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内心的郁闷暂时放去一边，他无奈的转头看向前面忙碌的一群人。
两辆大吊车，一顺溜的救护车或者说尸体转运车，再加上马路对面另一顺溜的警车和两辆消防车，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那辆几乎摔成铁皮的面包车被大吊车从牵引绳拉上来。
在深深的桥涧下面，还有几个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随着面包车脱离地面，能够看到不知道是汽油还是雪水，亦或者是血液的东西在淅沥沥的往下滴。两个被夹死在车内无法弄出去的尸体，也随着桥堑里的呼呼风声而微微摆动，给人一种死不瞑目的委屈感。
其实按照道理，应该将所有受害者全部转移出去之后，再行将面包车吊起来。但偏偏事发地是一个大型切割工具难以落地的峡谷，再加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太多，仅凭消防员同志根本没办法将每一个残肢归类。特别是几个因为重击而变形的倒霉蛋，身体已经完全扭曲的不成样子。天寒地冻的，种种困难下就没必要委屈自己人了。
雷汉秦看向桥头最前面的救护车，一个浑身哆嗦的年轻医生正忙不迭地的换上一件干净衣服。
他看起来可能才从医学院毕业，估计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惨不忍睹的景象，刚才还吐的稀里哗啦的。但偏偏必须要有一个医生下放几十米去检查车内是否有生还者，这家伙就被赶鸭子上架当了一次蜘蛛侠。
要知道郊外不比市内，这边的温度已经几乎零度。再加上呼呼的风以及忙碌时候冒出的汗水，可怜的年轻医生冻的脸色发青，整个人又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一样。
“呵呵……谁让你是救护车队里唯一的一个年轻人呢？”
雷汉秦苦中作乐的笑起来。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经过同事确认，面包车里并没有赵志高的尸体。换言之他不在这伙凶徒灭口以及阻碍警方行动的对象当中，依然还有机会传递情报。
但坏消息是，警方彻底失去了那伙人的踪迹。
借着夜幕和大雪，再加上大年三十热闹的车流，所有属于大小杨一伙的车轴痕迹已经全部无法勘察。他们是否还在漳市，又会借助什么途径出逃，都变成一个未知数。
除了这边车祸现场外，市局禁毒支队联合刑侦支队，连夜将周边搜索了好几遍。大家伙冒着雪夜高速行车的风险四处搜寻，却始终没有再发现那辆黑色路虎。
周围的监控也没有拍到路虎车再次出现的画面，仿佛那辆车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样。
与此同时，警方成功对嫌疑人一伙的其他车辆进行判断，并且锁定了一辆宝马和一辆奔驰。特别是那辆奔驰车内，毫不遮掩的坐在副驾驶的赵志高，更是让大家松一口气。
然而结果却并不让人满意，奔驰和路虎一样的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藏匿起来，还是转移到了乡间小路，避开警方的搜索圈。
如果嫌疑人对这周边的乡间通路十分熟悉，警方想要探索迷宫一样找到他们，会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还是因为过年这个关键因素，乡间各种小车纷纷归来，平时看不到几辆的奔驰宝马都不再稀罕。就连本地人也不会对路过的豪车起疑，对平时没见过的陌生人也不觉得奇怪，自然不可能给警方提供有效线索。
“已经查找了十一辆奔驰和六辆宝马，但车牌号都不对应。哪怕考虑套牌车的可能，这些车以及车主也被证明和案子无关。”
田东给雷汉秦汇报完情况，捧着双手在嘴边哈气，整个人被冻的不行。
“辛苦了。”
雷汉秦点点头，却没有放田东下班，只让他去车内稍事休息。
这个案子不出结果，整个禁毒支队谁也别想下班。甚至过年什么的，都全部做梦去吧！哪怕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所有人也必须得老老实实呆在岗位上。
“大队！附近老乡家的监控都看过了，有效数据约等于零。基本上老百姓家的摄像头都只对着自家大门，对着马路的寥寥无几。甚至还有一部分摄像头就是装样子的，呵呵……还怪我们把这个秘密暴露，害他们不能再吓唬小偷。大队，是不是把搜索范围再往外扩展一下？但这么一来咱们的人手就不够用了。”
“交警那边也没有再发现有效信息，无论测速还是红绿灯都没有他们的踪迹。大队，现在能确定那三辆车没有上大路，咱们是不是沿着小路再搜搜？”
“大队，来了几个县里的干部。根据他们的说法，去年比这早几天的时候，也发生过一起类似的车祸死亡事件。但当时县交通部门的判断是，属于意外事故……”
“大队，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是不是阻止一下？”
各种各样的消息在雷汉秦这边汇总，然而有用的消息却寥寥无几。哪怕有村民称看到过类似路虎的车子，但详细询问却发现时间对不上。再问才知道这村民昨晚喝酒了是在胡扯，纯属闲的蛋疼。当然也有人确实目睹了一辆奔驰车经过，但地点距离这个车祸现场很近，除了证明奔驰车也往前走了之外，再无其他作用。
警方也考虑过车子可能藏在附近居民的家中的可能，但眼下在保持包围圈以及从各处寻找线索的情况下，能派出来一个村一个村细节搜寻的人太少，进度十分缓慢。
哪怕说警方的搜索范围已经延伸十多公里，但依旧没有任何好消息传回来。
雷汉秦开始考虑将这个案子提交上级，自认失败交由省厅擦屁股的选择。
但如此一来，漳市禁毒支队的脸可就丢尽了，功劳什么更不用再谈。而且现在属于新年假期，省厅的行动速度又能快到什么程度呢？如果只是派个专员过来，等再组织专案组，黄花菜都凉了。
不得不承认，大小杨这伙人在反侦察方面，确实钻了一个让人头疼的空子。
要说谁最不喜欢黄金假，除了警察再不会有其他人。每一个节假日都是警察加班最辛苦的日子，这时候遇到的困难也不是平时能比拟的，稍微出点事就让人焦头烂额。
别人放假警察加班，还要承担后勤以及辅助单位的缺失，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将原本捉襟见肘的警力再派出去四五个，专门负责维持秩序不让村民越过禁止线，雷汉秦开始竭尽脑汁的想办法寻找更多人手。
但这时候就连武成戎也拿不出更多帮手来。
“雷大队！有好消息！”
突然一辆警察滑雪一样摇摇晃晃的冲进封锁线，钟凯不等车停好就拉下窗户，探出脑袋大声道：“你的电话打不通，我就直接过来了！漳河派出所派出来的支援队伍发现了新情况，他们在前面二十公里外的一个鱼塘附近找到了嫌疑人的那只猫！就是那只叫摇钱树的豹猫，阿亮之前不是专门……”
“住嘴！”
脸色大变的雷汉秦冲上去阻止钟凯，瞪着他厉声道：“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看到周围有多少人了吗？”
不远处的交警、消防、医护还有看热闹的闲人，都愕然看向雷汉秦。他们其实并没有听清楚车上那警察在说什么，毕竟这边的风实在太大太吵。可是只看这位领导的表情，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儿？
“咕噜……”
钟凯咽一口唾沫，也发觉自己得意忘形了。
见雷汉秦依然盯着自己，他干笑一声低声道：“漳河派出所的聂所长，还有他带领的猫狗队伍，找到了那只豹猫。那只猫似乎是主动找过去的，这会儿正在和漳河派出所的猫对峙呢。”
“对峙？”
雷汉秦愣了一下。
“嗯，对峙。”
钟凯认真的点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只豹猫和漳河派出所的大母猫，一见面就打架。打的可凶了，叫的也渗人。聂所长的人辛苦半天也没能拦住，只说可能嫌疑人就在那附近。”
“那就出发！”
雷汉秦斩钉截铁的下达命令，将参与帮忙的几个刑侦警察以及现勘留在原地，所有禁毒警察则匆匆上车，赶向漳河派出所众人所在的方向。
“咱们这是被抛弃了？”
翟小军捂着鼻子，只感觉这一车的压缩面包实在渗人。
作为一个刑侦警察，他不是没看到过死人，也不是没看到过惨状。但是像这种整个车里七八个人被压扁的模样，还是超出了寻常人类能够接受的心理承受力。
当然作为警察，退缩肯定是不可能的。
哪怕心里感觉再难受，他也不会因为个人原因离开自己的战场。
“我听到漳河派出所几个字了。看样子，这一次又该聂国强出风头。啧啧……其实咱们也在出风头，这边的风还真是冷啊！妈的，怎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东西呢？”
潘应喜将棉衣裹紧一些，耐心盯着面包车被一点点肢解。
翟小军闷哼一声：“哼！我甚至听说，这些人都是大小杨的同乡！对自家人动手的时候也毫不犹豫，搞毒的混蛋们还真是狠呐！”
“禁毒支队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家伙么？也是不容易。”
潘应喜叹一口气。
“当警察，哪有容易的？”
翟小军伸一个懒腰，“只希望漳河派出所的猫确实各个不同凡响，让兄弟们能少受一点罪。”
潘应喜点头道：“呵呵……受罪什么的都无所谓，毕竟当警察就少不得辛苦。只是……大过年的，但愿今天就能把事儿搞完。说实话家里年货还一样没买呢，光是把打扫做完就已经筋疲力尽。不过我过年的新衣服倒是买了，老婆也习惯了咱的尺寸，都不需要亲自去试。只可惜了晚上的守岁，这些年一次都没有陪过孩子……”
“说的好像谁不是一样！”
翟小军跟潘应喜丢过去一支烟。
另一边，随着警车的风驰电掣，雷汉秦等人很快来到漳河派出所众人所在之处。
他们在的位置已经不是鱼塘那边了，母玳瑁和摇钱树厮打着从鱼塘一路游走，来到了一片位于村子后面的竹林前。
两只母猫蹲在一片空地上，互相对峙着嚎叫，声音刺耳又难听。而跟着过来的小玳瑁、小虎斑、雪爪虎斑三个还有警犬贝贝，倒是对这片竹林十分感兴趣，上蹿下跳玩个不停。
旁边不远处是一脸无奈的孙畅，还有揉着手背的张勇。
这家伙难得和派出所众人一齐行动，一时激动又冲动被母玳瑁和摇钱树各挠了一爪子，这会儿是又疼又尴尬。
另一边，聂国强叼着烟等待着雷汉秦一行，旁边是提早一步过来的武成戎。
至于手下其他人，已经分散到这个村子周边进行搜索了。包括村内的居民房还有路边店铺什么的，一个都不放过。
甚至由于毒贩持枪的缘故，执行任务的一众警察全部武装齐备。作为突击手的几名警察正在耐心往防弹衣上插陶瓷片，另外几个拿着防爆盾的也都在仔细检查身上装备。
“哟，老文你也在啊！”
雷汉秦一眼就看到了全副武装的文晓松，这家伙带着头盔护目镜，系了鞋带正在低头检查手枪。
见雷汉秦匆匆过来，文晓松也不吭声。他表情坚毅盯着周遭房屋，对一个个好奇探头的村民熟视无睹。然后就有警察上前命令这些人返回家中，同时将整个村子包围监控起来。
“说实话，我不觉得嫌疑人还会藏在这里。哪怕距离事发地已经有二十多公里，但以他们的目的来说，换车离开才是最合理的应对方式。”
雷汉秦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毕竟那边那些村民一个个都快被吓死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文晓松瓮瓮的说一句，性格较真又经常身先士卒。
武成戎走过来，拍了拍文晓松的肩膀。
“准备好了，就行动吧。都小心一点，一旦嫌疑人敢还手，我允许就地击毙！”
“是！”
哪怕只是一只猫的引路，文晓松依然全力以赴的对待。特别当确定那只豹猫就是大杨哥养的斗猫之后，文晓松就不会无视哪怕百分之一的，嫌疑人藏身此地的可能性。
“喵呜！”
突然，摇钱树刺耳的尖叫让众人脚步一顿。
它的情绪变得十分狂躁，甚至就连旁边的母玳瑁也莫名其妙的愤怒嘶吼起来。两只猫的叫声一个比一个高昂，一个比一个凄厉，吓的小玳瑁三个赶紧躲到孙畅的身后。
“汪！”
贝贝也盯着某个地方恶狠狠咆哮起来。
“贝贝别动！”
孙畅险些被贝贝脱手，赶紧拽紧犬绳。再顺着贝贝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大吃一惊。
“是骨头！”
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散落的骸骨，被破坏的四分五裂。从大小来看不是人类的，但看这两只母猫的态度，骸骨身份并不难猜。
“这只猫的？”
匆匆赶过来的雷汉秦看向摇钱树。
这时候摇钱树也彻底怒了，咆哮一声朝着竹林正下方的那个小院子冲过去。母玳瑁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摇钱树猛冲，两只猫狂躁又气势汹汹的翻过院墙，片刻后里面传来更加渗人的叫声。
“得！正好省得再搜索，猫儿带着咱找到了目标。”
雷汉秦无奈的笑出声，转头看着文晓松道：“很遗憾呐，你这身白搞了。不过更加遗憾的，咱们现在只能期待里面有赵志高留下的线索。”
“哼！”
文晓松闷哼一声，右手一挥带着手下突击队员警惕的朝那个除了猫叫声外再没有任何动静的院子，小心的挪过去。
‘嘭’
一声院子后门被踹开，一众警察迅速冲进去，将两个蹲在院子中央的猫吓了一跳。
然后正如雷汉秦猜测的，果然这间屋子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但是同样让众人惊喜的，他们寻找大半天的那三辆车，全部都被藏在这个院子里面。三辆车都盖着雨布，但只看轮廓和数量，众人就心知他们找到了正主。
“这边停放过一辆大巴车！看地上的痕迹，是不久前才开走的。”
文晓松几人松口气的卸下防备，再很快发现旅游大巴的痕迹。甚至他们只需要凭借地上的车轴印还有大巴车停靠留下的更浅的雪痕，就能盘算出停在这里的车有多长多宽，什么时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