦思雅手心拿开之后，秦思雅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林戈只迅速离开精神内科的走廊，出门后蹲到电梯门口，静静等待电梯上来。
电梯缓缓从一楼往上一步步爬升，林戈也赶紧调整心情，让自己从看到秦思雅之后的压抑情绪中摆脱出来。
他不是神仙，只能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事。至于秦思雅到底能不能醒过来，秦素雅秦思雅姐妹能不能有一个值得庆幸的好结局，这一点并不由他的想法所掌控。
当然，该帮忙的时候，他也不介意多跑几趟就是了。
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心如意。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林戈抬头意外的看见杨晓彤正站在里面手持着电话。而看到蹲在电梯口的林戈，杨晓彤这边也愣了一下。
“嗯！我找到咪咪了，这就让它回去。”
杨晓彤说着挂了电话，再示意林戈快点进来。等林戈走进电梯，她按下负一楼按钮，再对林戈道：“张勇刚才打电话给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帮忙。还记得前几天你搞出来的那个事儿么？被关拘留所的有一个叫陈峰的人是吧？他在拘留所登记的时候，被调查出来和一件命案的指纹有所匹配。这会儿涉案地的警察已经过来了，需要你回去配合一下。”
“我一只猫，能配合什么东西？”
林戈愣了一下，对于那个叫陈峰的身上背负案件，倒是不怎么意外。
那天看到他拿刀时候狂野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冲动上头的人。那天如果不是赵志刚机敏就已经被砍了，事先有其他人倒霉被他砍过一点也不奇怪。
“听张勇说，那件案子是个十年前的积案。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张勇需要你回去一趟配合异地的警察帮忙把这个案子解决一下。虽然我不认为，一个十年前的案子你能够帮上什么忙。就算你的嗅觉和听觉再厉害，但是已经过去十年的线索，怎么着也不至于还能被一只猫给闻出差别来。”
杨晓彤淡淡的说着，只是随着电梯一路下行渐渐有许多人进来，关于案子的话她就不要继续说了。
而且电梯空间渐渐变得拥挤，林戈蹲在地上容易被人踩到。杨晓彤就干脆把他拧起来抱进怀里，再无视周围人看向这只猫的诧异的视线。
之前林戈在门诊区那边跑的时候，虽然也有很多人不满，但基本没人说什么。
可是到了住院部这边，似乎因为自家亲人在这边常住的缘故，来往的人群对卫生情况还有动物存在，都要求的更加苛刻了一些。
至少林戈已经听到不止一个人在嘀咕，说这家医院管理松散之类的话。
林戈没搭理他们，厚着脸皮只当没听到的。
毕竟秦思雅还住在二十八楼，林戈偶尔还是会过来尝试唤醒她的。这事儿无论别人怎么有意见，林戈都不会停止，除非他自己也跟杨晓彤一样选择放弃。
来到地下停车场，杨晓彤将林戈丢在地上，一边走一边脱白大褂，恢复一身干练的职业装。
林戈忽然想到第一次和杨晓彤见面时候的事情，那天她对自己是各种威胁，各种嫌弃。当然现在也依然嫌弃，才抱这么一会儿就把自己丢下来。
但是总体来说，这女人的变化也是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