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用手机搜索附近的宠物医院，并认真查看评价。而林戈则依旧蹲在原地，享受了老猫的亲昵之后，陪着老猫一起寻找十一月冷风萧瑟中仅存的那一点太阳热量。
旁边儿废品站女主人正在陪老太太说话，男主人在警察离开之后也开始哼哧哼哧的干活。
说实话废品收购这一行赚的也都是些辛苦钱，那些一公斤赚几毛钱的零碎废品又脏又乱，还得分类整理甚至将小电器里的东西拆散了，才能分别将它们卖去不同地方。
甚至碰到一些狡猾不要脸的，把卖的纸箱打湿，在小电器里塞石头水泥，也都是常有的事情。
老实做生意的，也没法跟他们计较，只能把单价稍微降低一些。之后东西收回来还要处理晾晒，检查有没有玻璃渣化学溶剂什么的，平时受个伤也都是难免的事情。
“怎么没说把娃接过来？在城里读书多好，还能有父母陪着。”
老太太和这两口子也很熟悉了，这会儿端着一杯热茶，善意劝说女主人道：“这人哪，分隔两地感情就淡了。哪怕是你肚子里出去的，常年不见，又哪会想你？”
“我也想啊。”
女主人点点头，有些苦涩的笑道：“但是您看我们这边环境，房子里都堆着废品，哪有孩子睡的地方？再说这个行业说出去不好听，孩子也容易被歧视，留在乡里挺好的。”
老太太点头表示认同，但还是执意劝说道：“住的委屈一点，过的辛苦一点，孩子不会在意的。别总是替他们做主，问问孩子自己的意见，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想过你考虑的那些呢？毕竟啊，孩子肯定也想爸妈……还有，哪有什么好不好听的行业？你好好照顾他，把他洗的干净，穿的漂亮，有几个人会说三道四？孩子们都是懂事的，知道父母的辛苦。再说了，这些个小挫折啊，对孩子也不是坏事儿。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穷的也是历练，当家也指的是一颗晓事儿的心。”
女主人再次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儿。
犹豫一下，女主人迟疑着道：“老太太，恕我说话不懂规矩。您的儿女呢？您年纪也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让孩子照顾一下，这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
听到这个话题，林戈转过头。他也很想知道，老人是怎么沦落到这么大年纪还这么辛苦的地步。
“儿子牺牲嘞！”
老太太笑了起来，一点不觉得难堪，甚至骄傲的道：“打越南的时候，去了就没回来。我跟你说，我家里还有他的军功章，好看！跟老头子的放一起，比老头子的还大一整圈儿！”
林戈愣住了。
废品站两口子也愣住了。
旁边正在打电话的张科也愣住了。
眼前这位老太太，居然是一位英雄母亲？
甚至听她的口气，她的丈夫……也是一位军人？
女主人脸颊都在抽动，看向老太太的眼神充满敬佩和崇拜。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凡又过的不容易的老人，背后居然还有这样让人肃然起敬的过去。
“老头子是在北边死的，连骨灰都没有带回来。”
老太太端着水杯，双手稳稳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但是不管怎么说，打赢嘞，打赢就好！然后转头等儿子长大了，我就也让他参了军。被分配到了云省那边儿，后来还当了班长！只可惜刚给儿子写信让他好好干，保家卫国，结果就打仗嘞。越南鬼子欺负人，找死！儿子跟着队伍出发了，再没回来。不过还好，还好！两千年的时候，我去麻栗坡看过了，儿子睡的很安稳。同志们都在，地方也很敞亮很安心，我就放心嘞，不用担心他在下面孤零零的没人陪……”
说着说着，老太太眼睛里闪动起泪花。但是她依然在笑，笑的骄傲又自豪，笑的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老猫慢悠悠的站起来，似乎很熟悉老太太的这副状态。它高高翘着尾巴像一面旗帜，来到老太太脚边在她腿上慢腾腾的蹭。老太太也不低头，手放下来摸到老猫的脑袋上，慢慢摩挲。
这副场景看起来很恬静，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一只老人一只老猫，看起来无比的和谐，十分的让人感动。
几个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一时不知道是否该安慰这位老人。
她又是否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安慰呢？
从头到尾，老太太脸上都没有丝毫遗憾或者委屈的神色。
除了骄傲，还是骄傲！一门两英雄，她微驼的后背看起来挺的比谁都直，她身上的气势让人只会露出敬意。
“老太太，您家这是满门忠烈啊！”
男主人忍不住对老太太竖起大拇指，心里犹豫着冒出一些想法，又感觉有些冒犯没敢吭声。
老太太没有回应，只是眯着眼睛用手指挠着老猫的头顶，让老猫也惬意的歪着头贴在她腿边，还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张科站在一边，很想问这样一位英雄母亲，为什么社区没有对她好好照顾。但是想一想老太太的风骨，说不定拒绝被人怜悯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他把这心思放在心底，打算之后再调查一下。
女主人这时候也彻底把老太太当主心骨看待，想起老太太刚才说的事儿，立即决定听老太太的建议，等孩子放寒假就把他接过来，想方设法也要让他在这边读书。
张科的手机响了，他去一旁接听，很快过来道：“老太太，车来了，咱们走吧。我找一个特别靠谱的医院，咱们好好给咱家猫咪瞧瞧，让它能陪您更久一点。”
“没事儿，生老病死的，也是定数。”
老太太摆摆手，但还是慢悠悠站起来，显得并不是那样真正洒脱，对老猫还是很不舍的。
网约车有些艰难的开进这条偏僻又狭窄的巷子，司机对待会儿调头有些头疼。他正打算对打车者嘀咕两句，忽然就看见穿着警服的张科，一嘴子话顿时憋进肚子里。
见张科打开后面车门，又把一个老太太搀扶着坐进去。紧跟着这个混蛋警察又把一只花猫抱进去，还有旁边一个白的也自个儿跳进车里，网约车司机很想发飙，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等张科到副驾驶坐好，他赶紧脸上堆笑道：“这位乘客，麻烦系好安全带。您指定的地方不远，我开慢一点儿哈，免得老人晕车不舒服。”
“唔，谢谢了。”
张科点点头，回头看一眼老太太左右两边各趴着一只猫，心里的情绪缓缓平复下来。
如果我之前没有选择当警察，而是选择当兵，是不是家里老头老娘，也会像这位老太太一样的骄傲呢？
不对，他们会弄死我。
叹一口气，张科摇摇头不再多想，只对外面送出门的夫妻俩点点头，和他们认真道别。
另一边，谢长军带着两名辅警来到老太太所说的那个小区。
这个小区建在老城区外围，马路对面就是一户户三层两层的自建房，看起来稍微有些年代感。
三十多层的大高楼小区，将这边自建房的采光挡了一部分。特别是靠近马路的两条巷子，日照很明显要比其他邻居少上许多。高楼的阴影将它们笼罩着，显得房子稍微有些阴暗。
将警车停到小区门口，两名辅警看着这个大高楼群有些犯愁。虽然说嫌疑人居住地点已经被缩小到一个小区，但这小区粗略估计也是两三千户，就靠他们几个人得排查到何年何月？
“谢警官，咱们是不是找局里要点儿支援？”
其中一名辅警试探的看向谢长军，却发现谢长军的注意力在马路对面的那些房子上。
“你看那一户，是不是挂着光荣之家的牌子？”
谢长军指向对面唯一的一个一层平房，墙面刷的很新，但木制的门和窗却是那种老式的非常陈旧。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门上那块‘光荣之家’的金属牌，每一个警察都不会认错。
自己辖区有几块光荣牌，分别又属于谁，属于什么样的荣誉，是所有社区民警乃至辖区警察，都必须记住的重点事项。
甚至每年八一的时候，派出所以及市、区属领导、退役军人主管部门，也会对这些光荣军属进行慰问。谢长军参加过很多次，因此对这块牌子十分熟悉。
“好像还真是。”
一名辅警手搭凉棚看了看，忽然疑惑道：“只是这家人门口怎么晒着这么多垃圾？好好的光荣牌靠着这些个纸箱子，是不是有些不尊重了？”
“闭嘴！”
谢长军心里有了猜测，顿时横了这名辅警一眼。虽然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但人家一没有作奸犯科，二没有侮辱光荣牌，需要你在这边上纲上线？
被训斥的辅警眉头一挑，但终究没敢发作。
见旁边同伴眼神戏谑，他翻个白眼再次询问道：“谢警官，刚才说的事儿？市局现在也有人手了，咱这案子看起来规模不小，是不是再申请一点儿支援？”
谢长军摇摇头没搭理他。
自己一个异地办差的，哪来那么矫情？株市市局该配合的已经配合了，该做的该派的人，也一个没少。如果再三番两次蹬鼻子上脸，那就属于自找不痛快了。
办案的时候可以任性，可以提要求耍无赖，一切都是为了破案。但是这种自己能搞定的事情却选择偷懒，真当人家株市公安局是泥捏的？
再说了，这混蛋明显话里有话，故意挑事儿！
谢长军看一眼这个狡诈辅警，心知这家伙一辈子也就是个辅警的命了。偷奸耍滑是当不了警察的，只把警察任务当成一项工作，也不可能得到真正认同。
和他比起来，旁边那个就稍微好一点儿，至少是个能帮忙干活儿的。
不在作声，谢长军径直走向小区的物业办公室。
找人而已，哪有这混蛋说的那么麻烦？
且不说对方是犯罪分子必然有些异常情况，只说将小区里的住户进行常态筛分之后，需要调查的目标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三四个人解决这个问题，足够了！
第226章 觉悟
“您这猫养的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长寿的猫儿呢！”
宠物医院的医生是一个会说话的，两句话就说的老太太眉开眼笑。
对于这只猫吃常食长大的事儿，医生心知肚明。但人家怎么养不需要他插嘴，他只是给老猫做了检查，又安慰老太太道：“您这猫也就年纪大了，稍微有点儿消化不良，不是大事儿。我给您开点药，或者您拿医保去买点儿健胃消食片什么的，分量减少到一半或者三分之一，一天喂它两次，也就差不多了。”
“那它……还能活多久？”
老太太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也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是难得陪在她身边的伴儿了。
医生顿一下，再咳嗽一声认真的道：“我估摸着，至少再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老太太，别担心。寿命这东西啊，您看开点儿，它能把一辈子的生命拿来陪您，已经是它的福气，也是您的幸运了。到时候老了走了，也是重去开始新的一生，您得祝福它。是不是？说不定您俩下辈子，还能在一起扶持着走下去呢！”
“嗯。”
老太太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对于医生说自己下辈子这种事儿，她也没有生气。毕竟这么大年纪，又经历那么多事儿，对这些都已经看的很开了。
“那医生，辛苦您了，顺便帮我这边这只猫，也做一下检查驱虫什么的吧。”
张科找了一个帮老太太付钱的借口，同时也确实是关心林戈。这只猫在外地呆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吃不好的东西，他稍微有点担心。
“那我看看。”
医生点点头，转身打量一下林戈，就要蹲下来抱他上操作台。
林戈可不喜欢被陌生人抱，躲过医生的双手之后，自己轻声一蹦就来到操作台上，看看旁边还没来得及还给老太太的老猫。
老猫眯着眼睛看林戈一眼，眼睛一眯就开始继续打盹。
“哟，这猫也很乖啊。让我看看……唔……都挺好的，毛色，皮肤都很正常。来！乖咪咪，让我看看牙，别咬我哈。啊哟，还会自己张口呢，这还真难得。”
话痨医生一边说话一边对林戈做检查，林戈也敷衍的配合了。反正只要不打针，别的一切好说。
片刻之后检查完了，医生有些纳闷又有些震惊，低头嘀咕一声这才对张科笑道：“您这猫，养的也不同凡响啊。干净！油脂也在正常范围。我先还以为您是经常给它洗澡呢，这样可不行猫容易生病。不过现在看，确实还是这猫身体好。我刚才摸了一下它的肌肉，结实，真不像是寻常宠物猫那样缺少运动。只不过……您看是不是给它把指甲剪一下？以这猫的力道，万一被它搭上一爪子，我估摸伤口不会浅，弄不好就得住院。放心不要钱，然后平时您也给它多剪剪？”
张科看向林戈，林戈毫不犹豫的摇头，他也就婉拒了医生的善意。
毕竟是一只警猫，爪子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林戈不太想再剪一次。毕竟剪了之后，再长起来得好些天，还要花功夫重新磨尖，林戈有些不耐烦费这个神。
其实他也可以用口咬，把牙齿当成另一种武器。但是毕竟嘴巴是吃饭的东西，林戈内心还有些嫌弃，只能继续选择拿爪子保护自己。
反正剪指甲这种事，除非长的太长了行动不便，否则林戈是不会同意的。
他又不是其他猫，怎么可能莫名攻击人。
“嗯？”
千里之外的聂国强感觉感觉手臂有些痒。
“阿嚏！”
刚盯上一个贼的钱伟忽然忍不住打个喷嚏，见贼察觉到自己，只能悻悻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他身边走过。
“您这猫是不是刚做过驱虫了？”
医生又给林戈检查了寄生虫问题，发现林戈身上清爽干净，没有任何的虫卵和虫尸痕迹。
虽然没检查粪便，但是一般人做驱虫也不会只做外驱对吧？且不说大多数宠物驱虫药都可以内外同驱，只说从省事儿方面来讲，谁又会有那么多闲工夫分两次折腾猫主子？
“做过驱虫？”
张科不太清楚，但林戈却忽然恍然大悟。
他确实吃过驱虫药，还是江燕硬塞的，那颗据说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药。只是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那颗药居然还有这么强的效果，依然能做到虫群退散的程度。
甚至如果林戈没记错的话，那颗药还有增强免疫力的功效？换言之宠物每年都要打的疫苗针，林戈也可以不用挨扎，一颗药解决了他烦恼的所有问题。
唔……这么说，果然还是江燕对自己更宠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