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小瞧眼前这个年轻人,认为可以随便拿捏,但事实恰恰相反。
“罗伊,你今天过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罗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张总,你就别跟我整这些文绉绉的词儿了,我可不是华夏人,没功夫跟你绕弯子,你就告诉我,我给你送来这批工人怎么样,有没有达到你的考核标准?”
“好好好,哥哥我就喜欢跟你这种年轻人打交道。”
张大龙看向在一旁待命的米欣妍,后者心领神会,立刻把一张考核成绩单递给罗伊。
“你自己看吧,我工作这么多年,就没见到过这种吓人的数据,为此我还让培训部的同事复审了好几遍。”
罗伊开启量子阅读模式,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只看底部标注的评定结果,最终入职率显示为95%。
这就意味着,40名工人里,一共有38人成功入职,仅淘汰2人。
罗伊并没有表现得多激动,因为这结果比他预想中的要差。
他原本的设想,是全员晋级。
工人是他一个个筛选出来的,除了工作能力外,连性格和人品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忽略了一点,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尤其是到这种陌生的环境,总会有人不适应,被淘汰很正常。
“之前你给我要求的入职率是多少来着?”
罗伊明知故问,他想让张大龙亲自说出来,才能夯实这数据背后的含金量。
“70%。”张大龙喝了口茶,不露声色:“不过嘛,从统计学的角度分析,40人的样本太小,得出的数据也未必有多精准,你说呢?”
我说?我说我他妈一茶壶楔你脑袋上!
真不愧是老狐狸啊,脸都打的啪啪响了,还能摆出这种挑肥拣瘦的态度。
跟这样的人谈合作,一不留神就得掉坑里。
这还是那个在饺子摊遇到的憨厚东北大哥吗?整个一座山雕啊。
不过罗伊也清楚,在商言商,利益面前没有朋友,生意场上跟人讲交情,那是与虎谋皮。
“那这样,你再给我多派点名额,人一多不就精准了吗?”
罗伊这句回答,差点没把张大龙给噎死。
他原本的盘算,是想把罗伊拖进他的节奏里。
放在商业领域中,这叫对抗式谈判,通过打压合作方,让己方的利益最大化。
说的通俗点,就是想少花钱,减少用工成本。
但罗伊的诉求并不在此,赚钱当然重要,但比赚钱更重要的,是发展。
在他构想的宏伟蓝图里,华夏人的企业属于基本盘,维持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远比眼前的暴利更值钱。
被呛声的张大龙一脸干笑:“你看你这年轻人,咋就听不懂好赖话呢,哥哥我这不是怕你骄傲吗,在我们华夏有句古话,叫褒贬是买主,喝彩是闲人,你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明白。”罗伊咂摸着茶水:“使劲夸东西好的人肯定不买,一直挑剔东西不好的必定是买家。”
“对喽。”张大龙话锋一转:“这样吧,看在你这么懂华夏文化的份儿上,哥哥我给你开个诚心价,每一组劳工的价格,按照22万卢比来计算,这价码可不低了,只比远程雇佣低两万。”
罗伊在心里暗暗盘算,安装工人的月薪是2.5万卢比,电工是3.5万。
按照3+1的组合配置,就是11万卢比,这样一组下来,毛利率高达100%。
十组的话,就是110万卢比。
110万卢比,听起来很多,实则根本就赚不到钱。
首先来说,巴国政府规定的税率相当高,根据企业类型的不同,税率一般都在22%到29%之间。
一些特种经营的企业,甚至会提升到35%到45%不等。
也就是说,罗伊赚100万卢比,至少得给税务局交四分之一。
偷税漏税这种事就别想了,联邦税务局(FBR)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其下辖的秘密调查部门,据说跟三军情报局有关联。
一旦被人家查到,不仅要把漏交的税款全部补上,还要面临数额巨大的行政罚款。
你说你不想交?可以啊,拉瓦尔品第的阿迪亚拉监狱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在那里边,你能见到很多搅动风云的大人物,包括国民议会的政要和著名企业家。
这个部门本身,就是替国家收集财富的,你敢窃取国家的钱,那是纯纯的找死。
让我们回到数学本身,成为一名光荣的纳税人后,毛利率还剩下82万卢比。
每个月的房租12万,这是实打实的,还剩70万。
公司的运营成本和采购办公用品,至少10万卢比,还剩60万。
孟晚秋和刘波都是高薪聘请的,一个月八万底薪,外加2%的股份。
这样一算,只剩下44万。
而这44万的净利润,还是按全员满勤算的,实际操作中根本不可能。
按照华夏人的规定,迟到要扣钱,早退要扣钱,请假要扣钱,上班时摸鱼也要扣钱。
工人工作一段时间,总有想回家的吧,来回接送,人吃马嚼,又是一笔支出。
如果有人在干活时受伤,医药费大概率也得走公账。
就这,还都是肉眼能看见的,其它的隐形成本根本无法计算。
盘算到这里,罗伊的心仿佛在滴血,这亏得裤衩都没了啊。
如果只赚这点钱,不出两个月,公司就得破产倒闭。
第159章 怎么老子反倒成了跪着要饭的了?
“怎么,嫌钱少?”
见罗伊一言不发,张大龙解释道:“这个报价,还是我刚刚从总部领导那给你争取来的,原本的报价是18万一组。”
18万?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在这条赛道上,价格是相对透明的,远程雇佣拿多少钱,其它机构只能被迫跟进,还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减1到2成。
这就是没有定价权的结果,放在罗伊身上同样适用,人家一组劳工拿24万,你拿22万已经算破例了。
但问题的关键并不在定价上,而在于公司能接到多少委托。
劳动密集型产业嘛,按人头算钱的生意,当然是多多益善。
“张总,这个价格我可以接受。”
罗伊呷了口茶,直接发问:“你后续打算给我派多少单子?”
“这个嘛。”张大龙欲言又止,油汪汪的大脸上带有几分难色:“说实话,跟你这种初创型公司合作,市场风险还是很大的,咱俩私底下怎么聊都行,可要签正式的委托合同,我一个人说了还真不算,有董事会管着呢。”
罗伊算是服了这个老逼登,不管你做得再好,他永远都有话说,始终让你处在不利的位置上。
这让他想起华夏旧社会的当铺,你拿去的明明是一件新皮袄,当铺的伙计愣说成是“虫吃鼠咬,光板没毛”。
先从气势上压你一头,牢牢占据住上风,接下来你不管怎么谈,都讨不到便宜。
“这样,你先说说你的诉求,我听听看。”
茶喝的差不多了,张大龙往沙发上一缩,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显然,这样的场面他经历过太多,早就习以为常。
罗伊可不想跟他兜圈子,那样谈生意得累死,直接竖起一根手指。
“这是多少,一百人?”
“乘以十。”
“想都别想。”老东西慢慢摇着脑袋:“你公司算上你,一共才几个员工?招40个人你用了三天,等你招满一千人,黄瓜菜都凉了。”
一千人只是罗伊随口说出来的数字,他当然知道这不切实际。
想要在短时间内招聘到一千名劳工,得先成立一个标准的人事科,没有十几个专业对口的员工帮他打下手,根本就完成不了。
既然明知做不到,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沉锚效应。
同一件商品,A开价一万元,最终以五千元的价格成交。
B开价7千元,最终也以五千元的价格成交。
那A的销售额大概率比B高,都是花同样的钱,顾客在A那买,认为占了大便宜,实际上只是一种心理补偿机制。
一万这个数字就像沉重的锚一样,不断给顾客发出心理暗示,导致其做出错误的决策。
不过这事儿也得分人,罗伊可不认为张大龙会中招。
千年的狐狸,你跟人家玩聊斋,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但罗伊仍然要表明态度,自己可不是仨瓜俩枣就能被打发的。
“那你说个数字我听听。”
“算上已经入职的,一共两百人。”
没等罗伊开口,他就接着道:“说实话,这已经算照顾你了,200份委托合同看起来不多,等你真正实操起来,就知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哥哥我在这个行业里混了20年,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年轻人有冲劲是对的,可别老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你没那么好的牙口。”
一番话,说得罗伊哑口无言。
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第一次创业,第一次当管理者,第一次经营公司。
可以说在这之前,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现在也只能算半个学生,连新手村都没走出去。
人嘛,贵在有自知之明,勇于承认自己的缺陷与不足,才能走得更远一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200份委托合同,相当于50组劳工,单算佣金的话,就是22万X乘以50。
每个月账面上的流水,都有高达一千万卢比。
减去一半发给劳工的薪水,还有500万卢比的毛利润。
这500万纳完税,扣掉经营成本,就算再不济,200万的净利润总有吧?
你一个刚创业的萌新,一个月就能赚到本地工薪族6年的总收入,绝对算梦幻开局了。
“好吧,听人劝吃饱饭。”
盘算到这里,罗伊直接选择了妥协。
两百就两百,这块肉本身就是从老虎嘴里生撬出来的,再有多余的奢望,就是取死之道了。
先存活下来,稳住基本盘,就算想对外扩张,也要先厉兵秣马,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见罗伊不再争了,张大龙反而有些意外。
在他接触过的年轻人里,能在这种年纪创业的,除了拿着父母的钱打水漂,就是那种打了鸡血的愣头青。
反正听劝的人不多,撞上南墙也不会回头,还扬言要把南墙给撞塌。
事情谈妥后,罗伊在委托合同上签字盖章,内容跟之前草拟的那份意向合同差不多。
唯一的不同点在于,这次总算有定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