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到了今天。
他发现距离这个目标只剩下一步之遥,只是这一步,或许需要用顾林去换的时候。
老爷子后悔了。
等到人老了,就会觉得,没准祖业什么的,家声什么的,没有那么重要。
顾家能不能出一个大画家,其实也同样没有那么重要的。
甚至谁对,谁错,谁亏欠了谁,也已经理不出来了。
对于一个老头子来说。
孙子、孙女都回来,他们健健康康的围在自己身边,那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也许也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如果顾家重振家声的代价是他的命,他也许可以开开心心就去死。
但如果是孙女。
顾童祥是不换的。
他始终都是一个霸道的东方大家长,
谁要恨,谁要怨,就去怨他吧。
天地人伦,七情六欲。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这里面的道理,又有谁能讲的清呢?
……
“你联系使馆有什么用?他们又没有对咱们出手,再说,如今这局势越来越乱,谁在乎你说什么?政府那边的官员,我不是也联系过了么?我们都很清楚,肯定是没有用的。”
酒井大叔摇摇头。
“人家不想招惹胜子,只是懒得应付国际纠纷罢了,可就算招惹了,以对方在本地的势力,其实也真的未必就有多在乎。对他来说,有些事情只是没必要,又不是多么怕了我们。”
酒井一成望着依然在车边站着不动的妻子。
“唉。”他又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生活不易,大叔叹气.JPG
“阿德丽安娜,不是我不帮他,也不是我多在乎钱。”
酒井一成叫了妻子的名字。
“你明白的,这里面从来都不是钱的问题。”
“对方黑社会都愿意出三百万美元买一幅画,难道我会舍不得这一百万美元么?”酒井一成看着自己老婆的眼睛,无奈的苦笑道:“我提出了想给他一张一百万刀的支票。但是顾为经自己拒绝了。”
“顾为经是个好孩子,他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想让我们和这件事扯上联系。”
酒井大叔轻声说道。
他拉着妻子的手,“现在分开一下,也许对两个孩子都好,至少……是暂时的分开一下。”
酒井太太似乎终于被说动了。
世界上终究还是有些东西,是难以被金发阿姨的高跟鞋,踩在脚下的。
她嘴里嘟囔了一声,迈步准备坐进车里。
忽然,酒井太太又重新站了起来,面向站在门檐下的年轻人。
“你带着支票本么?”
她轻声问道。
“哦,哦哦。有的,有的。”酒井一成乖乖的从怀里取出了一张支票本,像献宝一样捧给老婆。
“给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签。”酒井太太不满的皱皱眉。
“写一张一百万美元的支票,给我。”她指挥道。
酒井大叔没有说啥,从车里拿了根笔,听话的签了一张瑞穗银行的大额外币支票出来,撕下来交给老婆大人。
金发阿姨拿着这张支票,噔噔噔的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一言不发的递给了顾为经。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
顾为经看见支票,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拿着。”
酒井太太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她“啪”的一下,把支票放在了一边的干燥的窗台上。
“爱用不用。”
“这张支票会在十日以后过期,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但如果有用钱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别害羞也别逞强。这是借你的,以后还上就行。”
说完话。
酒井太太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甩甩头发,坐进了车里。
“谢谢您。”
顾为经没有追过来,一定要矫情的把钱送回去,他只是对着金发阿姨的背影深深的鞠躬。
酒井大叔看着顾为经,已经不知道是今天晚上第几次的叹了口气。
他晃晃肚皮,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跟着老婆大人也坐近了车动。
黑色的奔驰车启动。
安静的开走了。
顾为经看着奔驰车红色的尾灯消失在了仰光河河堤的转角处。
他收起窗台上放着的支票。
转身走进了屋里。
“顾林不会有事的。”
顾为经走进房间,向着爷爷和婶婶开口,“我要去打个电话。”
他对上了爷爷那双担忧的眼睛,顾为经平静的摇摇头,“放心,爷爷,生活一切照旧,我不会去找豪哥,这件事,还有别的解决方式。在仰光,我也认识些能和豪哥说的上话的人。”
——
『时间:2023.6.26日清晨』
『距离去往新加坡的航班起飞时间剩余:+110小时30分26秒』
“航班号WY063,我们先飞去迪拜转机,然后明天直飞伦敦。”
尽管是清晨时分,但是仰光国际机场,依旧是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
如今时局不好。
很多人都在想方设法的离开缅甸,机场大厅里到处都是托家带口,提着行李箱在数码显示屏上寻找着自己的航班号的人们。
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行色匆匆的顾为经一家人并不显得是如何瞩目。
只是顾为经和顾童祥中间,背着书包,托着行李箱的顾林,显得脸色有些苍白和憔悴。
“在那里,下午5:36分起飞。”
顾为经指向屏幕上的一行航班播报。
“嗯,嗯,我们现在就去排队过海关。”顾童祥紧紧拉住顾林的衣角,那幅模样,似乎生怕手一松,孙女就从身边直接再被人抢走了。
“这次。”
顾童祥抿了抿嘴唇,千言万语卡在嗓子里,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最终他只是轻轻的叹息。
“真是要感谢陈生林先生了,要不是他,要不是他……要不是他,我简直不知道这一次要怎么办了。”
顾老头眼睛依然有点红。
“是啊,陈老板帮了大忙,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贵人吧。”顾为经随着爷爷的口吻,附和道:“他一直都很欣赏我,还说会飞去新加坡,看我的画展。到时候,若是有机会的话,也许您能亲自向他表示谢意呢。”
“应该的,应该的,应该的。”顾童祥在一边一个劲儿的点头,既感慨他们的好运,也感慨着陈生林在仰光的能量。
他以前听说过对方的名字,是仰光本地的大富豪,数一数二的知名工业家。
但顾童祥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能量。
竟然能让豪哥这样的人,也要退让几分。
不过。
这倒并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事情,陈生林不光在政界很吃的开,他的那些工厂,随便一个就有上万名员工,除了女工以外,大多都是青壮年的小伙子。
在社会层面上,也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
他喜欢看的老式香江电影里,比如《上海滩》这种,那些大工厂主一发话,什么青帮洪门的香主堂主们,也都得给些面子。
所谓黑白两道,手眼通天,大概说的就是陈生林这种人。
顾童祥主要没有想到的是,自家孙子顾为经,竟然连陈老板这种人,都能请的动。
顾林是顾为经给陈老板打过电话以后不久,约莫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回到家的。
婶婶冲上去,扇了顾林一个巴掌,她大概想要训顾林些什么,但是看着女儿憔悴的模样,她最终没有从嘴里喷出什么凶猛的话来,只是抱着她哭。
顾林也抱着妈妈一起哭。
她看上去很糟糕。
饥饿、疲倦,恐惧,脸上稍微有些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吃饭,只是被人送回来前,略微喝了几口水。
但是……除了惊吓之外,她看上去倒没有受什么太多的伤。
这大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经过一番商议……也不需要商议,仰光确实也不适合他们再呆下去了,只是很短的讨论,顾为经就一锤定音……虽然姐姐看上去很累,憔悴而枯槁,但现在确实不是处理什么心理问题的好时候。
所有的安排一切照旧。
他们一家人立刻收拾好行李,顾林简单的吃了些东西,洗了个澡,然后直接冲去了机场,准备坐飞机,直奔英国。
“要不然我留下来,等上两天,到时候跟你一起走?”
海关的过关口前。顾为经放下身上的双肩背背包,递给顾童祥。顾童祥犹豫了一下,再一次的开口劝说道。
“别,千万别,您可别在这里添乱了。”
顾为经忍不住苦笑。
“如今国际航班的机票,有多难买,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边是新加坡方面给办的,您那里也是马仕画廊发的邀请函。要是忽然变了卦,再买到机票,又不知道要多久了。”
“现在能早一天走,就早一天走。”
年轻人把双肩背的背带挂在了爷爷的胳膊上。
“反正我这里就等个几天,马上就也走了。”
顾为经说道。
顾童祥看了看孙子,又看了看另一边等着的儿媳和孙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