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家在京都？”
车子行驶过上次停留的林荫小路，上次布帛撕裂的声音好像还能在耳边响起。
风林火山，甲裴之虎。
武田家原本应该在山梨一带，太太却把他往京都带。
“鸭川边上，祗园不远。”
太太撇撇嘴。
“明治维新后，我们家就搬到了那里。”
明治维新是1868年开始的变革，那时候中央公卿跟各地大名都被封为华族。
武田家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有贵族头衔，但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
武田太太咂咂嘴，武田家以前也算是武家华族，再往前倒一倒就是分封诸侯一地大名。
“去京都是为了做生意。”
太太解释了一下。
明治维新后，尊王攘夷，大量武士阶级跟幕府诸侯倒台，武田家做起了料理生意。
“京都的锦市场，振兴会旗下的店铺有126家，都是我家的。”
太太的语气有些骄傲，其实明治维新那场巨大变革后很多家族过的并不是很好。
全盘改革下一些小家族的利益是注定被牺牲的，只有九条这种公卿华族才能一直如鱼得水。
“一条街都是你们家的？”
龙川彻抿了抿嘴，太太以前天天喊着“我堂堂武田信玄后裔”结果听起来像个土财主。
“你这种臭小鬼，以前敢惹我我三棍子给你打出去。”
太太有些咬牙，在山梨那段时间她算是被龙川彻欺负惨了。
她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大的转变，本来温良，一下子变得吃人不吐骨头。
简直跟他那个外公一样。
太太不吭声，花了3个多小时带龙川彻从东京回到了京都。
京都依旧阴雨绵绵。
落下来的雨水打在青黑色的石板上。
龙川彻跟太太在“跳乌龟”旁边停下车子，然后沿着鸭川的河流一路小跑进入一个小型别院里。
院子不大，里面的不规则形石板路在雨季浮上了一层淡绿色的青苔。
这是女人长大的地方，龙川彻看着各处的老物件有些恍惚。
“别傻站着，过来帮忙。”
沿着屋檐，太太走到一个门页外面。
太太拿着钥匙在生锈的锁孔上撬动，龙川彻挠了挠脑袋走上前去。
“你们多久没回来了？”
龙川彻有些好奇，不管是碧绿的青苔还是生锈的锁眼，都表示太太的这个老家很长时间没人回来看看了。
细微的梅雨落在清澈的河面上，太太在锁上撬了撬有些无语。
“上一次十六年前吧，这房子前两年才从银行赎回来。”
十六年前是一个很微妙的数字，金融泡沫刚刚发生，太太家还没有破落。
“龙川彻，你知道你那个外公么？”
太太拿钥匙掘了掘，语气有些无力。
她想过带龙川彻回自己家，不过没想过这种方式。
“武田家跟九条家本来是有合作关系的。”
太太低着脑袋不看龙川彻，脑袋搭在进不去的房门上语气相当苦涩。
“金融泡沫，商业危机，你那个外公在十六年前故意捅了盟友一刀才让九条家越来越强盛。”
本来就是顶格家族的九条后裔借着一场金融泡沫做空了不少企业家族。
提前借贷，挂账反扣。
太太三言两语道出了那些人杀人不见血的残忍。
让是同盟的武田家姐妹俩无家可归，让姐妹俩的父母积劳成疾。
“你找一个两个三个女人我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太太摸着至今进不去的家门，开始假模假样抹眼泪。
“你如果叫九条彻也。”
太太偷偷瞥了眼龙川彻。
“我跟姐姐怎么跟你在一起嘛。”
第301章 温柔乡2
呜呜呜的。
阴雨绵绵的时候鸭川边上回荡着女人的哭声。
闯过回鼓的青苔，在幽深的小院里来回晃荡。
有些假模假样，有时候还透过指尖的缝隙观察男人的反应。
龙川彻笑了笑没理她，手掌用力就推开了依旧锈迹斑斑的房门。
吱呀一声。
静置多年的房门被推开，岁月的痕迹好像一下从里面流淌了出来。
铺满地面的粉尘，许久未见天日的屋内装饰。
屋内显得有些空荡，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人搬走。
只有房屋边角的地方放置着一个老旧的佛龛。
在日本，佛龛有着人人都供着的地位，盂兰盆节跟新年都会装点起来。
佛龛旁边放着一些灰白色的照片，在这个阴雨绵柔的下午龙川彻并不觉得恐怖。
“香呢？”
龙川彻朝太太勾勾手，女人带男人回老宅总有些别的意味。
或是会见父母，或是上香祭奠。
算是男女感情发展到一定地步的形式。
“你还没答应我呢。”
太太咬咬手指甲，她上次送龙川彻来京都的时候就说过要带他来看看。
“答应什么？”
龙川彻明知故问。
“呵呵。”
太太冷笑，以女人的视角来说龙川彻答应自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能回九条家谁愿意在外面晃悠。
“那你就回去当你的大少爷吧！”
太太高跟鞋踩得用力，像是要把年久失修木板踩出个洞。
跟着太太的背后走出家门，女人已经一溜烟的跑出去老远。
“总得让我考虑考虑吧？”
属于是倒反天罡，大丫鬟威胁上老爷了。
龙川彻撑着雨伞笑道。
女人在青石台路面上跑出去老远，又手挡着头上的细雨转身狐疑的看着龙川彻。
“考虑多久？”
太太直接问道。
在太太眼里，龙川彻姓九条还是姓龙川有很大区别。
一个是搞得她家破人亡的大家族继承人，一个是
太太脸一红。
一个是她从小带大的晚辈。
“等我这次从欧洲回来，怎么样？”
太太神色忸怩，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龙川彻拿着伞走过来想了想说道。
普林斯顿大学的交流会从美洲开始，欧洲结束。
作为新课题的成员之一他也会跟他们走完全程的交流会。
诞生过《贝奥武甫》的英国，《罗兰之歌》的法国，德国的《尼伯龙根之歌》，还有俄罗斯的《伊戈尔远征记》。
世界文学重构的道路上远远不止日本文学的《源氏物语》。
“你还真要帮那帮外国人翻译啊！”
太太有些惊讶，在她看来龙川彻接触普林斯顿大学的人更像是一种手段。
他明显更偏爱古文学汉文学，跟西方人接触他看起来也不怎么开心。
“这是手段，太太。”
三言两语的打岔女人的思绪就不知道偏到哪去了。
龙川彻拉着太太的手往外走。
雨势越来越大，本来清澈的鸭川略显浑浊。
汹涌的水浪在三叉口汇聚，然后头也不回的沿着河岸汇入可以流的更远的桂川。
河水像是一条向前奔涌的老龙，太太不解的看了龙川彻一眼。
“什么手段。”太太撇了撇嘴，龙川彻这人有事也不会跟人说，安安静静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看不懂。
“调教日本文坛的手段咯。”
即使即将进入夏季，散落下来的梅雨也有些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