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生病了,还是想偷懒?”一名小组长闻言,神情一滞,走到那个仍旧蜷缩在破毯子里的水手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他应该是真的生病了。”戈麦斯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那名同伴,“昨晚,他睡觉的时候不断地翻腾,嘴里还不停地喊冷,说胡话。我猜,他应该是受了风寒。……哦,太不幸了,他说不定会死的。”
在这里,一旦受了风寒,得了病,很难捱得过去。
虽然,东方人有一名医术非常高明的大夫,但他只能提供简单的“物理”治疗。至于能否完全康复,只能祈求上帝的保佑了。
“闭嘴!”那名小组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大声地说道:“好了,好了,穿好衣服的,收拾完床铺,就赶紧出去洗脸、漱口,然后准备吃早饭。要是去的晚了,小心没吃的。”
说着,抛下那名生病的水手,径直出了木屋。
“该死的,又少了一个人干活!”走到屋外,他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一股冷冽的空气,瞬间让他变得更加清醒了。
这间不到三十平米的木屋,硬是挤了二十多个人,各种体味、汗臭味、脚臭味,以及屁味,混杂在一起,让人憋得异常难受。
而且,随着气温逐渐降低,两个通风透气的小窗也被帆布遮蔽,使得整个木屋更加憋闷,气味也是更为熏人。
没办法,整个营地里根本没有多余的房屋可供他们这些俘虏居住,只能勉强挤在一堆,忍受着如同船上的生活。
那些华夏人--是的,这群来自东方的殖民者自称是华夏人,说是为了躲避残酷的战争和无情的政治压迫,不远万里乘船抵达了这座启明岛,开启了他们的殖民事业--也说了,想要获得更好的居住条件,那就使劲地伐木、烧砖,然后建起更多的房屋,届时就能享受到五人间、八人间,甚至条件更好的单间住房。
“你在干什么!”猛地听到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一名华夏管理人员抄起细棍使劲地抽打躲在屋角下正在小便的西班牙水手,“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不许随地大小便,不许随地大小便。你他娘的夹不住下面活儿,非要在这里撒尿吗?……我抽不死你!”
那名西班牙水手被细棍抽得乱跳,但却不敢躲开,更不敢分辩,抱着头闷闷的挨打,等待华夏管理人员的怒气慢慢消散。
其实,这些华夏管理人员体罚违规犯错的西班牙人时,还是很有分寸,不会下死手。
那根细棍抽打在随地小便的西班牙人身上,都是照着肉多的屁股或者后背的位置,会让人感到疼痛,但不至于受伤,更不会影响每日的劳作。
话说,这些华夏人的规矩真的很多,比如,不能随意大小便,也不能随意吐痰,而且还要求每个西班牙人做好日常清洁卫生,起床后还要整理内务,所有的个人物品要摆放整齐划一。
吃饭前必须要洗手,用过的餐具要用热水冲洗赶紧,喝的水时还要烧开,禁止喝冷水,吃生食。
他们在被俘虏后的几天时间,华夏人便粗暴地将他们所有人都剃成了光头,身上的破衣烂衫也全都脱下来,焚烧掩埋,然后每个人彻底的洗澡净身,搞得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兮兮地。
好在,华夏人并未对他们做什么,将船上的棉布取了来,每个人发了几尺,剪几个孔,扎几根绳,便将就作为他们身上的一套衣服。
对于脸上的胡须,华夏人也做了要求,必须每隔五到七天要剃掉,说是避免什么细菌沾染到胡须上,继而吃到嘴里,引发卫生疾病。
哦,说到刮胡须,那就不得不对华夏人提供的剃须工具表示赞叹了。
不同于此前在欧洲或者墨西哥,必须使用锋利的刮刀,在小心地修剪或刮须过程中,极易伤到脸。每次剃须时,都少不了将脸上割开几道醒目的血口。
而华夏人的剃须工具竟然非常小巧实用,由锋利且极薄的刀片和精致的刀架组成。
刀片也不知道用何种材料制成,非常轻薄,刃口经过某种金属处理,韧性十足,而且锋利耐用。
使用时,将刀片装在刀架上,握持刀架手柄进行剃刮,极易操作且便携,还可以随身揣在兜里。
就凭这个剃须刀,若是拿欧洲的话,极有可能卖出一个天价,一定会受到无数贵族和富商的争相追捧。
当然,华夏人除了剃须刀这么精巧的玩意,还有许多他们从未见过的稀奇东西。
他们的大船,他们的火枪,他们的匕首,他们使用的工具,甚至他们用的炊具和餐具,可能皆为这个世界上最为先进玩意。
你瞧,他们刷牙用的杯子,非金非木,也不是陶器或者瓷器,应该是使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材料制成。
再看看他们用的牙刷,即使在欧洲王室之中,也没这种精巧的东西,还在沿用数百年前的猪鬃毛或者布来洁牙。
还有他们喝水的杯子,简直就是一件高档的工艺品,线条流畅,外壁上有着美观精致的细镂雕花,极有质感,显得非常的高贵。
据说,他们的杯子还能保温,装上热水,一天都不会凉。
“这帮西班牙人怎么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卫仲龙吐出嘴里的最后一口水,将手中的牙刷放在杯子里冲了冲,然后倒在了污水池里。
“多半是对我们的劳动压榨行为表示不满了吧。”李良瞥了一眼对面正在排队领餐的西班牙人,不以为意地说道。
“别说他们了,就是咱们何尝不是每天干活干得筋疲力尽。只要一回到集体宿舍里,躺下就不想再动弹了。”卫仲龙叹了一口气,吐槽道:“原本以为,捉了这些西班牙水手后,咱们多少能轻松一点。可谁能想到,这每天的活呀,仿佛永远都干不完。你说,咱们这海军当的,弄得现在都成了一个个干苦力的了!”
“你在这叫什么苦?”李良笑着说道:“你没看到舰长和政委还不是跟咱们一样也要辛苦的干活吗?”
“说的是呀!每个人都这么辛苦,合着,咱们来到这里就是来辛苦搞建设的。我觉得,应该将临近的那两个土著部落收服了,将他们也弄来干活。这起码又能多三四十个免费劳力,可以让咱们省不少力气。”
“别想了。”李良收拾好洗脸毛巾和牙刷杯子,转身朝集体宿舍走去,“自从多了五十多号西班牙人,咱们可能连最起码的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如何再多养几十个土著?”
“不是吧。”卫仲龙诧异地扭头瞅了瞅位于营地南侧的库房,不可置信地说道:“这些天,狩猎的兄弟们不是弄回了许多马鹿吗?还有捕鱼组那边,每天都有不少收获,怎么会保证不了一日三餐了?”
“再过几天,说不定就要下雪,正式进入冬季了。”李良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说道:“待那个时候,寒冬腊月的,不论是狩猎组,还是捕鱼组,肯定不会这般天天出去工作了。要是来几场暴风雪,那不得都躲在营地里,坐吃山空,立地吃陷?……那些食物,可都是为过冬准备的!”
“那咋弄?”卫仲龙愁眉苦脸地说道:“这每天不是鹿肉,就是鱼肉,或者掺杂一些野菜、果子,早就吃得腻味了。哦,合着,以后咱们还有可能饿肚子?”
“总会有办法的。”李良笑着说道:“咱们好歹算是这个时代最为高等的文明,怎么可能会饿肚子呢?……肯定,会有解决之道的!”
“唉,这苦逼的日子!”
第16章 “邻居”
“印第安人来了!”
11月16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雪花轻轻覆盖在枝头,如同羽毛般轻柔,给林间披上了一层银装。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出雪地上点点闪光。树干上,雪珠缓缓滑落,滴入尚未冻结的泥土中。
小动物们似乎也察觉到这份宁静,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寻找着散落在雪地上的果实。它们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足迹,给这洁白的世界增添了几分活力。
远处,丛林树梢上的积雪随风轻轻摇曳,偶尔洒落几片雪花,宛如时光凝固的碎片,静静地飘落。
在这片雪的世界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纯洁,那么静谧。就连风,也似乎变得柔和,轻轻吹拂着雪白的窗帘,偶尔带来一两声遥远的鸟鸣,让这个冬日的午后,显得更加宁静而祥和。
是的,在这个雪花飘落的日子,始兴堡的建设工作也暂时停了下来,使得疲惫的人们得以暂时舒缓片刻,享受一个难得的休息日。
当然,没有了繁重的劳动,所有人的饭食也被削减了一顿,而且份量也足足少了一半。
没有太大的消耗,自然就不需要浪费多余的粮食了。
在午后时分,雪花开始变得稀疏起来,渐有止歇的趋势。
正当所有人猜测,是不是要恢复生产,重新开始工作时,瞭望塔上的观察哨却敲响了示警钟,提醒外面有人正在接近营地。
全副武装的学员兵持着火枪,端着长矛,迅速集结成伍,在寨墙后严阵以待。
可当来袭的敌人慢慢走近时,赫然发现是临近的一处土著部落的人。
人数大概有七八人,身上裹着厚厚的皮毛,头上还插着鲜艳的羽毛,一个个全都肩扛着猎物,或者双手抱着一堆毛皮,前来与华夏人交易。
他们需要盐!
很早以前,嗯,应该是几千上万年以前,包括启明岛(即温哥华岛)在内的北美印第安人和祖先是不曾吃盐的,甚至生活在较为温暖地区的南美印第安人也是不吃盐的。
他们所获得的盐分补充,主要都是通过自然食物中所含的钠含量来满足身体需求,过着极为“平淡”的生活。
直到华夏人的到来,通过一次简单的交易,突然吃到了有滋有味的食物,顿时将他们尘封了数千年的味觉给唤醒了。
原来,食物也可以如此美味呀!
曾经茹毛饮血、生吞活咽,或者用火随便烤一烤,不过是为了果腹,为了生存,是一种能量补充的本能反应。
但是,食物一旦添加了盐巴,居然可以让昔日味同嚼蜡的东西它变得更加鲜美,更加有风味。
瞬间,吃饭也变成了一种美好的享受。
这群新来的邻居真是太神奇了,他们不仅让食物变得有滋有味起来,而且还能通过神奇的器具和各种操作方式,让食物呈现出更多的形态,更多的色彩,以及更多的味道。
他们从未想过,海边猎杀的海豹,可以利用它身上的油脂,炼制出金黄色的液体,然后用它能炸出更加酥软和香郁的食物。
也不曾知道,简简单单地篝火烤肉,也能调理出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更难以想象,将绿油油的草料(蔬菜)放在一口坚硬的盛具(铁锅)里,可以翻炒出甚是清香的吃食。
当然,这些人除了会弄吃的外,还懂得如何狩猎,如何捕鱼,如何建造栖身之所,以及各种神奇的操作。
比如,这座栖身的营地,仅一个月没有过来,他们就发现营地的规模几乎扩大了一倍,房屋也多了起来。
嗯,好像人也变多了。
比起自家的破草屋,这个新邻居所建造的房子简直就是一个个完美而结实的洞穴,四四方方,既能遮风避雨,又能抵御各种野兽侵袭。
哦,还有这座高高的木塔,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式将长短不一的木料搭建拼接起来的。
对于交易,营地里的新邻居是欣然接受的,取出了那种能让食物变得更加有味道的颗粒状物品,通过手势和肢体动作,很快达成了一致意向。
未几,新邻居们比划着,询问部落里是否还有更多的猎物和毛皮,他们可以拿轻柔的棉布来换。
部落首领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那种能穿在身上的东西,虽然心中极是喜欢,但考虑到要度过漫长的寒冷冬季,族人必须要储备足够的食物,不可能将多余的猎物拿来交易,很是不舍地拒绝了对方的交易请求。
“华夏人为何不杀了这些土著,然后抢了他们的食物和毛皮?”阿德罗·帕普·戈麦斯看着那群印第安人捧着交易而来的盐巴,欢天喜地的离去,不由好奇地问道:“他们明明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应该可以做到这些。真搞不懂,他们却反而这般友好公平地对待他们。”
“或许,他们有着近似的相貌。”原圣路易斯号水手长哈维摇摇头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华夏人最终想要将他们同化或者收服,成为他们的附庸,从而增加他们的实力。……你没发觉吗?他们的人数只有五十多人,跟我们相差无几。”
“可是,印第安土著原始而又愚昧,野蛮而又无知,根本不可能将其彻底同化和吸收。”戈麦斯说道:“我们西班牙王国统治美洲这么多年,至今仍然没有将那里的印第安人同化为主的子民。难道,华夏人就能做到?”
“哦,这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哈维耸了耸肩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正朝他走来的华夏人。
“林,很高兴看到你。”戈麦斯也注意到那个人,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丝笑容,主动而又热情地朝他招呼道。
“嗯。”林阿福板着脸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哈维的面前,用口音很重的西班牙语郑重地说道:“我们大头领要见你,跟我走吧。”
“嗯?”哈维闻言,有些紧张,眼神祈求地看着他,“林,大头领找我过去,是有什么事吗?”
该死的,这个曾经的明国见习水手仗着与华夏人拥有同样的面貌和操着同样的语言,在所有西班牙俘虏中一下子跃升至极高的地位,俨然成了他们的主要传话人,时不时地向他们这些西班牙人传达各种命令和要求。
在这种下雪的天气里,华夏人难得让他们休息一下,原本还想着在木屋里可以好生睡一个回笼觉,养养精神,恢复一下精力。
早上就啃了半条鱼干,腹中空得厉害,躺在草堆里多少能减少一点消耗不是?
却没想到,华夏人突然喊他过去,心中不免有些惶然。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这些被俘的西班牙水手因为患病、劳损过度或者出意外,又陆续死了五个,卧床生病的还有七八个,剩下的也多是羸弱不堪、身体极度疲惫,在劳作干活的时候也是勉力支撑,还多有耽搁,惹得这些华夏人极是恼怒,连续惩罚了十余人。
昨日,吃过晚饭后,在大家的共同推举下,他壮着胆子向华夏人提出请求,希望能适当降低每个人的工作量,并增加每顿饭食的供应,从而避免更多的人出现伤病。
华夏人的两位头领听到他的请求后,当时并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他自去休息。
而今天,他们却突然派人召他过去,也不知道是否就昨日的提议给予他回复。
亦或,对他施以惩戒,以此来警告他及所有的西班牙人勿要反抗华夏人的劳动安排。
据悉,在墨西哥的矿场和种植园里,若是那里劳作的印第安人胆敢不服从命令,拒绝劳动的话,都会遭到极为残暴的对待。
那么,华夏人将会如何对待我们呢?
第17章 谋算
“墨西哥沿海地区的防御情况如何?”
当哈维被林阿福领着进入那间大头领居住的木屋时,发现里面已经有八九名华夏人,或站或坐,将宽敞的大厅挤得满满当当。
同时,他也在角落里看到了“圣路易斯号”的正舵手和瞭望手,想是跟他一样被召来问话的。
屋子中央有两个瓦盆,里面堆着木柴,篝火正旺,上面还分别架着一口铁皮锅,里面可能正在炖着肉汤,香味扑鼻,让腹中空空的哈维不由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居中而坐的两位华夏人头领态度和蔼,温言说了几句话,还让人给他盛了一碗热乎乎的肉汤,里面有两根骨头。
顾不得烫嘴,哈维一边吹着气,一边吸溜吸溜地先将碗里的骨头啃食干净,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将肉汤一口喝完。
未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
舒服,真舒服!
胃里暖暖的,身上也暖暖的,仿佛所有的毛孔都被打开,甚是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