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不错，很好，很好！”张易谋只框了他肩膀以上的侧脸，但眼神还有脸上的肌肉就很有戏，比上一张还好。
为了防止他还要拍第三组，魏明赶紧问：“对了，我是来找人的，你认识一个叫柳如龙的吗？”
“不认识。”
“那你知道美术系动画班在哪上课吗？”
“知道啊，不过今天美术系的学生都去看展了。”
“啊，看展？”
“对啊，《建国三十周年全国美展》，在中国美术馆，好像刚出发，估计跟你走的不是一条路。”
“谢谢啊老张，回头把照片给柳如龙就行。”说完魏明就准备再跑一趟。
张易谋也没想着继续拍，胶卷花钱，冲洗花钱，他囊中也困难，现在都指着家里老婆那点工资呢，能省一点是一点。
然而让魏明万万没想到的是，刚骑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身材微圆，中等身高，走路还有点内八的大男孩推着车回来了。
“阿龙？”
垂头丧气的柳如龙一愣，抬头后眼睛瞪圆：“阿明！”
阿龙遇到了阿明，在一个没有星星的上午，两人在校门口欢天喜地，只是都推着车，没法接近，于是把车一停，勾着肩随地聊了起来。
“你几时来京嘅丫？！”柳如龙一激动嘴里直冒粤语。
“你啥时候来上大学的我就啥时候来的，”魏明笑道，“我叔在北大给我找了个班上。”
“啊，那你不考了？”
魏明：“不考了，我找到另一种活法了。”
其实柳如龙最担心的就是好兄弟被三次高考失利彻底挫败，从此一蹶不振。
既然他已经找到了另一种活法，柳如龙也为他高兴。
“对了，听说你们系都去看展了，你怎么回来啦？”
柳如龙叹气：“你看，车胎被扎破了，还好没骑远，本来学校外面都有一个老人在修车的，今天他没出摊。”
魏明瞅了一眼，好家伙，全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比梅文化的飞鸽估计还要贵上不少。
“这个展很重要吗？”
“《建国三十周年全国美展》，当然很重要，嗡嗡之后第一次搞这么大规模的画展，”说完，柳如龙又道，“不过没关系啦，又不是明天就闭馆，今天我先陪你。”
魏明笑道：“在哪待着不是待着啊，那就走一趟吧，上车，我带你去。”
“哎呀，你这车也不错啊。”
“同事的。”
上了车，出了门，柳如龙看了看手腕：“咱俩轮着骑，现在正好10点，到那边先吃个饭再看展。”
魏明斜眼一瞧，差点卧槽出声。
如果自己没记错，柳如龙手上这块表应该是Rado瑞士雷达表！
就是他在魔都看到的那个广告牌，也是第一个在国内电视上打广告的产品，因为跟国产表迥异的造型，魏明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款全身金色的表号称“永不磨损”，再加上是外国货，所以能卖到一千元左右，是国产表顶流魔都牌的几倍！
“阿龙，你从哪儿搞的手表票啊？”
“哦，你说这块表啊，这是我考上大学后我爸送给我的。”
“那你的自行车？”
“哦，那个是买的，不过也没用票，我爸给我打钱了，港币嘛，然后就换了侨汇券，在华侨商店买的。”
魏明知道他爸是为了保护他们娘俩所以假离婚的，后来两人还在香江给阿龙生了个妹妹，只是没想到这会儿龙爸就已经这么有实力了。
本来还想带着阿龙从《儿童文学》赚点零花钱的魏明都有点不好意思提了。
这时前面有一个坡，魏明骑起来有些吃力了。
“要不我走一段吧。”柳如龙有点不好意思，他比魏明矮10厘米，但体重却是相当。
魏明要强道：“别介，你坐稳了！”
然后魏明开始站起来蹬，火星子都要蹬出来了。
~
北大南门，今天梅文化没有做志愿者，而是坐在门岗里值班，就是心里突突的，他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破碎。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梅文化：“喂，这里是燕京大学南门门岗，什么？什么！好好好，我们这就过去……”
第48章 星星美展
过了这个坡，柳如龙要求换一下，由他来骑。
魏明想想同意了，燕京西北高东南低，他们恰好就是从西北而来，所以基本都是下坡路，而且自己骑了俩小时，也确实有点疲了。
“行。”
换了位置后，魏明好奇道：“叔叔在香江做什么买卖呢？”
“我也不清楚，他经常给我妈写信，很少给我写，我都怀疑他在那边有别的儿子了。”说起来他们都已经四年没见了。
“那应该不至于，其实你也可以给他写信啊。”
“我写了，不过不是信，基本都是画。”说起这个，柳如龙还有点害羞。
他把对父亲的思念，还有自己的生活都用漫画的形式表达了出来，这样显得不那么肉麻。
说起漫画，“对了，你知道昨天谁给我们上的课吗？”
“谁啊？”
“方成！”
这个名字魏明从他口中听说过，中国漫画界三老，华君武、丁聪，还有一位就是方成。
然后柳如龙详细讲了方老的授课过程，以及方老最近的主攻方向——水墨漫画。
柳如龙知道魏明也喜欢看漫画、连环画，所以故意挑他感兴趣的话题。
魏明也提起他前阵子看的《哪吒闹海》。
“我也看了，真的太震撼了，如果将来我能有幸参与这样的大作就好了，哪怕只是一个小螺丝钉呢。”
然后他又忧心道：“可惜我们的动画电影几十年了一共就《大闹天宫》和《哪吒闹海》两部长片佳作，下一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接下来这二十多年，国产电影惨，国产动画更惨，国产电影从《英雄》就开始市场复苏了，国产动画还要等到《大圣归来》才能得到市场的高度认可。
一路上两人基本都是聊得电影、动画这些东西，柳如龙小心翼翼地没有触碰到魏明的敏感区域，比如他在北大过得怎么样。
想也知道，打工怎么可能有舒服日子。
两人骑到南锣鼓巷的时候，差不多12点了，于是决定先垫吧垫吧，吃碗地道炸酱面。
柳如龙大方表示：“这顿我请，等什么时候我去找你再让你请。”
“行吧~”魏明也没矫情，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就经常跟柳如龙回家蹭饭，为了讨柳如龙他妈妈杨老师喜欢，魏明在她任教的语文和英语两科最为刻苦。
语文就不说了，英语高考考了95分（满分100），跟明年的俞敏宏一个分数，可惜最终成绩只按10%计算。
此时的南锣鼓巷跟后世的网红街大不一样，但也算是一条热闹街道，商铺较多，附近不仅有中戏，还有情满四合院。
吃完饭，沿着美术馆后街，很快他们就到了中国美术馆，就这个建筑造型就很有艺术感。
柳如龙遗憾道：“真漂亮，早知道我就先买相机了！”
魏明羡慕坏了，有海外关系，有外汇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可是谁还没个海外关系呢！魏明的心突然一阵火热~
当路过馆外公园的时候，他们看到公园铁栅栏上起起伏伏地挂满了奇怪的油画、水墨画、木刻和木雕。
两人的艺术敏感性让他们默契地停住了车。
这些怪东西也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行人或像他们俩一样打算进馆看展览的观众。
柳如龙奇怪：“这外面怎么也有个展览啊？”
魏明：“有点意思，先看看。”
“好！”
两人边走边看，时不时还会停下来猜测创作者的意图。
因为很多作品抽象且前卫，并不是一眼明了的那种画，当然，也不至于一块布上只画一条线然后卖你一千万。
走了两步，柳如龙突然指着一块牌子，“喏，这个展览有名字的，叫星星美展。”
魏明也看见了，旁边还有一个意见箱，心道，原来这就是星星美展啊！
这在70、80年代算是一个很重要的文化事件，很多艺术圈的人都对这个“星星”念念不忘。
不过魏明第二次进京的时候都90年代了，而“星星”二世而亡，明年又办了一届，就没有了，只留下了一段传说。
说实话，魏明后世看过了太多国内外艺术展，觉得这些画作都是小儿科，不过对于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作画的柳如龙，以及从没接触过前卫艺术的普通大众，这些创作的冲击是巨大的。
站在一尊名为《沉默》的木雕作品前，柳如龙再次后悔没先买相机了。
在40多米的公园铁栅栏上，密密麻麻都是这些前卫艺术，大概能有一百多件。
柳如龙感慨道：“感觉今天是去不成美术馆了。”
旁边有人插嘴道：“我刚从里面出来，没啥意思，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还不如外面这些呢，虽然我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一内一外，一旧一新，就像是两种思潮的碰撞，魏明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所以反倒更好奇里面是什么景象了。
不过当看到下一幅作品的时候，他的嘴角忍不住有些抽动。
这是一幅抽象油画，名叫《希望》。
在这幅画上，创作者把石头、火、灯、路四个意象化的物品放在了黎明将至的大地上。
这就让阿龙很不解了：“这怎么就希望了？”
旁边一个女大学生模样的人道：“因为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啊！”
阿龙更懵逼了，啥玩意？
见柳如龙连这首最近在京城各大学间疯传的诗歌都没听说过，一看就没什么文化的样子，对方都懒得理他。
“这不是有作者名吗，创作者都在呢，你自己去问他啊。”跟女孩一起的另一个女孩道。
这些作品下面确实都贴着纸条，除了创作者，有些还会对作品进行一些简单介绍。
这幅画的作者叫钟阿城，他还写了一句：本作品根据诗人魏明的《理想》创作而成。
柳如龙突然乐了：“阿明，这里有个诗人跟你同名诶！”
魏明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兄弟，只是他之前一直没问自己的近况，这个时候正好跟他坦白。
“这个魏明就是我。”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