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绘画还是其他方面的问题,树懒先生都是非常好的倾听者。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刚加上大叔的时候,对方就曾经提出过想帮自己看合同,他应该是很懂行的。
“明白了。”
安娜在手机上聊了片刻,就在心中对侦探猫女士的需求了然。
“既然洲际画廊……嗯,应该是独家代理人吧?”她想想后问道。
“对,是独家代理人,但是我看上面的条款,只限定了我不能和其他画廊合作,或者上拍卖会,似乎没有关于插画的限制。”
“这样啊。”
安娜思索片刻。
她并没有立刻告诉对方能不能签,很多法律上的弯弯绕绕,不是社交软件上两三句话就能说清楚。
“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合同发给我看一看?”
“稍等。”
对方回酒店以前,
顾为经就加了汉克斯的工作社交号,汉克斯也在邮箱里给他发了一份签约合同的PDF副本文档。
他在电脑上调出PDF,将合同里所有关于“马仕画廊”的信息全都马赛克掉,然后才将文件发给了树懒先生。
不是顾为经非要防备着树懒先生。
可既然他希望将顾为经和“侦探猫”处理成未来无法被外人重合联想起来的两个身份。
那么这种小事还是最好要注意一点,比较好。
马仕画廊再怎么广撒网捞鱼,也是走精英路线的头部画廊,百来年的历史,总共也不过签了三百来位画家。
万一消息流露出去。
只要谁知道了侦探猫将要签约马仕画廊,再在马仕画廊的全球官方网站代理画家的更新名单上,用眼神扫两圈。
轻轻松松就能锁定他的真实身份。
“我晚上要办一会儿公,请帮我拿个电脑?另外我还要一杯咖啡,不加奶不加糖。”安娜接收到新文件,拿出口袋里的迷你小对讲机。
十九世纪,上流阶层乘坐火车出行的时候,按传统中习惯主人家定一间头等包厢,再给贴身的仆人定车厢后部的一等或者二等铺位。
安娜腿脚不方便。
她索性订了两间挨在一起的独立包厢,贴身的两位护工大妈就住在她的隔壁。
两分钟后,
穿着黑白色衬裙的护工就将电脑和餐车上取的咖啡一起送到了安娜扶手沙发前的桌子上。
“嗯,看上去至少合同还算正规。”
伊莲娜小姐在电脑屏幕上一页页的看了一遍合同的内容,不停的翻页,有时稍微将一些特定的条款标亮。
女孩浏览合同时,首先重点关注的内容和酒井太太几乎一样。
每家画廊的制式合同,都带着独属于它的风格,一家画廊是不是那种卖人的黑店,看合同的条款就能看到个七七八八。
她没有看到那些很坑的条件,只是目光略微在分成和年限上停顿了片刻。
“15年,70%的抽成么?”安娜稍微想了想。
这份合同副本上,还是汉克斯最开始来仰光前,准备好的条件与报价。
抽成不好不坏。
只是年限有点太长了,但如果是侦探猫女士口中的洲际画廊的话,安娜也能理解。
她暂时先把这个东西放到一边,细致的浏览了一遍代理内容的相关领域。
“限制拍卖,这个合同条款不是很有利。”
安娜轻轻摇摇头。
插画师走到高处,如果想要破圈,也是避免不了要和拍卖行的合作的。
KAWS就是拍卖场的常客。
乃至和他的艺术风格上有相似性的村上隆,也经常会和画廊以及拍卖场联合宣发,用来炒作出单价在五百万美元以上的手办、潮玩、喷绘插画。
不说侦探猫未来会不会走这个路线,又能否走到这个地步。
只是这些条款就把这种可能性杀死了。
安娜再次拿出手机。
除了穿过海底隧道和翻越某些山脉的时候,欧洲之星列车作为全欧洲老牌铁路工业的骄傲,是全程有手机信号的。
安娜并没有着急回复侦探猫,而是在同学录中选择了一个名字,拨打了出去。
美术业,金融业和政治行业,三者都属于非常讲究行业人脉的圈子。
高端人士经常都是同一个学校里毕业的学长学妹。
牛津大学的某几个学院曾经提供了不列巅八、九十年代百分之三十以上的高级官僚。
而安娜大学所就读的WYN美术学院是欧洲最古老的艺术学院之一。
它以两件事闻名于世。
它拥有全欧洲常年排名前五的艺术理论与文化研究系,以及美术学院曾经在1907和1908连续两年拒绝了一位憧憬着这座学府的留着小胡子的青年美术生。
扣除后者这个曾影响人类历史的不愉快的小插曲。
二十一世纪以来,WYN美术学院在高端艺术行业依然培养出了大把的高端人才。
也有大量的上流社会的人士,把子女送到这里培养他们的艺术修养。
比如说安娜,
也比如说她曾经的舍友奥萝拉,对方如今是瑞士首都伯尔尼最大的私立画廊的高级行政经理,看艺术代理合同,完全是职业范畴之内。
其实光是看法务合同的话,安娜不一定非要找奥萝拉。
伊莲娜家族和格利兹市历史最有久的律师事务所有长期的咨询委托协议。安娜有专业的私人法律顾问。
但,
她心中有点忍不住的小心思。
“奥萝拉,帮我看份合同……顺便,你是专业人士,能看出这是哪个画廊所采用的合同模板和样式吗?”
电话一接通,安娜就忍不住好奇问道。
第224章 抱大腿
“安娜?”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年轻女人大大咧咧的声音。
“我的好闺蜜,小妮子这么晚了竟然想起给我打电话。对了,生日时我寄的奶酪收到了吗,我们家最好的产品,几乎不含糖的。配火腿或者做成奶酪火锅都好吃,吃不了的要放在冰箱里储藏,哦,你那里应该有独立的地窖……”
奥萝拉有一点话唠。
安娜刚刚打了个招呼,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她就听对方哗啦啦倒水桶般说了一大堆。
能在奥地利最好的大学学习艺术的人,家庭条件都很好。
奥萝拉家里也很富裕,当然,肯定和伊莲娜家族没的比,却也是千万资产富翁的那种富裕。
伯尔尼的画廊就是她堂叔的产业。
她老爸则在阿尔卑斯山下有个百十来亩的奶牛牧场,出产瑞士著名的艾蒙塔尔奶酪。
上学时,
奥萝拉就告诉过安娜。
她高中时纠结了半天,才在学艺术去叔叔的画廊,还是学牧场管理将来回家做手工品鉴级奶酪之间,选择了前者。
“谢谢,我给你感谢卡片,应该过几天就能收到了。”
安娜记起她生日时收到的那块重达93公斤的圆形大奶酪。
她笑容温和的听着。
WYN美术学院的宿舍楼像是独立的三四层的小别墅,有分配给每个人的独立的小宿舍,大家合用一层的开放式厨房。
一个宿舍就像一个大家庭。
入学的时候,伊莲娜小姐就要比同级学生年纪稍微小一些。
有一张圆脸微胖,喜欢像个女牛仔一样穿紧身牛仔裤和套桶靴的宿舍长奥萝拉比安娜高三个年级,身上带着阿尔卑斯山下牧场里长大的天生热情。
奥萝拉是少数能给安娜像是大姐姐感受的学姐,是她学生时代的能称的上闺蜜的好朋友。
今年对方家里的画廊要办春季学术研讨会,所以没能来参加安娜的生日礼。
“哦,对了你想知道哪家画廊的合同,好奇怪的要求。把合同给我发到邮箱里了吧。”
奥萝拉想起了正事。
她也不问为什么,只是点开了文件。
“我看看,不是高古轩的合同,也不是佩斯的模版合同……”
奥萝拉在电话上小声嘟囔着。
“能更细致一点嘛?”安娜稍微扬了扬语调。
“更细致,嗯,肯定也不是我们家的画廊。”奥萝拉笑笑。
“奥萝拉,我很认真的。”安娜无奈。
“安娜妹妹,伱这个要求本身就很诡异好不好。合同这种东西,又不是搞指纹鉴定,只能凭经验。这东西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发在Reddit上,去问问福尔摩斯同好组。”
“我在高古轩实习过,也曾经经手过佩斯的合同,所以我才能排除这两家。看上去挺正规详细的,不是谷歌上直接找的模版改的,然而一些小画廊也会聘请专业的法务来写合同的。”
话筒里的奥萝拉无语的吐槽。
“要是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安娜本来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思。
她答应过不去探究对方的身份,然而……实在心里痒。
“好啦,好啦。别着急,我会认真帮你想的。安娜,你还有啥别的信息嘛?”奥萝拉问道。
“应该是大画廊,也许是洲际画廊。”安娜说。
“这范围就小多了,能跨洲建立自己的分支画廊的,资本至少也得在一亿美元以上。我实习时看过报表,高古轩光在东京、罗马、巴黎、伦敦这些地方分支画廊,每间每年的运营开支成本都在2000万美元以上。行业内能真正有实力称得上洲际画廊的就是那几家。”
“刚刚已经排除了高古轩和PACE,应该也不是贝浩登或者阿尔贝托,这两家画廊都非常为自己的巴黎属性而骄傲,听说连所有的法律文本都只有法语版……”
电话里,
奥萝拉鼓捣研究了几分钟,最后总结道:“我觉得,如果真是规模很大的洲际画廊,大概率应该无非就是萨奇画廊、马仕画廊、东京画廊或者纽约立木画廊之一。我的判断不一定对,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再问问。”
安娜在电脑上调出记事本,分别写下了【萨奇画廊】、【马仕画廊】、【东京画廊】以及【纽约立木画廊】四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