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像是五十多的样子,脸上也留下了非常影响美观的紫斑。
屈教授的嗓子问题更严重,手术让她说话不清,尖利刺耳,她今年才从师大调回北大教授民俗文学,因为说话问题,很多学生听不清甚至干脆逃课。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上车后虽然对魏明这个18岁就被《收获》看中的文学天才很好奇,但并没有主动开口。
不过路上一个多小时呢,魏明不想过于冷落这位教授,于是主动挑起话题。
“屈教授,您是去魔都参加什么会啊?”魏明扭头问她。
屈教授反问:“你听说过《故事会》吗。”
魏明一怔,还没回话,开车的刘文杰师父就笑着接话道:“嘿,这个会的名字还挺有意思的。”
魏明道:“如果我没记错,屈教授说的《故事会》是一本杂志吧。”
屈教授:“对。”
刘师傅挠挠耳朵:“好像是听说过,就是讲故事的那个故事会嘛。”
“屈教授您接着说。”
屈教授:“魔都文艺出版社准备召开建国以来第一次全国性的故事工作者座谈会,邀请了天南海北的很多故事作者,以及我们这些大学里从事理论研究的学者,其实这个座谈会就是为《故事会》杂志召开的……”
《故事会》是六十年代初创办的杂志,有着较为悠久的历史,曾经销量很不错,每期都是几十万册发行量,凭借浅显易懂的故事,深受广大群众喜爱。
现在不太行了,也就几万十几万发行量的样子,相比起很多纯文学杂志还是很高的,但杂志社一调查,基本都是各级文化单位用公费订购的,都是僵尸粉。
现在《故事会》上面的故事思想杠杠正,就是可看性不太行,老百姓不喜闻乐见了。
魏明之前投稿《收获》时说如不过稿,麻烦转交《故事会》。
当时他过于乐观了,估计《驴五驴六》并不符合现在《故事会》的收稿标准,毕竟风格有点邪。
之后顺着这个话题,魏明又跟屈教授聊了聊她主攻的民间文学领域,刘师傅也参与了进来,这种地道老司机知道的民间故事特别多。
屈教授还鼓励他写出来投给《故事会》呢。
但她没对魏明说这种话,因为都可以投稿《收获》的人,那已经算是文学家了,何必向下兼容。
然而魏明已经开始思考写点啥投给《故事会》了。
赚点零花钱,顺便让《故事会》的编委见识见识,什么叫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故事。
他没把自己拔的那么高,《故事会》只要稿费给的足,给的爽快,过稿不墨迹,那就是好样的,只不过自己到时候再换个笔名就是了。
本名写严肃文学,两个笔名,一个写通俗,一个写童话。
三条腿走路,计划通!
差不多十点钟,他们到了燕京站。
魏明麻利儿地下车把屈教授的行李箱和自己的提包从后备箱拿了出来。
然后他趴在窗前问刘文杰:“刘师傅,我这趟去魔都你有什么想要捎的东西吗?”
这年头商品流通慢,很多紧俏货只能在南方买得着。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了。”
“没关系的,你说嘛,我记一下。”魏明还掏出了钢笔和小本子,显然是认真的。
别说,刘师傅还真有一件特别想买的东西,想了好久呢。
“据说魔都的那个参桂养荣补酒很厉害,喝完之后特别猛,”他压低声音,“要不你给我捎一瓶~”
“一瓶够吗?”
“够了够了,我其实本来就挺猛的!”刘师傅义正言辞道。
关键那玩意儿贼贵,茅台七块钱一瓶,它十六块呢!
哪怕以刘师傅的高工资,也就只能买一瓶尝尝鲜。
说完他掏出了两张大团结塞给魏明。
魏明吓一跳:“一瓶还是一箱啊?”
“十六块一瓶,剩下的你看着给自己买点东西吧。”
“不用不用。”魏明肯定不能要他的好处费,估计老刘自己也没当真,回头剩下的钱塞酒盒里就行。
也不知道刘师傅是不是看了年初魔都台的广告所以才知道的这种酒。
说起来这参桂养荣补酒算是新中国第一条电视广告了,也第一次让人们意识到了电视广告的威力,在中国广告史上意义非凡。
“你小子还挺会做人。”等刘师傅走后,屈教授笑着说道,虽然声音尖利,但魏明知道她是在夸自己。
魏明嘿嘿一笑:“我也是有事相求。”
“求什么,学校的车可不是你求他,他就能让你用的,有章程的,还不如求你叔。”屈教授很通透道。
魏明:“用车我是不敢想了,我就是想学学车,弄个本。”
“哦?你也想进北大车队。”屈教授以为自己明白了。
现在很多作家都是兼职作家,另有一个主职,毕竟写作靠灵感吃饭,并不稳定。
主职是看大门确实差点意思,但如果是司机的话,还挺有面儿的。
毕竟“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售货员”,在这个年代都是很吃香的岗位。
魏明也没多解释,我说是为了过几年买车做准备,您该让我醒一醒别做梦了。
进站之前他们俩先在火车站外的餐馆简单吃了个面,然后才进去候车。
13次特快列车,当下国内最快的火车,原则上只需要21个小时就能到达大魔都。
屈教授的车票也在魏明手上,她在一号软卧车厢,魏明在六号车厢,离得不远不近。
魏明帮她提着行李包,边走边说:“屈教授,我隔俩小时就过去看看你,有什么需求你跟我直说就行。”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折腾,倒是你,我那张铺可以咱们轮着用,你累了就来一号车厢躺一会儿。”
“哎呀,那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我总不能一直躺着吧,我也得活动活动,就这么定了。”
魏明心里挺美,可以蹭个软卧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煎熬又减短了一些。
到了候车大厅,已经没有座位了,屈教授直接把行李箱放倒坐在上面,还挺结实。
她问魏明:“你包里鼓鼓囊囊的是带了一天的干粮吗?”
魏明哈哈一笑,把颈枕取了出来,并直接戴上:“这样坐着的时候会舒服一些。”
屈教授研究一番后笑道:“这个好,回头给我家老金弄一个。”
两人正聊着,一个穿着军绿色短袖衣服的女人从他们面前经过。
这个女人怎么说呢,初看之下,惊为天人,仔细一看,越看越美。
她中等身高,体态纤细,但并不孱弱,两根短麻花辫模糊了她的年龄,仿佛只有十八九岁。
不仅魏明,就连屈教授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跟着走了好远。
她似乎想到了自己的青春时代,感慨了句:“真是个美人。”
魏明心想,那是当然,老话说得好,长江以北,朱霖最美。
而刚刚这位在长江以南也具有统治地位。
等等,她好像跟自己是一趟火车!
……
(总算要出来一个女主了,求票,求冲刺!)
第25章 再见爱人
女孩是总政话剧团的演员,忙活了大半年,除了排演单位的话剧,还被借调主演了一部电影。
充实是够充实了,就是没一刻得闲,现在她终于在国庆前得到了一个小假,可以回家看望父母兄妹了。
哦,她是魔都人。
见候车大厅没有座位,她直接过去第一个排队,虽然可能要站一段时间。
而且她手里还拎着两个看上去不算轻的包,左边是自己的衣物和随身用品,右边是给家人买的燕京特产。
但她不怕累,自己十几岁就上山下乡去江西农村插队,又当了几年文艺兵,也是吃过苦的,这算啥。
本来还有半个多小时检票,不过当她站在排头后,后面很快就排了好长一支队伍,不少男士还伸着脖子看前面,其中不乏已婚男士和半截入土者。
魏明没凑那个热闹,不就是龚樰吗,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
没错,这个女人就是龚樰,魏明对自己的眼睛很自信。
毕竟这位可是在接下来几年内迅速红遍全国,又火速息影,作品虽然不多,却给无数60、70后的男青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和遗憾的一代女神。
魏明还买过对方的挂历呢,一到十二月,全都是龚樰,他机智地把十二张拆开分别贴在了墙上,顿时陋室里面活色生香。
还好自己没对她的挂历干过坏事,要不然见了面多尴尬啊。
不过这会儿她应该还不出名吧,否则动静肯定更大。
正想着,魏明见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女孩从一旁窜出来,走到龚樰身前,然后抱住她的大腿,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妈妈”,还带着哭腔。
这一声“妈妈”喊出口,魏明仿佛听到了很多男青年心碎的声音。
龚樰闹了个大红脸,她慌张地否认着,还得哄着孩子,羞涩状态下小脸蛋更加可口了。
好在很快误会就解除了,一个跟她完全不像,衣服也不一样的中年女人跑过来抱走了自己脸盲的女儿,并连声道歉。
一个小插曲过后不久,闸门打开,乘客开始陆续进入站台。
魏明和屈教授坠在后面,一开始魏明的目光还能锁定住龚樰,不过很快她就消失于茫茫人海,也不知上了哪节车厢。
魏明先把屈教授送到一号软卧车厢安顿好,四人一个小屋,两个上下铺,屈教授在上铺,另外三位都比她年龄大,而且领导味儿很冲。
这种特供车厢虽然教授、专家、工程师、外国人也能乘坐,不过明显还是干部更多一些。
魏明这么事无巨细的照顾自己,屈教授也很感动,她问魏明:“小魏你没去过魔都吧?”
魏明摇头,20世纪的魔都没去过,21世纪的去过几次,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屈教授道:“我算是半个魔都人,到了那边你跟着我就行,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也可以问我。”
“那可太好了!”
她是浙江人,父亲是魔都交通银行的高级专员,民国和建国初期她一直生活在魔都,生活优渥,直到长大后才去燕京读大学。
所以她的“出身”算是很不好了,再加上性子耿直,坚决不肯写自己老师的坏话,年轻时候没少遭罪。
直到火车启动,乘客都落了座,魏明这才离开,刚刚兵荒马乱的,想要穿越四个车厢可不容易。
魏明把提包放在这里,只带走了一个挎包和水壶。
二、三号车厢都是硬卧,基本坐满了,这年头还是有有钱人的,四十块的车票,差不多底层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魏明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看。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