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捷揉着额头，只感觉今天就不应该来市局的。
他明明还有两天调休，为什么就傻乎乎的非要留到正月十五呢？老婆要回娘家儿子要看花灯，那就让她们去呗！结果现在倒好，为了十五团圆却碰到这种麻烦差事。
“现在不是想不想的到的问题！”
经侦支队支队长名叫汪国凤，闻言敲敲桌子道：“视频大家都看到了，里面的嫌疑人还有受害老人，也都清清楚楚。我已经拜托邵永康帮忙去抓人，所以眼下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诈骗或者非法集资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也很重要，普通诈骗和非法集资定性成的集资诈骗罪，两者定刑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唔……如果人抓到，具体侦查倒是还可以慢慢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这部视频的流传性，或者说危害性，它已经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它是否，只是漳市个例？”
曹辰摇头道：“个例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视频便捷性和针对性太强了。犯罪者苦心竭虑搞出这样一部伪装成直播的视频，怎么可能只骗这么几个老人就罢休？”
“那现在优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弄清楚这两个骗子的身份。但这部视频美颜开的很重，再加上化妆和修图，已经很难通过人脸识别将他们找出来。”
徐向捷叹一口气。
虽然随着科技的发展，人脸识别技术已经越来越强大。但是偏偏与之相对的，美颜和修图的功能如今也越来越厉害越来越神奇。哪怕现实世界监控清晰度越来越高，但人们的化妆技术居然也向魔法一样对应的迅速增长。这些东西如果只用在个人身上倒也无妨，可偏偏犯罪者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手段，仿佛矛盾之争给警方凭添许多麻烦。
“请网安的同志们帮忙吧，最好也帮忙监控一下网络上面，看是否有类似的视频或者图片传播。”汪国凤思索一下，抬头再看对面坐着的女警道：“小桃儿，审讯张艳霞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务必搞清楚她们是怎么得到这部视频的。此外这部视频花了多少钱，是否持续收费，也是能够确定对方意图的关键。”
名叫庄桃的女性看起来刚大学毕业，模样颇有些童颜。
她个头不高，气势倒是不弱，闻言握拳自信道：“放心吧，我会从她身上把所有东西全部掏出来！只是汪队长，如果确定张艳霞不是第一次实施诈骗，那想要统计受害者数量以及被诈骗金额可是一个大工程。咱们支队现在只剩下这小猫七八只了，你们又要去搞幕后主使这种大事儿，光靠我一个人搞不定吧？是不是将出差的同事召唤回来？”
“呵呵……怎么可能？你的案子是案子，他们的案子也一样重要！缺人就想办法，哪有让人半途而废只为回来给你帮忙的道理？”
曹辰冷笑了一声。
庄桃也不生气，只冷静的道：“但是我们得清楚一件事儿！老人和普通成年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成年人上当受骗，大多都能自己承受。可许多老人受到这种打击，说不定身体就要出问题！这些被骗的人，基本都是他们的养老金或者棺材本。甚至说个难听点儿的，万一闹出几个自杀的事儿，咱们谁都承受不起！”
曹辰愣一下，愕然看着庄桃，气笑了：“你丫的是经侦警察！不是社区安抚官！现在的重点是破案，你给我把事情轻重搞清楚好不好？人就算真自杀了，难道就要怪我们吗？是我们让他上当受骗的？庄桃儿，麻烦你清醒一点！你是警察，不是上帝！你能做的，是逮捕犯人，其他只要尽力就好！说实话咱们经侦办案，嫌疑人挥霍掉绝大多数搞来的金钱都是常态。见的太多了！几乎百分之百！这么一搞，受害人的钱要不回来，你是不是每一个都要负责？”
庄桃也愣了，半晌才委屈道：“可是……只要咱们多辛苦一点，总能把那些钱多追回来一点的吧？汪队，我知道有两个同事负责的积案，已经基本是没什么意义那种。人是抓了，可他钱也都花光了。这种案子到这个程度，咱们还费神去收集他的过去轨迹干什么呢？还不如把他们叫回来，给我帮个忙。”
“唔……有道理。”
汪国凤双手撑着脸，闻言思索一下，点头道：“既然如此，既然忙不过来，那这件案子庄桃你就不要参与了。你去龙泉派出所，帮他们调查和收集受害者信息吧。”
“哎？”
庄桃愣住。
她抬起头愕然看着汪国凤，可视线中那家伙面无表情并且严肃的模样，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
“嗯！”
汪国凤点点下巴，示意她可以走了。
‘啪！’
小个子女警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她怒气冲冲的离开会议室，还差一点撞到正打算进来的一人一猫。不知道这两个陌生的家伙是干嘛的，庄桃迁怒一样瞪了张勇一眼，再风风火火气势汹汹的走远。
看着这丫头气冲冲离开的样子，会议室里其他几人都面面相觑。
最开始和庄桃起冲突的徐向捷反倒不安起来，犹豫着对汪国凤道：“队长，这么做不太好吧？说实话桃儿也就心软一点，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儿被你给下放吧？”
“她就不适合当一个经侦警察。”
汪国凤摇头，面无表情的道：“她的心太软了，不适合当刑警。更何况咱们经侦，破案子哪怕再多，又能碰到有几个好结果的结局？钱这东西，花起来真的太快了！受害者们的损失，想要追讨回来也太难了。说实话这事儿咱们都清楚，每回看着受害者绝望的样子心里也都难受。可不管怎么说，每次也都还要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哎……说实话当经侦的都必须铁石心肠！那些拿出几辈子身家买房，最后却落得无处避风的，咱们就算同情又能做些什么呢？”
几人对视一眼，情绪都变得有些低落。
不得不承认，汪国凤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年头，钱真的太好花了。作为经侦警察，哪怕能够破案，也少有能够将赃款全部如数带回来的。
越是大，涉及人数越多的案子，嫌疑人藏匿赃款的手段还有安置赃款的预先设计也就越多。很多嫌疑人还没弄到钱就先想好了钱要怎么处理，让警方追讨变得十分困难。
“再说这起案子，傻子都知道，想把所有被骗款项全部追逃回来，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庄桃儿只顾着可怜那些老人，哪里还记得这起案子的严重性？”
汪国凤是真的不舍得庄桃离开，这孩子虽然心软，但本事真的一点都不弱。她是自己好不容易从市局争抢到的，结果不到一年就只能含泪将她送走。
今天的这个案子只是一个楔子，主要还是庄桃真的不适合办经侦。、
“原来当一个经侦警察，竟然这么不容易啊！我还以为他们处理一些不杀人不放火没有危险的案子，其实又舒服又潇洒呢。原来不仅要四处出差，还必须冷下心面对受害者的指责辱骂……”
门口的林戈在心里感慨，果然无论当什么样的警察都不容易。再比如像刚才那个叫庄桃的姑娘，明明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应该能成为一个不错的警察才对。
“去而复返，是有什么事吗？”
汪国凤不认识张勇，因此将目光盯在林戈的身上。
林戈不会说话，于是抬头看着张勇。这家伙这段时间在市局到底是怎么混的，居然都没在几个支队长面前混到脸熟？
“是这样的，我大概知道您现在手中这起案子，两个视频内诈骗嫌疑人的身份。”
张勇也不藏捏，而且他确实也是少有的正好知道两个骗人身份的人。
从这两个骗子在他家隔壁楼栋行骗开始，张勇就暗暗记住了这哥俩。只是几个月过去还以为他们老实了或者跑了，没想到再出现的时候却闹出这么大的事端。
从安装电梯诈骗老人到这会儿可能扩散全国的超大型诈骗案件，这两个骗子越来越有出息了。
“漳市本地人？”
汪国凤愣住了。
他猜到了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视频背后嫌疑人和张艳霞的联系可能并不需要网络。当然这也是个好消息，说明这部视频可能并没有在诈骗界扩散出去。
“实验视频！嫌疑人可能还在努力的将视频变得完美，毕竟就现在来看这个视频破绽还是很大，还不足以让全国的诈骗犯都为此掏钱。”
曹辰做出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
“为什么这么说？”
所有人一齐看向他。
“因为……视频格式有点问题。我觉得嫌疑人既然考虑通过这种视频赚钱，就不会不考虑盗链或者二道贩子的问题。真正成熟的网络商品是需要进行防盗的，至少也需要有水印或者联系方式一类的东西。这些东西留在直播界面很简单，我相信嫌疑人不可能没有想到。那么之所以没有，很可能就是他们还没准备好进行正式售卖。当然也有可能他们还处于打响名气的状况，但这样就更加需要一个称号或者身份特征了。否则就算有诈骗犯真想买，怎么找他？”
曹辰对着林戈拿过来的偷拍视频，指着里面的投影屏幕进行分析。意外的这家伙居然是一个推理派，侃侃而谈也不知道究竟有几分的可信度。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林戈斜眼盯着曹辰，既然已经知道了两个骗子的身份，直接实施搜寻和抓捕不就完了？
就算视频里两个骗子都进行了深度的伪装，但现实中林戈可是不止一次看到他们出现在摄像头当中。眼下只要找到那几个关键摄像头，两人的身份就能直接锁定。
“锁定嫌疑人坎坷兄弟，并且找机会实施抓捕。此外配合网安将网络上所有的相关视频全部监控或者摧毁，阻止这部能诞生无数诈骗犯的视频继续传播！”
汪国凤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老邵刚才给我发来信息，张艳霞已经被成功抓捕，但是她的姘头许应辉却意外在逃。根据临时审讯得知，这起诈骗老人的案件，许应辉才是真正的主谋。视频是怎么得到的，又是怎么计划实施诈骗，还有赃款的处理等等，全部都是在由许应辉负责。所以这个人，必须尽快找到！”
曹辰愣了一下，“按照江钟的描述，张艳霞应该是一个很自私并且很不要脸的女人，她为什么会放心把赃款全部交给许应辉？”
“不是说了么，姘头！两人并不是夫妻，甚至两人其实都有家庭。”
汪国凤瞪曹辰一眼，耐心解释道：“但似乎两边家庭不和谐的缘故，张艳霞和许应辉看对了眼。她原本是一个在农贸市场卖劣质衣服的，和许应辉搞上之后得到许应辉的经济支持，才开了这家养身馆。而后她丈夫几次过来找麻烦以及要钱，也都是许应辉护着她并且应付过去。对许应辉，张艳霞十分信任。”
“或许，这才是真爱啊！”
徐向捷忍不住笑起来。
曹辰鄙视的看一眼徐向捷，只冷静分析道：“也就是说，这个许应辉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有本事。表面上看，他只是一个配合张艳霞诈骗老人的普通搭档。但结合张艳霞的能力以及他和张艳霞的关系来看，两者之间的主从关系或许还需要重新考虑。张艳霞被轻易抓捕，为什么许应辉却能够逃走？他为什么不带着张艳霞一起走？是否许应辉对张艳霞的态度，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再想深一点，许应辉是否只有张艳霞一个姘头？搞到视频的人，或许是……”
‘哐！’
会议室的门被猛然推开，庄桃气喘吁吁的闯进来：“队长，我审问出来了！张艳霞果然对视频的来源概不知情，甚至从诱骗老人购买保健品升级成为诈骗，也都是许应辉的主意！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必须要赶紧把他找出来！”
庄桃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也让会议室里其他三人都愕然愣住。
这丫头居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曹辰不由对庄桃高看一眼。
而汪国凤的脸色漆黑如墨，瞪着这个不懂得礼貌的手下，狠狠一指门外：“谁让你进来的？又是谁让你自作主张去审问张艳霞的？庄桃儿，你给我出去！”
“哦！”
庄桃也不顶撞，只冷静的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再关上门。
没过两秒钟，会议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庄桃这一次很认真也很严肃的推开门走进来，对汪国凤敬礼道：“所长，庄桃按照您的命令，已经完成了对张艳霞的初步审问！这个女人对视频的来源并不清楚，只知道来自许应辉的某个朋友。此外对着视频如何讲解，许应辉也给她一张打印纸，上面有完整的话术。”
“……”
曹辰和徐向捷面面相觑，看看呼吸变得粗重的汪国凤，再看看一脸严肃认真的庄桃儿，只感觉这丫头变得有趣了起来。
她到底哪来的胆子啊，居然敢顶撞顶头上司？
汪国凤可从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从来没有胆敢顶撞他的人还能够安安稳稳坐在办公室里的。庄桃儿这丫头，怕不是要被汪国凤打发到南疆无人区去吃沙子？
第359章 稀有资源
但是让两人意外的，汪国凤虽然被气的不行，但愣是没再批评庄桃儿哪怕一句。
“你说庄桃儿，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曹辰丢给徐向捷一根烟，不拿火而是等徐向捷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两个人蹲在安全通道里吞云吐雾，顺便好奇一下刚才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刚刚被分配过来不久的小丫头而已，怎么就能把汪国凤给拿捏了呢？
这条黄鳝滑不溜秋的，如果这么容易拿捏，那些被派到天南海北的同事们又哪里需要这么辛苦？
曹辰吐出一口烟圈儿，圆的十分规整慢悠悠的飘着。
徐向捷摆手将这道烟圈驱散，同样很好奇庄桃的身份，却冷淡的道：“大概是有什么背景吧，让汪国凤也不得不妥协的那种。总而言之以后对这丫头还是敬而远之为好，我记得你前几天还对她开黄腔来着，现在想想你还真是命大。呵呵……连汪国凤都不敢招惹的人，你居然还凑上去占便宜，真不知死活。”
“我问她了，她没有男朋友。”
曹辰一点也不带害怕的，蹲在地上扣扣脚踝：“我既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跟她聊几句有什么问题？再说你也知道，我喜欢身材好的。所以放心吧，像庄桃这种还不在我的狩猎范围之内。”
这家伙说的吊儿郎当的，让徐向捷彻底无语。
曹辰并不把自己的业余爱好当作问题，只摆摆手继续道：“先不谈庄桃儿了，你一个结了婚的总谈别的女人干什么。继续说案子，你觉得幕后真凶到底是许应辉还是坎坷兄弟？那俩兄弟身份证上的名字是严坎和严坷，但漳河派出所却认为两人实际姓名应该为叶坎和叶坷。两者发音挺像的，但性质却截然不同啊。”
徐向捷将烟在脚底踩灭：“蓄谋作案和偶然作案么？我个人倾向于叶坎叶坷这个名字，毕竟搞出这种事的人平时还用真名，有点儿太嚣张也不符合逻辑。”
“我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咳！咳咳……”
曹辰见徐向捷站起来，再低头看看只烧了半根的香烟，便将它叼在嘴上用力的长长深呼吸。很快剩余半截迅速烧完，却将烧出大量烟雾呛的曹辰连连咳嗽。
“你这么玩儿，迟早有一天要得肺癌。”
徐向捷眉头皱一下。
“无所谓！反正跟你们抽了几年的二手烟，又因为你们染上烟瘾，我要是得了肺癌也有你们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曹辰不在乎的将烟头用手指掐断，烟蒂丢进旁边垃圾桶，剩余那点儿则落在地上看它缓缓烧尽。
“总而言之先等消息吧！幸好刑侦支队的人手还算充足，抓捕一个来不及逃出漳市的许应辉，应该只是时间问题。至于叶坎叶坷，只能网上安排追逃了。”
“你觉得他俩并不在漳市？”
“这不是废话么，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两人拍拍手，回到办公室。
“……”
“……”
汪国凤的办公室里，一男一女两个人四目相对。
两人都板着脸死死盯着对方，谁也不肯率先开口。但终究还是汪国凤最先败退，无奈的叹口气向后仰躺在办公椅上。
“你这么搞，我很为难的。”
“我只是努力办案而已，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且你凭什么不让我参与这个案子？我来上班这么久了，你让我参与过一个完整的案件吗？每次不是帮忙扫尾做笔录，就是被你指使到后勤处打杂。这次倒好，居然还敢把我往派出所里赶？汪国凤，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是警察！不是需要你保护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