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戈脑子里陡然冒出这样四个字。
这时候他也恍然明白，聂国强为什么坐在车内没有出来了。按照平时的德性，他就算腿再疼也会一瘸一拐的亲自看现场。这一次难得没下车，大概率跟这家伙有关。
“这位是省厅的刘远刘警官，我在军校培训时候认识的同学。咪咪啊，你看你自投罗网的！我都打算让你赶紧回去避一阵子，结果你倒好自己撞了进来。”
聂国强叹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戈表情渐渐变得无奈。
这只猫有时候拟人化的表情真的非常有趣，就好像现在听到老刘来自省厅之后，那种恨不得一头撞死的后悔表情，简直跟聂壮壮抄同学作业还拿给江燕儿检查，被揪出来时候欲哭无泪的样子一模一样。
“大名鼎鼎的警猫咪咪，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真是当特种兵的好料子，”
刘远主动朝林戈释放善意，甚至向一只猫伸出手要握手的样子。被林戈装傻无视，他也不生气只笑看聂国强道：“咪咪自投罗网，这事儿是不是就说定了？而且这事儿也不急，受tiger病毒疫情影响，少说还得再过半年才能启动。到时候我再跟你联系，你带咪咪去我那里，咱们把这个事儿搞好，怎么样？”
聂国强眉头皱一下，回头看刘远道：“那案子还能继续耽搁？上面没给你压力？”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呵呵……这件案子从第一起死者到现在整整二十年时间，省里下了多大的力气你是有所耳闻的。但这个案子线索太少了，现场被破坏的也太严重，实在让人束手无策。其实我现在找到你还有这只猫，也是打着万一瞎猫碰死耗子的主意。说实话我真不觉得，这件案子上这只猫能帮到什么忙。”
刘远摇摇头，笑的非常无奈。
“你丫是瞧不起我？还是激将法？什么叫瞎猫碰死耗子？谁特么是瞎猫！”
林戈怒视刘远，根本不管这家伙穿白衬衣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在心里，林戈确实有一点心虚。怎么说呢？二十年前的案子啊！时间过去二十年，现场还能找到什么东西？他作为一只猫也就是嗅觉强点儿，感应强点儿，哪里敌得过时间？
不过，第一起死者……这是什么恐怖的鬼话啊！
“先把昌市这个案子解决吧！”
聂国强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刚才咪咪拍摄到的东西你也看了，什么想法？那个叫童洋的家伙，你觉得他在缅甸那边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要么是给电诈公司拉人，要么就是骗人过去当猪仔，不存在第三种可能。财帛动人心呐！说实话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这种简单赚钱的事情能轮得到他自己？”
刘远缓缓的摇着头。
聂国强冷哼一声道：“因为在这些不经世事的人眼里，犯罪的事情肯定都来钱快，并且能赚到大钱。他们甚至很清楚自己在与虎谋皮，但终究被金钱的颜色迷染了眼睛。他们觉得自己要的只是那种黑道大哥指缝里漏出来的小钱，却不明白这所谓的小钱，都已经足够国外穷苦地方花一辈子。既然如此，人家为什么不找他们？”
“呵呵……一个需要钱，一个手里有钱，狗屎跟屎壳郎碰到一起，不是理所当然？”
刘远摆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个了。这种小年轻，进了审问室很快就能吐露个清清楚楚。老聂咱们说好了，你等我电话，到时候一定要去给我帮忙。这个案子困了我六年，也让咱们楚省丢脸了二十年！说实话我现在不考虑给受害者伸冤之类的事儿，我只担心今年他会不会再次出手！这种东西细极思恐啊！我一边希望他再次出现露出破绽，一边又希望他千万忍耐住，别再犯事儿了……”
聂国强和林戈一起沉默着，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犯罪，但这个世界上同样也不存在百分百破掉所有案件的警察啊！警察的能力不是无敌的，有些案子它就是会陷入僵局！一个僵局就罢了，大家心怀愧疚继续追寻线索。可万一要是凶手将这当成手段再来第二回第三回……到时候就算真露出破绽，也是在啪啪的打警方的脸。
“我明白了！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话说到底是个什么案子，你就不能先跟我详细说说，让我抽空好好分析一下？”
聂国强对刘远笑一笑。
“不能说。”
刘远摇摇头。
第504章 畜生
林戈这时候才恍然，原来聂国强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呢！刘远这家伙瞒的挺狠，居然对聂国强也半点不透露细节。
只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案子，居然让刘远神神叨叨的？
听他的说法，好像不止一个两个受害人，而且似乎还跟时间有点关系，莫非是以年为时间点的连续杀人案？
林戈这会儿也好奇起来。
但是刘远不说，林戈和聂国强也没有办法追问，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到一边。
一行人回到昌市市局，聂国强艰难下车，被刘远搀扶着进入审讯室的监控厅，和市局领导一起看着十几名警察正在对童洋等六人分开审讯。
其中那三个小年轻审讯速度最快，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毕竟早在警察出现在火锅店里的时候，这三个家伙就已经被吓坏了。当童洋对警察动手的时候，更是彻底瘫软，这会儿也没缓过劲来。
被塞进警车的时候，其中一个甚至尿了裤子。以至于押解他的警察还有开车司机都是满头黑线，进入市局后也没有直接开始程序，而是让一名警察陪他去处理了再回来。
“啧啧！搬黄金走私进国内，一趟五万。这种天上掉馅饼一样的事儿，这小孩儿居然也信？”
刘远忍不住连连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
“甚至他们只看到了童洋微信上的一副照片再加上几段聊天内容，就信以为真半点没有再怀疑。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黄金到底有多重，照片里那一大袋子实心金砖，是随便就能扛着翻山越岭走边境的？”
聂国强叹一口气，特别想知道这三个小孩儿到底有没有读完义务教育，又是什么时候辍学的。因为但凡一个初中生都不可能相信这种没脑子的图片，太假了！此外还有一点就是，搞走私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信任一个陌生人？那么大一袋子粗略几十公斤的黄金，交给你一个人偷偷走边境？他到底多信任你啊，几千万的东西丢给你，都不怕你私吞。
但是聂国强又不得不承认，黄金这玩意儿确实太吸引眼球了。在一般人眼里，走私这玩意儿的肯定都是大人物，拿出几万块钱当报酬肯定就洒洒水而已。
所以这三个小孩儿只想着对方有钱，特别有钱！根本就没去考虑事情真实性，或者强令自己不要去考虑，亦或者抱着‘赌一把’试试的心态。
对这种人而言，有一句可笑的话叫做：我这一条烂命能值几个钱？人家何必骗我一个身无分文的人呢？
可事实上在国际犯罪分子眼里，人体本身就是极大财富了。甚至不提人体器官这种恶心的东西，只说那些电诈份子把人骗出国敲诈勒索，最近这几年也发生过很多回。
“每个人都有价值，哪怕一坨狗屎一样的东西！在诈骗份子眼里，你过去了就自然能挖出利润来！不说勒索亲人，只说骗过去了被培训了成为他们的一员，就又能够骗到多少人？人家把这一套都玩出数学公式了，偏偏有些人就不自知，不把国法和国家警告当一回事。再说那些过去同流合污的，到底有什么资格求救？”
刘远叹了一口气。
他也是一个稍微有些愤青的人，或者说见识的越多越是怒其不争。很多被骗过去的人，跟电诈份子同流合污不说，还有脸把自己放在受害者位置上，简直岂有此理！这些狗东西觉得自己辛苦赚钱理所当然，觉得国家无偿无条件去拯救他们，也是理所当然。他们从来不去考虑，被他们欺骗的人又是多么无辜。
“这种人在我看来，其实死在国外更好！只可惜啊，现在诈骗形式还有手段越来越多，想要从源头解决这种情况就只能针对犯罪者本身，而不是仅仅依靠防诈宣传就万无一失。为了不让诈骗案件泛滥，咱们还真就得想方设法的解救这些混蛋，而不是让他们在国外助纣为虐肆意妄为。哼！人心似鬼造孽啊！”
刘远闷哼一声，一副恨不得杀人的表情。
林戈抬头看他一眼，倒也没觉得他有这种情绪是不是哪里不对。
作为一个专门负责疑难重大刑事案件的专业人员，刘远的日常工作就是和各种杀人、杀多人、诡计杀人等等情况近距离接触。人类的阴暗面在他眼前是那样的清晰，各种残忍甚至恐怖的情形，也在一次次的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他除了将注意力集中在破案上，并且一次次告诉自己要替受害者伸冤，其实也没有太多缓解压力的手段。甚至当碰到疑难案件的时候，那些血淋淋的照片一次又一次的看，那些凄惨死状拼命记住细节，他如今没崩溃就已经是精神强大了。
破的案子越多，刘远越是憎恨那些个不把法律当一回事，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人。
屏幕里这三个年轻人这一次或许只是想着帮忙走私赚钱，但是等到越陷越深，谁知道他们未来又会做出什么事儿？
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各种刀具，已经证明他们并不介意动手见血！
“王局，童百岁那边交代的怎么样了？”
聂国强不想跟刘远就这个问题谈太多太深，于是转移话题看向前面椅子上坐着的一名市局领导。
王局回头跟聂国强、刘远，甚至林戈都分别打一声招呼，这才低声道：“童百岁对童洋的计划并不知情，或者说并不关心。他的任务就是帮童洋寻摸各种合适目标，特别是这种不经世事的年轻人或者非常缺钱的。这家伙是个跑黑出租的，每天都能碰到各种杂七杂八的人。碰到这种人之后，他会简单联系获取对方信任，判断对方有胆量犯罪之后，再将童洋的联系方式交给他们。然后接下了童洋怎么哄骗他们，童百岁是不管的，他只管按人头拿钱。”
“成功骗出国的人头？”
聂国强眉头一挑。
王局摇头道：“每帮童洋加到一个好友，他能够得到五十块。每有一个目标被骗出国，他能够得到三千。也就是这样只要干活儿就有收入，他才表现的非常热心，想方设法帮助童洋勾引目标。根据他的交代，他已经使用搭讪或者故意引诱的手段，成功帮童洋从昌市带走了八名受害者，累计收到五万多块钱好处费。”
“三八不是两万四么？”
赵志刚凑过来。
王局瞥了赵志刚一眼，叹口气道：“其中一人被成功勒索六十万，童百岁额外收到了两万块钱好处费。另外还有两个便宜一点的，童洋也都分别给童百岁转账了五千和七千块钱。”
“但是这些……昌市市局都一概不知是吧？”
刘远忽然开口，笑吟吟的道：“受害者不敢告诉别人他在国外遭遇了什么，也担心被报复，又知道这种被转移去国外的钱是要不回来的，所以老老实实自认吃下这个哑巴亏。甚至我怀疑有些人回来之后发现赚钱不容易，很可能重新跟这伙人联络，重新踏入污泥当中，从受害人变成施害人，就像童洋一样。”
王局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轻轻的点头。
聂国强和刘远对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昌市市局没有发现辖区内的这种情况，毫无疑问是他们的失职。
虽然没头没尾没有引起乱子也没有人报警的情况下，一般警察确实很难得到相关信息；但是昌市市局居然从头到尾没有关注到任何一次诱骗动作，这就不是一个懒惰能够解释的了。
当然有些人的想法刘远或者林戈也都清楚，仅仅发现问题是没有办法结案的，远在国外的犯罪份子，警察再积极也没不可能出国去抓。再加上警察又不可能限制无犯罪者的行动自由，他们硬要自己出国，警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这种情况下，管不了也没法管，就成了某些人推卸责任的最佳借口。
“说实话，其实挺有道理。警察不是保姆，更不是爹妈！自己非要去作死，警方又能把你怎么办？还是那句话，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叹一口气，林戈伸个懒腰再左右看看，找到一个没有人坐的软垫椅子跳上去，慢悠悠的把身体盘起来。
这时候，对童洋进行审讯的两名警察也出来了。男性警察押着童洋去了号子那边，女性书记员拿着审问记录过来，忽然看到自己的座位上趴了一只猫，顿时眉头一皱。
眼见她就要发飙，旁边一名警察赶紧提醒她咪咪的身份，顿时让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恶狠狠瞪林戈一眼，再转身来到王局面前。
“王局，童洋基本都交代了。当然细节方面肯定要探讨之后再继续多问几遍，现在只确定了他带人出国确实是撒谎诱骗，搬运金砖走私的话语纯属谎言。”
“唔……只是这样？蒲玲玉，有没有弄清楚他把人骗过去到底要干什么？是要人命的差事，还是诈骗或者敲诈之类的手段？”
王局对这个叫蒲玲玉的女警察有些不满。
或者说自从刚才被聂国强和刘远暗搓搓的嘲讽半天之后，他对局里所有的混蛋都非常不满。为什么童百岁都帮童洋骗出国八个人了，局里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为什么那几个从国外回来的受害者，社区和派出所居然对他们没有半点去了解一下的打算？就算人家没有报警，但主动去了解一下能废多大事儿？
派出所和社区，对辖区内的居民情况以及各种细微异常，不应该加强关注并且细心提防么？难道非得踹一脚才能动一步，没有人报案就早九晚六快乐下班？
王局已经越发感觉，市里这些警察的工作态度有些过分懈怠了。往年可不是这样的，为什么随着昌市经济情况越来越好，警察素质却开始走下坡路了呢？
是到了该狠狠整顿作风的时候了！
只是……再想到随着前天的新闻而变得有些躁动的市内情况，王局又不得不承认，现在不是整顿风纪的时候，也没有整顿风纪的时间。
“不过……等这件事结束，非得请人把你们这些让老子丢脸的家伙狠狠操练操练不可！”
王军在心里狠狠下定决心，再怒视这名女警察一眼。
蒲玲玉一脸无辜，根本不明白王局这时候在发什么脾气。但王局的脸色太吓人，她只能老老实实给搭档打电话，让他把童洋再带回来重新审问。
就这样又墨迹了四个多小时，童洋总算把他知道的东西都交代了一遍。
和刘远猜测的一样，童洋曾经也是被骗去缅甸的受害者。他被骗去了一个电诈园区，并且在那里工作了半年多时间。在此之间他被公司各种威胁教训，还每天都必须完成足够的‘业绩’才能有饭吃。但凡完不成或者有任何反抗想法，就会被公司养的打手暴揍，甚至被关在黑漆漆的房子里享受禁闭折磨。
这种暴力对待下童洋很快妥协，按照公司要求给家人打电话，向亲生父亲索要五十万赎人钱。
作为一个农村人，童洋的父亲童百富半辈子也攒不下来这么多钱，更何况童洋出生后不久就被母亲带着和童百富离婚，他跟儿子并没有太多的亲情存在。
可童洋是个不要脸的，一边卖惨一边威胁，甚至说不拿出这个钱就把家里地址告诉这边，让这边黑老大亲自上门等等……
总而言之最终老实农民害怕妥协了，又是卖房又是借钱又是贷款，总算将这个不省心的儿子赎了回来。
但即使这样，童洋回国后也没有去见童百富哪怕一面。
他很快在社会上消失，重新还是和平常一样吊儿郎当混日子的生活。然而这样的生活是需要钱的，童洋懒得工作，身上哪里有钱？
这种情况下，他很快就想到自己在电诈公司干活儿的时候，遍地金钱，随便一趟生意就是几十万甚至几百万！这随便搞一笔，岂不是比辛苦打工一辈子还要舒服？
于是……童洋主动的再一次去了缅甸，去了他曾经‘任职’的那家公司，并且主动加入进去。
这一次，他成了公司对外业务员，负责为公司招揽‘员工’。每将一名员工带去公司，他将能够得到两万元的底薪以及视以后员工收入比例转换而来的高额奖金。
辛苦半年时间，自觉已经成为有钱人的童洋不愿意再费劲儿跟人啰嗦，就‘招聘’了几名业务员，负责帮他寻找目标，再由他亲自出手蛊惑……
“这小子还有的小聪明，担心被童百岁等几名手下趟清楚路子把生意抢走，于是从头到尾都是亲自带人去往南省，再以正规渠道过边境把人骗去公司。根据他的交代，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累计将价值一百多万的人骗去缅甸，具体人数他未进行任何记录。就仿佛这些人只是鸡鸭牲畜一样，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蒲玲玉脸色苍白，表情严肃的再一次向王局进行汇报，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散漫随意。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次审问的对象，竟然是一个仿佛恶魔一样的混账！他到底把人当成什么了？将自己的同胞卖去国外，为什么没有哪怕一丝的惭愧甚至犹豫？
更加让蒲玲玉无法理解的是，童洋哪怕被警察捉拿归案，却依旧倔强的拒绝承认自己犯罪事实！
他认为他只是在做一份普通的招工工作，唯一区别就是工作地点在国外，仅此而已！工人出国赚钱，稍微辛苦一点不是理所当然？就像他一样，虽然最开始很辛苦，但现在还不是轻轻松松年入百万？所以童洋完全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任何问题！他只是一个普通负责招聘的，公司其他部门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呵呵……这种狡辩，也就只能骗过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东西了吧？”
刘远忍不住叹息一声，没想到童洋居然被洗脑的这么彻底。
或者说并非洗脑彻底，而是手中百万财富已经彻底让他迷失心智。
对于这种原本就是在社会上敲诈勒索欺负小朋友的混账东西来说，他干这种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