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经历怎样的人生过往,才能在笔尖随意共情流露出这每复杂的内心情感?
好在,
把构图的隐喻抛到一边。
在素描技法获得提高后,再要完成这样的一座复杂的建筑骨架图,竟然没有顾为经想象的那样的困难。
他原本的空间结构就很好,现在素描的熟练度也上来了。
有两者放在文艺复兴时期,不去搞建筑设计个教堂、王宫,都显得有些屈才。
完全是个建筑师的好苗子。
“想要得知有关卡洛尔女士的更多消息,还是得等论文在期刊上发表,引起学界热度才行。也不知道等论文刊登出来,是石沉大海,还是会传来什么新的收获。”
顾为经在素描稿前沉思了一小会儿,就收起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弯腰伸手想要拿来调色盘,准备用稀释剂调节颜料。
他身体刚刚做出这样的意图。
一只调色盘就已经被贴心的塞进了他的手中。
“唔……”
汉克斯紧紧闭着嘴巴,指了指调色盘,又指了指眼前的画布,轻轻的唔唔了两声。
专心画画!
仅仅是画布上所打着的这个素描稿,都已经把他看的爽到了。
汉克斯现在就像看着电影逐渐步入高潮的观众,迫不及待的希望顾为经赶紧画下去。
“也不是非要您一句话都不能说……算啦,我画您看,彼此这样安安静静的互不打扰也蛮好的。”
顾为经吐槽了一下。
他转过头,拿起了油画笔。
顾为经开始慢慢的给画布上颜料。
上颜料的过程就是用涂料把素描稿逐渐覆盖的过程。
这种时候,眼前的这张蕴含着丰富信息的素描稿,就能给顾为经省去很多麻烦。
他只需要用不同的笔触颜料表现出素描稿线条切面里已经设计好的变化色彩。
他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可以如同雕刻师打磨石膏雕塑一般,用油画笔将建筑的细节打磨的更加精致。
“有点紧了?”
顾为经照着他之前的绘画习惯,习惯性的涂了两笔雷云,又停下了笔。
不局限于线条造型。
油画里里的明暗对比填途,光面和暗面的关系,和素描里的涂法没有什么的区别。
无非是阴影的起伏,明暗关系的变化,由黑、白、灰三色变成了五彩斑斓的油性矿物颜料。
画素描稿的时候。
顾为经就已经在脑海中设想好了上颜料时的明度和色彩。
此时顾为经发现,他的颜料调的色彩问题不大,但是下笔涂在亚麻画布上的油性涂料,有点过厚了。
眼前的雷云的感觉,稍稍有点太暗。
相比以前,素描达到职业二阶后,顾为经把握颜色色差对比度的感觉要更加的敏锐,他已经不再满足于这种大差不差的观感。
“唔?”
汉克斯忍不住呜了一声。
他纳闷顾为经为什么突然画了两笔后,就又不动了。
莫非是因为,素描稿打的太细腻,野心太大,结果驾驭不住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细节了?
汉克斯刚刚就不太看好顾为经把素描稿画的这么细。
建筑图设计的再好,施工队开工的时候,没有这个建筑能力,还不是白费功夫啦。
汉克斯却也不会脸上流露出嘲笑的表情。
不说别的,光是能看到这笔素描,就不枉他在顾为经画画的时候,舔着脸杵在旁边。
“用笔有点重,颜料有点厚,色调太深。”
顾为经轻声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色调深嘛?
汉可斯瞅了一眼卡洛尔的原画,又看了看顾为经身前的画布,轻轻摇了摇头。
经纪人不是质疑顾为经对于画面判断力。
他自己也不太晓得顾为经的判断到底是否正确。
汉克斯说到底只是做过艺术家助理,不是画法精湛的知名大画家。
让他鉴赏两幅画的整体效果或者大一点的细节,画的孰优孰劣,汉克斯没啥问题。
可要对着刚刚在画布上点出来的两笔是不是厚了几分。
他就有点无从下手。
不过,涂厚了就用油画刀铲掉重新涂呗。
这也不是无法修改的钢笔画,画错了就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些油画大师们创作的过程也经常需要涂涂改改。
顾为经拿起了旁边的油画刀。
他选了一柄刀面较短,刀面较宽的油画刀,感觉了一下,轻轻将油画刀从刚刚画好还没有结油膜的颜料表面推过。
顾为经采用了油画刀的平压刀用法。
平压刀在油画刀的技巧中不算复杂,简单来说,也就是使油画刀和画布表面平行,轻轻削去了浅浅一层颜料。
顾为经在这种技巧的基础上,稍稍做了点变形。
他将油画刀推到笔痕的末尾处,顺着平压刀的刀触,轻轻将油刀侧立而起。
他随着绘画雷云天笔触造型的感觉,在画布侧面用油画刀顺手塑形出了流云一样的纹路。
油画家们用油画刀处理没有画好的笔法的时候,通常都是直接铲走重新画的,正常来说油画刀哪里有画笔顺手。
就算有些画家能够用油画刀来塑形,也是一种泛泛的感觉。
根据历史上詹姆斯·惠斯勒这样的画刀大师和友人的信件以及一些画室流传出来小道消息。
据说一些真正用油画刀的高手,能清晰的判断自己刮掉的颜料厚度。
他们能准确的控制自己只刮掉了1~2毫米厚的表层颜料。
也有不少画家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吹牛逼。
顾为经在获得了传奇级的画刀画技法之后,就能真的做到这一步,乃至更加精确。
想怎么抹就怎么抹。
想要切的多细,就可以做到切的多细。
顾为经实验过。
他现在甚至可以用油画刀轻轻蹭去颜料表面和空气结触,将凝未凝的那一层薄如蝉翼的氧化膜,而几乎不影响到颜料的明度丝毫。
这在别的画家眼中,谁说自己能做到这件事,简直就跟开玩笑一样。
当一个技法熟练度达到最高处,它能够绽放出来的魔力,本来就是让没有达到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识到这个领域能力的普通人,觉得不真实到玄幻。
历史上,熟能生巧故事里那个倒油翁,庄子口中那个能用巨斧切掉别人鼻尖的石灰而不伤皮肤分毫的“匠石运斤”故事里的持斧者,全都让旁人觉得无法相信。
传奇本来就是一个领域最杰出的佼佼者,才能被赋予的尊称。
不论你信或者不信,人家就是能做到。
比起顾为经在画小王子时,用刀背技压油画颜料进行混色的那一份疯狂,小小的修一下涂的过厚的颜料而已,什么都算不上。
“不是……这油画刀用的有点吊啊。”
顾为经眼里“平平无奇”的技法。
汉克斯在旁边已经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像是在开玩笑一样了。
“非常抱歉。但伱……你们高中还专门开过油画刀的课程么?”汉克斯终于无法保持安静了。
他可以接受画不好用油画刀铲掉重新画,可以接受用油画刀费劲的在上面途途改改。
只是这种简简单单举重若轻的一涂一抹,就让汉克斯不能接受了。
汉克斯看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汉克斯观察着顾为经画布上的油画刀触,他的眼光不足以完全看出顾为经油画刀的全部妙处,只能看个大概。
这个大概已经很吓人了。
印象派常常使用厚涂法,使用的颜料比较厚实。
然则“厚涂”是一个基于古典“薄涂法”的相对概念,不是颜料厚的有多夸张。
最多也不过几毫米的厚度,比不过专门画画刀画的时候那种厚奶油般的质感。
顾为经刚刚下笔时没有蘸太过黏稠油光的颜料。
画布表面的笔触也就那么浅浅的一层。
在汉克斯眼中,顾为经手中的油画刀掌控的恰到好处,不仅将油画颜料打了一层下去,而且一点也没有露出画布的原色与纤维底纹。
它准确的维持在了将要透过却没有真的透光的幅度。
若是这还可以用碰巧撞运气来解释,那这位年轻人随手用油画刀在画布表面修饰出了雷云状的细腻清新的刀触造型,就完全是对于油画刀的纹理极度熟悉的效果了。
“我只是用油画刀用的比较习惯而已。”
顾为经随口说道。
他也无需解释太多。
顾为经敢在汉克斯眼前这么画,就不怕别人能看出他的油画刀用的有一手。
世界上油画刀用的好的人不多,也不罕见。
至于传奇级的画刀画的深浅,那不是画画时随便拿着油画刀抹两下能看的出来的。
就算汉克斯将来看过新版《小王子》,也很难因为一个油画刀就把他和侦探猫联系起来。
“真是专门吃这一碗饭的。”
汉克斯再次把嘴巴闭上前,难以克制的啧啧称奇了两声。
事实摆在眼前,除了天赋,汉克斯也想不出其他答案。
有些人精通数学,有些人精通乐律,也有些人就是一双灵巧的手。
世界上学美术的人成千上万,能被马仕画廊选中的代理艺术家,其实或多或少都有很多不平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