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收购站，几名警察站在路边上面面相觑。
事情到这一步，说没解决它似乎已经结束。但是说解决了，和手机号码森林猫之外的情况，却让几名警察心忧不已。
和普通的公司不一样，这种涉及到无数农民的公司，它每一步行动的后果，都可能非常严重。或许二毛粮食收购站确实有问题，但是偏偏它至今还有以死去的前老板毛守仁用坚定信誉进行支撑，警方也无法断言这家公司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运气好用信誉撑过来了，那自然什么事儿都没有！可万一要是撑不过去……
“应该不至于吧？去年和今年的粮食行情都还挺不错的，比往年强太多了。再加上国家取消农业税，农民压力减轻，还真没到集体挤兑现金把收购站暴雷的程度。”
贺强依然不相信事情会很严重，哪家公司没有危难的时候呢？只要撑过去了，还能有多大事儿？
而且粮食收购站作为一个中转单位，只要稳扎稳打它也不可能亏损的吧？收一块四五卖一块六七，顶多就是利益下降而已，怎么着也不至于连农民卖粮的钱都给不上。
道理是这个道理，几名警察一齐点头，也只能先承认这个看法再说。
唯独马百分皱皱眉头，有些犹豫的道：“但是我们不得不注意一点，杨玉华和毛小明毛小亮兄弟，他们并不是毛守仁。毛守仁当年确实仁义，但谁敢保证这俩兄弟还有杨玉华，也依然保持毛守仁还在时候的作风？这万一要是他们在其中搞一些幺蛾子，欠债不还的事儿积累的多了，也会发生大问题的。”
一辆装载了满满一车油菜籽的大货车缓缓驶出收购站，马百分忍不住上前叫停又亲自询问司机。得知是送往城北小明食品有限公司的，便让开路示意司机可以离开。
越想越感觉不对劲，马百分忍不住还要往收购站里走，却被门口守门的两个保安给拦了下来。
两人态度很差，尽管马百分还有这边赵志刚等人都穿着警服，但两名保安说什么都不准他们进去。并且表示除非杨站长同意，否则谁也别想不守规矩闯进来。
马百分也不生气，只示意其中一人去询问杨玉华，再对另一个人询问他的情况。
“我是附近村子的农民，这不油菜收完了农闲么？杨站长看我们这些农民不容易，就招收我们进来做事儿。年轻人干出力的活儿一个月好几千块，我这种年纪大了就守守门，一个月也能拿到一千多。哼！这样好心肠的杨站长，怎么可能是坏人？这二毛粮食收购站在咱们这片儿都有名声，又怎么可能做坏事？警察怎么了，只要老百姓遵纪守法，你管得着我们么？”
老保安态度嚣张，话语里充满着对已故毛守仁的敬仰以及对杨玉华的尊重。在他看来拿了人家工资就要办事儿，没有站长允许哪怕是亲朋邻居也休想从这里进去！
很快另一位保安小跑回来，表示杨站长没有时间招待警察，便看紧门不准马百分一行靠近，态度也恶劣起来。
马百分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糟糕。
居然敢这样躲着警察，这不是有鬼还能是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杨玉华伙同她的两个儿子究竟做了什么，但马百分心知现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糟糕必须要尽快处理的事。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说不定等到发现证据的时候，一切都将悔之晚矣。
“咪咪，还有赵志刚！”
一行人回到警车这边，马百分毫不犹豫对林戈和赵志刚道：“咪咪你找个方法溜进去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还有赵志刚，你是个陌生面孔他们不认识，也伪装一下想办法溜进去看看情况。我现在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万一要是杨玉华打算昧了去年的稻子钱和今年的油菜钱跑路，事情就麻烦了！”
“至于么？”
赵志刚愣了一下，守着一个能赚钱的收购站不要，就贪一点粮食钱跑路，划得来？
“不要小看粮食钱！一家农户的稻谷加上油菜，少说两三万吧？不说涉及几乎漳市所有农村的二毛粮食收购站，只说我十里镇周边，就有农户近万户！哪怕只有三分之一卖给杨玉华，也是小两千万了吧？如果咱们这个时候当机立断，钱和粮食都还在账上在仓库里。可一旦全部运走卖光，老百姓还怎么挽回损失？”
马百分表情严肃的说着，又拿出手机给派出所里众人下达命令，要求他们立即出发，从各个方面想办法去了解二毛粮食收购站现在的情况。
有他态度坚决，赵志刚和黄良操也不再反对，赶紧按照马百分的命令行动。
然而二毛粮食收购站的守备比想象中的还要严密，蔓延整个院墙的摄像头让赵志刚根本找不到潜入进去的方法。而周围农民基本都将粮食卖给收购站又没拿到钱，自然不允许收购站出事儿，也拒绝给警察提供帮助。因此赵志刚除了跳脚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已经顺利潜入进去的咪咪身上。
“啧！好大的粮食仓库！好高的粮垛！这还真是长见识了！”
林戈一边在收购站里漫无目的的溜达，一边好奇的东张西望。
跟在他身后的，是几只收购站里原本养着对付老鼠昆虫的猫。这些个小家伙自然轻而易举就被林戈收编，有它们一起行动，林戈的出现并没有引发旁人注意。
林戈一时没有想到去哪里寻找线索，就只四处溜达看看各个粮仓的情况。
让他惊讶的是，头顶上标识着一类稻谷、二类稻谷字样的仓库，基本都已经空荡荡的全部转运结束。换言之老百姓卖给他们的稻谷已经卖完完毕，那为什么没有钱交付？
此外收购油菜籽的仓库也都在繁忙运作，一辆辆大货车进进出出，将刚刚筛检好的各个品级油菜籽，不等驻留就又迅速运走。
这一切跟马百分说的几乎一模一样，二毛粮食收购站竟然真的存在跑路迹象。
不过林戈也不担心，毕竟他项圈上的摄像头从进门开始就处于开启状态。换言之漳河派出所已经收到并且看清楚了收购站里的情况，自然不会允许他们跑路离开。
“啧！还好发现的及时！这如果真的等他们处理完油菜籽装满钱包了跑路，到时候就算抓到人也难以收回被转移走的财产了啊。”
林戈感慨一声，十分庆幸自己昨天和大白猫一起发现了长毛大猫。
也十分庆幸百庙派出所还有漳河派出所没有将找猫的事情当做开玩笑，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够查到二毛粮食收购站这边来。
这万一要是真的后知后觉，后果真不堪设想！
农民朋友的血汗钱呐！他们一年也就这两道收成！如果真被这伙子王八蛋骗了干干净净，这让农民兄弟还怎么活？
林戈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声。
“老刘，杨站长说的事儿，你考虑怎么样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内容涉及到杨玉华，让林戈忍不住停住脚步竖起耳朵。
“我肯定是干呐！傻子才不干！我现在又不缺钱，当然要把钱放收购站里吃利息！一年好几千呐，这不是不要白不要么？”
第551章 超级大麻烦
“什么样的利率，多少的存款，能一年好几千块钱的利息？”
林戈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这一停，身后跟着的几只猫也连忙刹住脚步。只唯独最后面一只肥硕到夸张的灰猫一路左顾右盼，一时反应不及撞到前面猫身上，顿时四五只猫滚成一团。
这边动静也惊动那两个聊天的工人，他们回头发现是一群猫在胡闹，没放在心上重新转头。
但是有这几只猫打扰，再加上那话题终究让旁边另一人有些嫉妒，这话便说不下去了。两人沉默着将装满麻袋的油菜籽抬上车，喘一口气再继续下一趟。
“为什么我感觉，这里面的事情不仅仅只是昧了农民的粮款不还，这么简单呢？”
林戈环顾四周，看着粮站里数十人都在辛苦忙碌。堆积如山的油菜籽看起来十分夸张，同时也代表极高的利润和价值。他不知道这一大卡车油菜籽能卖多少钱，但他知道就这么一上午功夫，已经是七八辆满载的车子开出去了。如果不是猜到这个二毛粮食收购站有问题，谁能想到这么火热的场面只是烈火烹油？
“该不会，这些人还在搞非法集资吧？”
林戈心中一惊，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除了高息借贷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方法，能够让一个苦哈哈在地里刨食的农民一年赚到几千块钱的利息。因为以他那满足的语气来看，这几千块钱绝对不只是一两千那么简单。再如果按照现有银行定期存款利率来算，百分之四的利息已经顶天！也就是存十万块钱才只有四千块钱利息，可农民朋友真的会这么大方又相信毛家人的，把十万块钱这种需要积攒好多年甚至是全部家当的钱，不放银行而放在粮站？
就算他们真这么信任毛家，毛家给的也只是银行同等利息；可按照一人存款十万算，粮站收拢的总钱数也已经不能说是暂存了，依然靠挂上了非法集资的罪名。
一想到可能有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农民存款被留在杨玉华手中，林戈就感觉不寒而栗。
这么多钱，又来的这么轻松，这世上也只有圣人才会对它无动于衷，不起窥视之心吧？
林戈将这个严肃并且严重的情况暂且按捺在心中，没有急着出去通知马百分，而是继续耐心在粮站里寻找线索。
他相信如果杨玉华真的在搞非法集资，那她绝对不可能瞒着所有人。集资这玩意儿要搞更多钱，那就需要更大的声势，骗到更多的傻子。这或许依靠当年毛守仁几十年在乡下的信誉可以做到，但是更多的还是财帛动人心才能诱惑的住。到这一步需要的不仅是花言巧语，还需要一个专门用的画饼的专业场所了。
“要搞集资，仅凭杨玉华一个人还不够。把她嘴说干了也哄不到几个人，肯定还得有一个团队或者专门搞这个的马仔。”
林戈低头嗅一嗅，很快就在粮站里嗅到了一伙子比较集中的气息。顺着气味走过去，也不管后面那几只猫打闹奔跑，他很快在粮站侧面的办公楼二楼，找到了一间简陋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关着，但是却难不倒林戈。他轻盈一跃就跳上窗台，发现里面的造型就像是学校教室一样，横竖四五十张桌椅板凳，前面是涂黑的大黑板以及中央挂着的幕布。旁边讲台上有设备齐全的投影仪器和电脑，再边上堆着高耸到房顶的漂亮礼盒，也不知道里面都装着什么样的能够诱惑人的诱人礼物。
林戈感觉这房间里的桌椅，很可能就是从乡下某个小学里收过来的。因为它的高度其实挺矮，并不适合成年人久坐。
但是面对诱人的利益，谁又在乎这些东西呢？
林戈甚至看到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宣传纸张以及中性笔，甚至还每个桌子角上还放了一瓶矿泉水。说真的乍一看还是挺正式，不明真相的进来还真会被唬住。
然后……林戈在没有擦干净的黑板上，看到了百分之十二，百分之十四，一直到百分之三十的字眼。
也不知道这些个诱人的利率已经在黑板上留存多久了，以至于它的颜色都有些暗淡。旁边各种用粉笔比划的痕迹都已经擦不太干净，可想而知当时讲课的时候是多么激情。
“呵呵……百分之三十的计息！如果是年利润的话，这特么已经超过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投资机构了！”
林戈嘴角扯一下，这一刻终于确定，事情已经发展成为最麻烦也是最难以解决的情况。
非法集资！
而且不是针对有钱人，而是针对原本就经济条件不好，辛辛苦苦从指头缝里积攒出来一点存款的，一旦被骗就一无所有的可怜农民百姓。
这是何等的缺德？
杨玉华还有毛小明，到底已经将这一场非法集资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忽然想到毛守仁的手机号码已经停机的事儿，林戈心中一动脸色骤变。该不会……这些人已经开始准备跑路了吧？
毫无疑问，无论是百分之十二还是百分之三十的利息，毛家人都是不可能凭白创造出来的。所谓非法集资，不过是用后来者的钱补贴前者，然后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多，直到彻底无力偿还或者眼见收益已经满足，立即撤手将所有金钱席卷一空。无论是前面享受了利息的还是后面刚投入的，都将瞬间一无所有。
这种行为在金融领域有一个专业的称呼，叫作‘庞氏骗局’。
而如今什么都不提只看这个百分之三十的利息，林戈就敢莽定毛家人玩的就是这种手段！否则他一个倒卖粮食的，凭什么又哪来的效益能赚到这超乎想象的利润？
农民产业如果能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利润，他们如何还会过的这么辛苦？
眼下虽然还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上当受骗，但林戈不打算继续侦查下去了。且不提打草惊蛇的可能，只说为了防止受骗者的钱被转走，漳市警方就不能再浪费哪怕一天时间。他们需要赶紧将所有毛家人相关所有账户的所有款项全部冻结，并且第一时间将所有牵扯到的人全部控制住，不给他们任何操作机会！
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的挽回损失。
林戈果断跳下窗户，无视一脸好奇的这些个新收小弟，直接朝着粮站大门的位置疾奔而去。
“什么声音？”
楼道隔壁的办公室里，正在打电话的杨玉华探出头来。
“妈，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语气懒洋洋的道：“您也别想那么多，能出什么事儿？你觉得他们敢报警么，这要是报警了岂不是连本金都拿不回来？放心吧！他们只会在心里祈祷我老毛家的信誉跟当年一样，甚至烧香拜佛只为恳求我们能赚大钱，然后把属于他们的好处分给他们。甚至为了防止暴雷，他们还会主动帮忙骗更多人加入进来！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赚到后来者的钱不是吗？他们还指望拿满了利息再退出呢，哪能这个时候掀摊子？”
“但是……”
杨玉华有些不安的犹豫一下，捂着手机低声道：“但是儿子，我觉得现在就已经差不多了。警察都上门询问你爸的手机为什么停机，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没事儿！估计就是那几个要债的，发现电话打不通才试探一下。投资的事情，所有参与者都瞒的严严实实的，他们只要还想拿到钱就绝对不敢报警！哼！不过这样也是个麻烦！算了！舍不得兔子打不着狼，妈您还是把手机续费。他们再打电话过来，你就让他们来找我！咱们现在不缺那点钱，把账还了稳定人心也好。”
杨玉华松一口气，警惕的左右看看又低声道：“那……集资的事情，到底还要做多久啊？儿子啊，我真的每天心惊胆战生怕出事儿！”
“等这一批菜籽都卖光，把这笔钱赚到手，再把一些人卖菜籽的钱也都搞到咱们手上，接下来农闲了没什么油水了，咱们就该撤了。到时候直接飞加拿大，办好了移民谁还能找到咱？”
“那行吧……我再坚持几天……”
杨玉华点点头，想一想又忍不住道：“那你弟弟那边，到时候记得通知他一下。咱们是一家人，你到时候可别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边受苦啊。”
“呵呵……妈，你想多了！这事儿啊，亮子参与的比您深！你以为咱们这钱洗干净靠的是谁？没有他的商贸公司，这事儿根本办不成！好几个亿呐！没有他那边的关系，这钱哪里能出国去？”
“那就好！那就好……”
……
另一边，一群猫在粮站保安惊愕的目光中猪突出来，肥猫还差一点将一个老头儿撞倒，吓的几个保安赶紧躲避。
他们也不知道这几只猫在发什么神经，也没想过这猫群里有一只猫竟然已经掌控到了重要线索。反正在他们看来只要死死盯着警察不放进去，杨老板就会给他们发奖金。
而且自家的存款还要靠杨老板帮忙赚钱翻倍呐！只需要耐心等个三年就能翻一翻，这时候怎么可以允许任何人影响到杨老板的心情？
“咪咪，发现什么了？”
看到林戈跑的气喘吁吁的样子，赵志刚心中一惊。
咪咪这副紧张的态度，在赵志刚看来是非常少见的。这只猫永远都是一副懒散又无所畏惧的模样，一直都像潜伏的猎豹一样优雅。无论碰上大案要案还是市井小事儿，它从来都是用一副冷静的态度沉着应对。像今天这种仿佛有天灾在后面追赶的模样，在赵志刚看来还是第一次，莫名让他跟着紧张起来。
“你别吓唬我啊！”
赵志刚蹲下来要抱林戈，却被林戈矮身躲过。
“我特么也希望只是那种简单的，抓个犯人什么哪怕给犯人送一颗花生米的轻松事儿啊！”
回头瞪一眼赵志刚，再无视旁边几个表情变幻的家伙，林戈直接拨通了聂国强的电话号码。
聂国强没有立即接听，顿时林戈就更加急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