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边形的中间，正对应的是一楼的神像。
每一个来到井月庵的人都会在神像面前烧香并且跪拜祈祷，也就完成了八婆姑的需求。
用迷信或者玄幻的说法，这叫香火神力或者愿力的转移。
让每一个香客都帮她祭祀六臂恶鬼，这就是八婆姑的目的，她甚至具备杀死樱儿的嫌疑！
“开……什么玩笑！”
所有警察咬牙切齿，李思语更是捂着嘴跑出去吐了好几次。这个世界上比杀人更加残忍的事，就是害死无辜的孩子，而且还是刚出生最纯净不带任何因果罪孽的新生儿。
孩子还没睁开眼睛，还没看到这个或许对他们而言并不算美丽的世界啊！
结果……
关二和八婆姑两口子，却做能够做到如此残忍。
消息传回市局，顿时再一次引发轰动！受害人数量从十五个增长到二十一个，这么严重的事情其实已经有所预料。但凶手居然连刚出生的孩子也不放过，却让所有人措不及防。
市局紧急派人再次对关二和八婆姑进行提审，甚至意图向上面申请违纪手段，只可惜这一点被刘远否决了。
不过终究没至于这么麻烦。
密室被找到，六个仪式头骨也被发现，八婆姑内心硬撑着的最后指望被彻底粉碎。她终于不再对抗审问，于第二天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所有的所作所为。
和林戈以及办案警察们猜测的一样，放置头骨的行为是八婆姑亲手所为。甚至她‘用’到的樱儿头骨和密室里那个也不相关，是她自己生下来又被关二丢弃的六个女婴。
换言之，实际受害者是二十二人，其中六人是八婆姑和关二的亲生女儿。
这个消息……触目惊心，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而八婆姑将亲钕儿头骨洗净放在主观楼顶，并且供奉恶鬼的行为，更是让所有人感觉三观受到严重冲击。
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迷信不可怕！重男轻女也不可怕！
但是两者结合起来把事情做到这种惨无人道的程度，就实在让人怀疑眼前这女人到底还是不是人了。
亲生儿子带个把儿，哪怕是个傻子外加天阉，八婆姑也把他当宝，想尽一切办法只希望他能还阳，让他未来生活更好。
而六个女儿……刚出生就被……尸体还要被……
这简直，无法理喻！
听到这个消息的警察们只感觉头皮发麻，看八婆姑就仿佛看见恶鬼一样。
然而这个恶鬼，却振振有词。
八婆姑表示将头骨藏在主观楼顶施展仪式，并且供奉恶鬼的行为，其实并非她首创。
这件事果然涉及到了二十年前的杀人抛尸事件，作案者果然也另有其人。
根据八婆姑的交代，想出这一套‘仪式’的人是她的师父，也就是井月庵的前代观主。
当年时候百岩市周边重男轻女现象十分严重，被抛弃贩卖或者丢到孤儿院的女婴非常之多；八婆姑就是一个被前代观主捡来的被抛弃女婴，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而前代观主将她捡回来并且当做亲女儿抚养，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将八婆姑伪装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哄骗愚昧百姓，用以证明井月庵确实存在让不孕者生孩子的道法！因为作为一个女观又没有丈夫，她能够凭空生下一个孩子，甚至还是个儿子，这难道不够神奇吗？
“我从小被当做男孩儿养大，直到你们口中的连环杀人案事发，我师父逃走之后再没有回来。”
穿着蓝色囚服，手上拷着手铐的八婆姑，明明才五十多岁，看起来却好像七八十岁的老人。她的头发被强制剪短，以至于人看着特别消瘦，脸色更是蜡黄。
她静静的看着对面的警察，轻声道：“我没有上过一天学，也不认识几个字。但是按照当年师父教导我的东西，还是让那些人都相信了我的话。那件案子被警方发现之后，师父逃走犯案的人找上门来，我就跟他说仪式不是一次就能弄好的，需要有头有尾。以祭祀为头，再诚心祈祷五年，然后再以祭祀结尾，就能实现心愿。我当时只想着拖延五年再说，说不定到时候他就不会再找上来了。可没想才没过多久，我女扮男装的事被杀了公公和大伯逃上山的关二发现，他趁夜强暴了我，还让我怀了孩子……”
说到这里，八婆姑顿一下道：“孩子还小的时候，只知道他有点傻，别的方面没什么问题，我也就没有多想。而后那人等了五年再次杀人，不久之后找上井月庵，被我求关二给杀死了。”
“凶手……被关二杀了？”
审讯员和记录员都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八婆姑。
“杀了。”
八婆姑毫不迟疑的点头，“尸体就埋在林子里，具体地方我也已经忘了。因为他杀过人是偷偷的过来的，谁也不知道他和井月庵的关系，所以也就至今都没有被发现。然后又过了五年，儿子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关二当时靠我养着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带他去好几家医院，却也没有治好。于是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从师傅教给我的那些东西里面找办法。呵呵……我翻到了师傅藏起来的那张六臂鬼王图，师傅就是通过它让那人杀人祭祀的。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祈求鬼王帮忙……”
“也就是说，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哄骗那人的假话，到最后你自己都相信了，并且接下来继续按照五年一次的祭鬼行为，让关二和你渐渐长大的儿子帮你杀人？”
一直快速动笔的记录员忍不住开口。
“不是骗人，鬼王图一只手指天、五只手收祭品，当然需要五个祭品才有用？我骗他只是骗他五年的事，还害得我继续仪式也要等待五年一回，法子本身肯定没有问题！”
八婆姑忍不住反驳。
见对面两人都看着自己，八婆姑认真解释道：“我当时想着只要再凑两个祭品就够了，可谁想关二没用，只弄死了一个人，这人数就还是不够。然后那时候儿子又被查出来天阉，我又没能再生第二个儿子，关二对我的态度就变了。他虽然因为要我的钱还帮我办儿子的事，但不再听我的话，开始做各种坏事。”
说到这里，八婆姑冷笑道：“毕竟杀过人么，关二胆子大了什么都不怕了，什么囚禁杀人逼人给他生儿子的事都干得出来。人杀的越多就越肆无忌惮，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就是他还需要我赚钱给他花销，再加上我也能生，这才没有杀我和儿子。否则我估计我们母子俩，其实早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至于你们说的密室里那个人，她长的特别漂亮，人也比我年轻，被关二在里面养了一年多。结果她也不争气，生了个女儿！关二当时恼火把孩子溺死了，那女人当场崩溃也被关二杀死。呵呵……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我把那孩子的头弄出来砸碎了，磨成粉洒进香炉里，让她胆敢跟我抢男人，让她的野种胆敢抢我儿子的东西！”
八婆姑的表情狰狞仿佛恶鬼，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审讯室以及监控室里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这女人……疯了啊！
众人忍不住叹息。
第593章 余波
以八婆姑为突破口，整个案件终于现出原形。
和之前警方的猜想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迷信和重男轻女，围绕这两个早就该打入历史尘埃的劣习，进而产生的悲剧以及犯罪行为。
八婆姑曾经是一个被遗弃的女婴，不知道父母是谁；之后被井月庵前观主收养并且从小要求女扮男装，接收和学习到的也都是女娃不如男娃有用的价值观。
她和关二在这方面的观念一模一样，这才导致了后来的所有事件。
那个错误引导八婆姑的前观主，造就了这一切，又已经不知所踪。她如今是死是活是否还在继续骗人，亦或者已经颐养天年，都是一个未知数。
总归按照八婆姑交代的大致年龄来看，她的师傅到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有八九十岁了，已经死掉的可能性最大，并不值得警方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继续追索，顶多设置网络追逃遗憾了事。
而二十年前连环凶杀案的最初凶手，按照八婆姑的交代，也已经被关二杀死。
只是就算人死了，尸体也必须找到，警方还有大量工作要做。或者说只有找到了这个人的尸体并且验证了身份，才能证明八婆姑没有撒谎，这件案子的起始可以得到完结。
再然后……这个案子还剩下二十六个受害者！
触目惊心的数字，均为关二一家，也就是关二、八婆姑以及傻儿子所为。
顺带一提，就像八婆姑从头到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不正规的神婆名号一样，她的傻儿子同样至今没有一个名字。
关二拒绝给傻子取名，八婆姑自觉姓名需要当父亲的取，也就没有资格给孩子取大名，只一直‘傻儿’、‘傻儿’的小名叫他。
当然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家人注定一个也别想逃脱法律的惩罚。就算傻儿是傻子，但傻子只代表智力低下而非精神病，他依然无法逃脱法律惩治。
“悬崖抛尸案，其余七名受害人，均是关二所为。此外按照八婆姑供述以及专家对傻儿的询问，傻儿承认他参与了近五年的两起案件，其中六名受害者也和他有关。特别五年前受害的四人，他已经承认均是在失去反抗能力后，由关二教导他亲手劈死。这一点已经由技术中心对死者头部伤口的痕迹分析，得到证实。而今年的这起犯罪，由他完成了对女性受害者的攻击以及抛尸动作。整个连环杀人案件案情，虽然关二至今拒绝开口，但傻儿以及知情人八婆姑已经供认不讳。”
马顺拿着一张纸照本宣科，对面坐着刘远、岳启生、聂国强和谢长军。
“案件能做死？没有纰漏，没有任何冤假错案可能？”
岳启生看一眼刘远，再表情严肃盯着马顺道：“关二不开口，按照你的说法现场又只有他和一个傻子；马顺，你能保证现在所有的供词都正确无误吗？”
马顺愣一下，苦笑着摇头道：“岳局长，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办法保证啊！整个案子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发现受害者的时间太迟，现场遗留的有效痕迹太少，能够起到主证作用的更是微乎其微。但是我觉得这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啊！主证不足，旁证它是齐全的啊！无论凶器，作案动机以及时间，证人证言，再加上现场的微量证物，以及关二其他的犯罪事实，都可以证明他就是那个肆无忌惮的凶徒！这种杀了几十个人的案子，不是他做的难道还能是其他人做的吗？”
岳启生眼睛一瞪，恼火的道：“马顺，你知不知道这个案子有多少上级在关注？你说的这话，你觉得检察官又会不会采纳？万一另有凶手拿他当替死鬼呢，又或者过了几年忽然有人因为别的事情被抓起来之后，供述说这几个案子其中一个是他做的，到时候你要我们百岩市市局怎么办？学日本人一样鞠躬谢罪吗！”
“……”
马顺无话可说。
他只能在心里腹诽，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证据确凿的人证物证俱全并且还是现场抓捕的犯罪行为？
哪个警察办案能保证把所有条条框框所有细节全部都查的严丝合缝？那得多少精力，多少时间，又要花多少钱，需要多少警察齐心合力？
不可能的！
证据差不多就行了，总不能只要凶手死咬着不松口，警方就彻底没办法把案子做下去吧？如果这么搞，将来所有犯人都会学着这么做，国家警务系统也就要崩了！
但是另一个方面，马顺又明白岳启生的顾虑。
刘远刘干事是省厅来的，这个案子由他亲手督办，严肃性不言而喻。再加上案子越闹越大，上面的关注者越来越多；确实但凡出点意外，百岩市上上下下都别想好过。
只是……这个压力它只能给到警察头上，给不到关二那个王八蛋头上啊！
关二自知必死，交代不交代都死定了；他这会儿表现的比谁都洒脱，比谁都肆无忌惮。他甚至当着看守所警察的面吹嘘这辈子已经爽够了，几十年活的比人家一辈子都快活！
这样的人，你拿他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跪下来求他交代吧可恶！
马顺表情苦涩，岳启生表情严肃却总是朝刘远这边点头示意，刘远顿时就知道……特码的这俩王八蛋是等着自己拍板做主呢！
案子证据不太足，而且大多数是几年甚至十几年，最高二十年前的旧案；这种案件现在想要找到切实证据，或者说以当年的办案思路以及档案储存水平，想要把案子做死，那可太难了。别的不说甚至只提五年前的那四名受害者，现在市局里存档的调查资料虽然很多，但以现代刑侦技术和要求来说，也并不充分甚至存在错漏；这要以当年档案作为证据，这案子就办不下来！百岩市市局把案子做到现在这个程度，不是不想继续做下去，而是除非关二开口，否则实在太难！
关二会开口么？他会不会自知必死就瞎开口调戏警察？这种事谁也不敢保证！
如今所有的受害者情况，除了今年的以及关二别墅井里的受害者存在详细证据以及存活受害人作证之外，其他受害者案件要把证据做死，太难了！
这时候需要什么？
就需要一个大腿，冒着可能出现冤假错案的风险把这个责任承认下来。
即便关二确实凌辱杀死多人并且百分百死刑，但如果把所有案子都放在他身上导致他真的为真凶背锅了，那依然还是一个冤字，负责人该倒霉还是要倒霉。
刘远嘴角扯一下，转头和聂国强对视一眼。
“百岩市的警察班子，不行啊！”
“呵呵……难怪闹出这么大的案子，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辖区内被害死了这么多人，百岩市市局确实有责任。”
“怎么办？”
“是你在督办，当然由你拿主意。”
“操！”
刘远和聂国强完成了眼神交流，一番对视让旁边的谢长军无奈摇头，静静的看热闹。
反正他这边的情况是已经了结，无论关二是否承认，现场证据以及凶器、受害者情况，都能够将两名锦华市受害者被杀死的罪名钉死在关二和傻儿身上。
换言之谢长军这次出差的任务已经完成，随时可以回家交差并且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咳！”
岳启生板着脸盯着马顺，马顺低着头只等挨批，所有压力都给到了刘远身上。
刘远不禁想到了过去媒体里几个背负骂名的倒霉蛋，他们中或许有人确实是渎职马虎亦或者肆意妄为搞出冤假错案，但是否也有人面对的就是如今这种情况？
但终究作为督办干部，刘远不缺乏承担责任的觉悟。
“连环杀人案，就以关二和傻儿为主要嫌疑人进行调查并且继续寻找证据，尽快从关二口中打开突破口。咱们作为警察，总不能每次都先把压力丢出去，把自己撇清楚再干活儿！”
刘远先是暗搓搓指责了岳启生两句，然后算是做主把责任背起来。如今连环杀人案反而变成小头，其余二十名受害者，她们的冤屈以及涉案真相，更加需要得到警方给予交代。
“关二的别墅里，发现了大部分现金财物，基本都是找八婆姑索要的，少数则是从被害人身上取走的，这一点没有太大疑问。此外别墅外井里面，除了名叫姜榛的女大学生外，还在井内发现八名受害者。目前只通过DNA找到了其中三人的身份，均为被关二害死的无辜女性。其他五人身份暂且未知，不过八婆姑交代说关二将他的父亲和哥哥杀死后抛尸在了井内，根据技术中心对所有遗骸骨骼拼凑出来的结果，有两具确实符合年龄以及月河村邻居交代的身高特征。特别是关二的哥哥关大强，曾经因为与人斗殴有过臂骨骨折经历。法医已经在其对应尸骨上找到了骨折愈合特征，基本判断是关大强无疑。”
马顺继续作汇报，只可惜这些个案子想要彻底做死，依然困难重重。
还有三名受害者的遗体，没能成功与国内失踪人口数据库里的亲属DNA完成匹配。换言之他们的家属要么没有报警，要么就是还不知晓失踪情况，亦或者家庭其他原因。国家这么大，百岩市又是年流动人口超过千万的旅游城市，想要找到这种几年到十几年之间的无名受害者的身份，其实跟大海捞针也差不多。
而且关二掳掠来的受害者，大部分都是有求与井月庵，偷偷摸摸隐藏身份过来的。她们自己断掉了和外界的联系，也为警察找到她们增添了极大的困难。
说难听一点，这叫自寻死路。
“也就是说，这边倒是基本可以确定为关二所为，但还有三个受害者身份没有查出来，案子也无法彻底结案？”
刘远继续皱眉。
意思是说别墅案如果想要尽早结案，也需要他承担这方面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