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主人变了又变。
但这些家具却代代“世袭罔替”了下来。
安娜重返杂志社的时候,她拒绝了布朗爵士所提出好意的帮她把这间办公室进行现代化改造的提议。
她仅有做出的陈设方面的个人风格变化,就是让人把那组亨利二世式样的矮脚几搬了出去,换了一架柜式钢琴进来。
这间顶楼办公室要比她原先的那间编辑办公室大的多,大到足以摆放一架真的机械钢琴而非电钢琴。
却也没有大到能放庄园里那种重达两吨的6尺或者9尺全尺寸三角钢琴的地步。
她在桌边放着一根手杖,轮椅则被收纳到门口,用于比较长距离的通行。
身下这张巨大的靠背两侧带着高耸的科隆大教堂钟楼一般的木柱雕花的哥特式座椅,足够的精致华美,却不够舒适。
杂志社的文员秘书们,偷偷把它冠以《权利的游戏》里,七大王国首都“君临”城的那张用天下刀剑融铸在一起的“铁王座”的戏称。
艺术史设计语言上。
这种源自十四世纪的仿造建筑外表的家具设计风格,给它带来了“如火焰般蹿向天际似的刚直和挺拔”,却往往是适合布朗爵士那样威严的老男人坐的。
或者大都会艺术顾问赫莱菲那种成熟稳重,体重195磅,足够“厚实”胖绅士才能压的住。
可由安娜这么“精美绝伦”的纤细女人坐在上面,竟然也会有一种出乎意料的美感。
仿佛一盏月白的定窑茶杯被放在古松托起的枝头。
厚重承托着妖娆。
在视觉的古怪平衡中,上位者的权力感弥漫而出。
“至于新加坡双年展那里。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无法拒绝我们作品的到来的。”
她并非以安娜的身份在说这句话,但语气里依然自信满满。
理论上。
新加坡双年展是否愿意让“猫”这种商业IP登陆他们的展览主会场,还需要一定程度的协商。
类似的事情,是否能成行,还是要看策展人的意思。
无论唐克斯馆长那边要求苛刻还是简单。
她确信自己终归是能搞定对方的。
《猫》改编自儿童诗歌。
能在世界范围内经久不衰的儿童诗歌,通常不会带有什么强烈的关于政治议题的表达或者思想过于激进锋锐。
就算有,它也是非常普世的价值思想。
既然如此。
策展人那边,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阻力,剩下的就是商业方面的事情了。
今日的艺术节已然越办越像是一个商业上的盛会。
各种方面都发展的很成熟了。
严肃绘画单元还稍显冷清,电影单元里面,早在半个世纪以前,就是各种电影制片厂,各种商业宣传公司拼杀的主战场。
那些电影公司为什么愿意让自己手里的片子选择在威尼斯、戛纳或者柏林艺术节这样的地方上映?
还不是因为商业上的利益。
在这种地方获大奖,没准就能让全球票房多卖个几千万刀。
她相信无论是唐克斯这位欧洲策展人,还是《猫》这样的曾经在纽约巡演十六年之久的超级音乐剧背后的商业推广公司。
两边都应该对类似的合作模式很熟悉了。
她所需要做的,就仅是替侦探猫在双方之中,拉起一个合适的桥梁。
这也是她们在简·阿诺面前,展现出自我价值的时候。
“如果实在不行,那么名义上不以《猫》的商业音乐剧为灵感创作作品,以艾略特1953年的诗歌原始文本《老负鼠的实用猫经》来创作参展画,就像安德森·韦伯所做的那样,玩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您觉得怎么样?”
这是安娜思考了很久。
这是基于她们目前所面临的现状,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创作建议。
准备时间太短。
画展即将开幕,侦探猫女士也是画插画出身,没有接触过严肃艺术领域。
这种时候。
与其她再帮对方研究某些特别复杂的“高概念”创作,试图和评委与画展的观众玩一场复杂的心智游戏。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扬长避短。
发挥技法的特长优势,把画展画同样当成以前的图书插画模式来做。
“猫”也并未偏离本次双年展“人间喧嚣”的主题,安德森·韦伯改编这出音乐剧时的宗旨,包括音乐剧最后一幕的结尾台词,就是在告诉小朋友和成年观众们。
人们能从“猫”身上,看到世界上不同人的内心模样,看到那些芸芸众生的千姿百态。
何止是不跑题。
简直是非常的贴合才对。
前提是——画家有足够的自信,把人物微妙的心里情感全都表达出来,同时带上属于猫的活灵活现。
要处理的足够优秀。
顺便她们还可以免费的白嫖到,人家音乐剧全球巡演的海量宣发资源。
“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顾为经点点头。
树懒先生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全都替自己想过了,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额外补充的了。
“那好,画展方我这边继续想办法沟通协商,邮箱里的合同,您也要再过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最后,我们还是每天晚上这个时间,一起去读《老负鼠的实用圣经》,《猫》的音乐剧在流媒体上,你就能找到视频资源。当然,如果您有时间的话,简·阿诺那边,也非常欢迎邀请您去《猫》的彩排现场,但我觉得,既然当初您没有去新西兰,现在您应该要专心准备画展,可能抽不出时间,专门飞一躺伦敦吧,需要么?”
“不需要,我就看视频好了。”
顾为经点点头。
“哦,对了,还有最后一点。这是《猫》那边,得知您参与到了卡通本次艺术形象设计之后,提出的要求——”
“这一次的作品,希望能够是写实风格的,最好不要是画刀画。他们说的很客气,但我猜应该是画刀画风格的作品,会在售卖面具玩偶,生产手办周边的时候,遇到问题。”
第606章 《老负鼠的实用猫经》
画刀画的优点在于朦胧的气质。
它的缺点同样也在于这种朦胧气质的刻画。
对于生产相关的周边来说,不怕你要求做工有多么细,材制有多么特殊,从树脂、复合材料再到钛金属,不过是造价成本之间的差异而已。
镶银贴金,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还方便把价格往上翻,割割韭菜呢。
就怕没人能想明白,你的要求到底具体是什么。
类似“气质朦胧”这类的词汇,在玩具生产方眼中简直就是要了老命了。
来人呀。
喜欢玩抽象的是吧!
谁给我把甲方的画师给吊在车间房梁上抽,给他抽个够够的,抽到再也不想抽了为止。
给大爷我翻译翻译,什么叫做气质朦胧?
什么TMD叫做作品带着“弥散的美感”。
哼,皮鞭挥的狠一点,泼盐水上去。
让他自己给老子表演一个弥散和朦胧看一看!
创作者的技法够好。
观众便容易在画布上感受到创作者所想要去营造出的那种无法形容的氛围感。
类似“三十年前的月光像一枚朦胧的铜钱”啦,什么“海上漂浮着云海,日出东方,那刻,我在里面看到了拜伦”啦。
拥有抽象的情感感染力——它是绘画、文字、诗歌这些创作形式所独有的美学表达能力。
当你试图把它变成看的见摸的着的玩具,变成相关周边产品时。
原作品搞的有多么艺术,相关领域的产品经理就要相应的掉下多少根头发。
除非就是把诗句或者画作印在马克杯、文化衫上的这种最简单,利润率也相应的最低的二次印刷产品。
再稍微高难度一点的粉丝周边就没办法生产了。
“一幅画很抽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能理解。
“一个玩偶很抽象”——这种形容,哪怕仅仅只是写在纸面上,看上去都会觉得很奇怪。
至少人们在说毕加索的画很“抽象”和形容一件玩具做的很“抽象”时,大家嘴里的抽象,大多数情况下应该不是同一个含义。
抽象。
在文艺领域中,这個词的原始含义就是抽离外表的实质特征,对精神进行高度凝练概括。
它和粉丝周边,树脂手办这类需要着重表达外表特征的玩具品类,本质上想要传达的理念几乎是完全相反的。
退一万步来说。
“抽象的玩偶”这种说法,消费者没准还是能理解玩具公司所想要表达的含义。
换成“朦胧的玩偶”、“弥散的玩偶”。
我们生产的手办是“三十年前的月光”,或者“云中的拜伦”。
这些词谁敢写在广告宣传语上,大家一定会觉得你是不小心吃了什么奇怪的菌子,把理智给烧没了。
潮玩能大卖,它的要点在于“可爱”,“生动”。
至少要非常“醒目”。
泡泡玛特、KAWS、积木熊的成功,都走的是这个路线。
它们有非常鲜明的自己的特色,
比如泡泡玛特标志性的可爱公仔,KAWS设计的那些外星人一样的经典人偶造型……
潮流玩具和粉丝周边需要非常鲜明的记忆点,而非非常朦胧的记忆点。
目前潮流玩具的厂牌,主要分为两大市场阵营。
艺术家玩具和设计师玩具。
这两者的界限到底是什么,区分的不是很清楚。
有些粉丝认为,类似泡泡玛特这样的玩具公司主导,邀请全球各地设计师所制造的很贵,上千块一个,但依旧属于普通人消费能力范畴的精致玩偶,属于设计师玩具。
而KAWS、村上隆这类。
由世界上知名画家的个人IP为主导,贵到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