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507节

  就在这时。

  桌子上的那部电话亮了,简短的两次震动,安娜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眼瞳眨了两下。

  管家不好形容那一瞬间安娜的神情。

  说是开心并不准确。

  开心这个形容过于轻浮,小姐的神色有点期待,有点忐忑,有点轻松。

  她似乎一直都在等待的屏幕上的消息。

  在看到它的时候。

  一种管家只在安娜的姨妈依然在世的那些日子里,偶尔能从她的脸上所看到的珍贵神情在小姐的脸上浮现。

  仿佛是一盏被逐次点燃的水晶宫灯,浅淡的笑意从她的脸上漫卷而出。

  在宫殿般的庄园里的伊莲娜小姐,永远是伊莲娜家族这个奥地利的大地主,享誉世界的收藏巨擘,艺术家们的伯乐,璀璨辉煌而日益人丁稀落的家族史上最年轻的族长。

  也是在世唯一的,最后的家族成员。

  安娜几乎可以和这个古老家族在世的所有印记画上等号。

  她还活着,这个家族就还是依然鲜活的。

  而要是她现在突然故去。

  伊莲娜就会像是曾经的美帝奇、波吉亚、已经那些在漫长而动荡十九世纪中,被雨打风吹去的所有名字一样,成为历史上一页泛黄的符号。

  她就是整个伊莲娜家族。

  所以小姐在外人面前,永远是那么冷冷的,不悲不喜,不生气不发怒,也不会像坐在电视机前看脱口秀的同龄姑娘一样哈哈大笑。

  她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淡淡的沧桑感。

  她曾告诉过侦探猫,优雅即是冷淡和倦怠的结合体。

  明明是大学刚刚毕业的年纪,却表现的像是一幅逐渐褪色的油画。

  即使管家刚刚讲了一个放奥古斯特咬人的笑话。

  他知道,自家小姐也不一定是真的开心。

  更多的只是一种受过训练展现出来的“必要幽默感”。

  而现在拿起电话那刻。

  她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刚满二十二岁年轻女孩。

  脸上的那是独属于安娜的生动表情。

第399章 调情

  “您先出去吧。”

  安娜拿起手机,轻轻朝管家点下了头,“我晚上再给你答复。”

  “你们也一起离开吧,把手中的毯子留下,最近奥古斯特午睡的时候,喜欢盖点东西。”

  管家微微躬身。

  带着两位佣人从书房走了出去。

  转身推门前的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扫过了安娜手机屏幕上闪过的联系人姓名。

  优秀的管家是不应该窥伺主家不愿意分享的隐私的。

  这间书房里,或许谈论过土地部的改组,隔壁普鲁士威廉二世和俾斯麦政策貌合神离的矛盾,以及总参谋部的将军们为了应付俄国人的秘密扩军计划。

  乱打听不该他知道的事情,搞不好是要命的。

  不过。

  毕竟也不从前的年景了。

  他不是有意,可管家实在忍不住好奇。

  走出房间行到四下无人处,管家将被他瞧见的单词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再盖上两铲子土,确保永远不会再翻出来以前。

  他还是疑惑的喃喃重复了一遍那个手机上的名字:“凯特小姐?她是谁?”

  ——

  “你好?”

  顾为经清了清嗓子。

  从耳反里听到自己经过声卡变声处理的声线有点奇怪,像是胸腔里藏了另外一个女人或者腹语者一样。

  但顾为经已经用了很多次,所以他很好的适应了这种违和感。

  他更好奇。

  树懒先生忽然联系自己的原因。

  “稿件我还在画,稍稍有几个场景,需要再斟酌一下。章节主角的女王感,我认为自己塑造的不满意。但进展的速度在预期之中,是出版社那里……”

  “不是出版社的事情,单纯的想要找个人聊聊天,有打扰到您么?”

  安娜盯着窗户忙碌的人群。

  为了迎接可能到访的总统车队,从仆人到厨师,庄园从上个星期开始,就已经从上到下的演练了很多遍。

  此时尽管行程已然被取消了,可是这种忙碌感依然正在延续。

  安娜知道不光是她身前的庄园。

  整个城市乃至整个国家都在向一座开动的巨大行政机器开始运转。

  现代的奥地利是很小的国家。

  即将所举办的欧洲美术年会,基本上就是未来几个月内,最重要的大型对外活动了。

  此时此刻。

  全国上下无数个部门,数以万记的公务员和后勤职员,仿佛筑巢的工蚁一样,为了年会而熬药忙碌。

  那架喷涂着红白二色涂装,尾翼上绘制着黑色独头雄鹰国徽标志的福克-100型老式喷气式总统专机,应该开始提前一天,进行执飞短途任务前的例行机械检修。

  特勤局的安保,则已经协带着爆炸物气味分析仪和排爆犬,忙碌的在那家牛排馆里排除可能存在的危险因素。

  在更远些的地方。

  欧洲、北美、亚洲。

  高古轩画廊的拉里·高古轩,贝浩登画廊的曼纽·贝浩登,东京画廊的田畑幸人,马仕画廊的马仕三世……所有大画廊主和他们的代表,都将在两天内抵达格利兹或者已经抵达了这里。

  一架架国际航班和私人飞机将像是迁徙的燕子一样,从世界各地飞来这里。

  格利兹国际机场是奥地利最大的国际机场,拥有三条起降大型喷气式飞机的主跑道。

  即使如此。

  接近饱和的航班量,依然会让指挥塔台繁忙嘈杂的像是证券交易所的大厅。

  会有买不到机票的国际游客,艺术爱好者。

  以及因为公务机起降数量实在太多,而没有配套的机位停放的大收藏家和大艺术家们,不得不选择改坐慢悠悠的乡间火车来到格利兹市。

  二十公里外。

  市中心的咖啡店里,她的秘书正在和曹轩的助理进行私人接洽。

  布朗爵士也正在西装革履的坐在他的那间理事长办公室的真皮座椅上,《最后的晚餐》的大画框前方,一个又一个忙碌着接打着电话,下颌上银色的小山羊胡可能会因此沾上桌边的茶水。

  这仅仅是所有明面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安娜知道。

  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花旗银行的艺术品投资部、洛克菲勒家族基金会、阿布扎比国家主权基金,法国公众养老基金……金光闪闪的玻璃大楼中,伦敦的金融街上,华尔街的投资人办公室里,无数或明或暗的视线都在投向开幕式的会场。

  德勤前年的报告显示,从1995年到2021年的二十年中。

  全球当代艺术品价格年化增长率达13.8%,远高于同期标普500指数、环球股票、黄金、北美房产的10.2%、5.7%、6.2%、4.2%。

  高端艺术品投资至今仍然是高净值人群财富继承和避税操作的最优选择之一。

  而过去二十年,艺术品市场上所有的内幕消息引起的涟漪,加起来都没有即将成立的《油画》基金会的影响力大。

  全球的热钱都在紧紧的盯着布朗爵士即将在开幕式上放出来的大消息。

  安娜坐在家中的书房中,都能在耳边想象出那一笔笔上亿美元的资金,从一个账户流淌到另外一个账户,最后像是奔腾的河水一般形成大潮的水波之声。

  嗅到那些职业投资人办公室里,燃烧的烟草和雪茄的味道。

  要是把此时此刻。

  所有正在开会研究“布朗爵士的大消息”的金融家们嘴边的释放有害气体的烟草全都集中在一起,那一定会形成一垛足够照亮城市夜空的熊熊火炬。

  或躁动,或不安。

  紧张和兴奋的气氛都在飞速蔓延。

  “真是燃烧的世界啊。”安娜心声感慨。

  比金钱流淌的更快的只有流言蜚语。

  当Reddit和推特上连各种各样普通散户网友,都开始在拍着胸脯,神秘兮兮的谈艺术品市场即将发生的变动的时候。

  无数的传言像蛛丝那样编织成了巨大的蛛网。

  布朗爵士和伊莲娜小姐,就像爬在蛛网中心的两只大蜘蛛。

  不,布朗爵士是大蜘蛛,她只是一只被蛛线粘住,看着螯牙口器即将插进身体,而无可奈何的小蜻蜓或者蝴蝶而已。

  “陪我说说话吧,猫女士。我想听伱说话。”

  安娜对着手边的话筒请求道。

  她很少用这样柔弱的语气和人说话,即使是以年轻女人的身份面对克鲁格银行的步步紧逼的时候,也没有。

  可她真的有些疲惫,也有些厌倦。

  理智上说。

  她觉得自己应该有比和人聊天,以及盯着窗户外的蓝色天空发呆出神,更重要的事要做。

  类似给秘书发个短信,问问和曹轩谈判的进展,或者潜心研究一下怎么在一个小时的晚餐时间内说服总统这样的大事。

  现在这个时间点。

  一寸光阴一寸金来形容,毫不为过。

  一盎司黄金也才两千美元,她在窗前举着话筒,浪费掉的每一分钟,都是多少金钱所无法弥补的。

  蛛网缠身的蝴蝶,也会尝试着扑腾两下呢。

  可安娜就是提不起精神来。

  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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