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245节

  艺术品值钱就值钱在它的唯一性与艺术家在其上所注入的思想性。

  杜尚曾花了几十法郎买了一幅《蒙娜丽莎》的廉价仿作,然后给它添上了几撇小胡子,并画作的表面用马克笔表面写下了“LHOOQ”。

  LHOOQ的法语读法是“elle a chand au cul”译为——她的屁股热烘烘。

  这幅用时不到三分钟创作出的“热烘烘的屁股”,2014年转手就被卖了大约小一百万美元的价格。

  收藏家们喜欢杜尚的偏激和特立独行,也喜欢这幅画背后的诸多争议和故事性。

  但如果没有杜尚的几笔小胡子和颇为粗俗的提词。

  原本那幅《蒙娜丽莎》的仿作,

  就真的只值个几十法郎而已。

  顾为经要是敢仿一幅“乾隆皇帝观画图”去给狮城美术展投稿。

  哪怕他仿的再如何优秀,即使是郎世宁亲自从京西阜成门外的葡萄牙传教士墓地里偷偷爬出来画完再躺回去。

  不好意思,

  组委会的老爷子们也绝对会把画稿给扔出来,踩上两脚,再吐口唾沫。

  主体原创性是最基本的参展要求。

  而画法是否具有原创性则是加分项。

  若是把“新体画”当成“印象派”一样的美术流派。

  像顾为经如今所做的一样,仿照前辈的画法,创作新的作品,在古典绘画领域不算特别大的问题。

  要是成名的画家可能会被批评缺乏新意。

  对于远没有到“走出自己的路”的小画家们来说。要求他们连画法也要推陈出新,实在是太离谱了。

  酒井大叔青涩时期的用笔画风,还和安格尔非常相似呢。

  现代艺术界往往不再会给在世的画家们的绘画风格分出属于具体的某某美术流派,追求打破流派的桎梏,兼容并取。

  可其实细看的话,

  不少的艺术家们的笔法中都含有大量的印象派、唯美主义这些古典画法的影子。

  顾为经原本只能算“新体画”的模仿者。

  他所画的东西和清代的宫庭画没有任何的不同。

  顾为经在画布上所做每一件事,从纸面的打稿到画笔的勾线涂抹,几百年前紫禁城画院处的画师们就都已经做过了。

  直到——

  酒井胜子小姐趴在他的肩头,把自己的手指杵在眼前的画布之上。

  “你真的太棒了,胜子。”

  顾为经高兴的恨不得把酒井小姐抱起来举高高。

  她不光是为自己提出了处理高光过度的好点子。

  从这一刻开始,自己笔下的《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开始融入了一些崭新的创意。

  一些前所未有的全新的画面元素!

  无论这种变化能在画面中产生多少的效果,循规蹈矩和改良创新两者,在艺术圈子里从底子上就是根本的不同。

  顾为经看着画面边沿的酒井胜子所创造出的柔软而缥缈的色彩过度,此刻这幅画的画法呈现出的最终效果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说的严肃夸张一点,

  也就是光是用手指混合色彩边缘的技法可能有点太简单了,难以上升到美术理念的高度。

  否则,

  按照科学定理命名方式,这种画法就可以称之为“朗世宁——酒井胜子新体画画法。”

  艺术界则更喜欢将这种创新称为【新新体画】或者【后新体画】。

  历史上建立了新印象派的修拉、毕沙罗。

  他们所做的事,无非也是对前辈们的画法推陈出新,用大量的混色色点代替原本的调色效果。

  和胜子小姐手指涂抹的色彩过度,本质上是一回事。

  “唉,我们不一样的。”

  顾为经想起一个月以前,他们在停车场分别的时候,那时小松太郎刚刚撕了他的画。女孩追上来在他的耳边所说的关于“走出自己的道路”的话语。

  他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得泛上些难以掩盖自卑。

  和人家这样真正的纯野生天才相比,他这样后天系统催熟的版本,就是少了些灵气。

  为画作表面添加新的绘画元素听上去不难。

  只要你不再乎画面最后的效果会“分外抽象”——贬义的那种抽象。

  别说手指涂抹法,

  拿支毛笔隔着几米的距离跟个精神病似的往上胡乱的甩墨点,也算是全新的艺术元素……行为艺术也可以说是艺术不是。

  可要是想要最终呈现出相得益彰的好效果,就难上加难了。

  修拉这些人用千万个小色点混色效应来改进印象派的原本画法,可是能被写进各国美术教科书里的伟大成就。

  从基本的逻辑判断一下。

  改进一种画法如果那么容易,历史上那么多聪明人,清代宫庭画院那么多希望得到幸进的卷王,早就这么做了。

  改进底层画法,而且能带来很好的视觉效果,永远是非常难的。

  看着眼前画板上柔和过度的高光色彩。

  顾为经就明白,酒井胜子做出了超过前辈画师的成功改进。

  或许只是小小的一点增益,在画展、画廊以及懂行的收藏家的心中,这幅画的价值和创作者的地位已经完全今非昔比了。

  真是天才的金手指。

第212章 顾为经与酒井胜子(求个票票哦!)

  顾为经也试着稍稍上手,用指尖在亚麻画布表面揉了揉,丰富的触觉感受从手指尖的皮肤上传来。

  他能察觉到膏状的颜料在指尖压力下的不断的向着画布深层渗透,并且和四周的其他颜料涂层混合在一起的感受。

  相似的触觉,顾为经在画画刀画时也有。不同的是,手指皮肤对所直接接触颜料的感官能力,要比金属的油画刀敏锐上太多。

  隔着一层介质还是皮肤上的感受器与颜料零距离的相接触,感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在指尖的感受下,

  油画的质感不再是一个视觉词汇,而变成了更加丰富触觉词汇,还能使得颜料的色层极其的轻薄。

  “胜子,你觉得用食指还是拇指好?”

  “我喜欢用食指,拇指也有优点,皮肤画面接触的面积更大,相同的力道下能将颜料挤压的更加分散。”

  “有道理……真聪明。”

  “呃,顾君,你小时候画过指尖水粉画么?就是仅仅通过手指蘸着颜料画水粉。这两种画法的指法其实有相同之处。只是油画颜料更加有‘弹性’,可塑性也更强,指尖要稍微轻柔些。”

  “没有,好玩么?”

  “嗯嗯,幼稚园的时候,我觉得蛮有趣,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再尝试一下……”

  “……”

  顾为经尝试着用手指来过度高光的渐变色彩,酒井小姐在旁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着意见。

  气氛非常的愉快。

  处理了几处不同的色彩,顾为经更加感受到了手指涂抹法和新体画相结合的优点。

  然则在他欣赏画布表面因为手指涂抹的油画肌理,而变的颇有趣味,别开生面的同时。

  顾为经看着自己五彩斑斓的手指,也渐渐的理解了为什么“新体画”的开创者们,那些清宫画师想不到这种这么适合的绘画改良方式。

  不只是艺术技法的问题,

  更多的是绘画场景的问题。

  顾为经这样和软妹子依偎在一起,你一指头,我一指头的画画,看上去固然温馨脉脉趣味盎然的似是一场约会。

  可要换成一个穿着高官袍服的小老头,拿着手指在画布上乱抹,这个场面就顿时变的古怪了起来。

  提香、透纳、达芬奇画画时,都能看到不少用手指辅助画笔在作品上涂抹的痕迹。

  而年代和他们相近,甚至比他们要晚上不少的郎世宁则从来没有想到这种处理色彩过度的方法。

  未必是缺乏创意。

  艺术是权力的附属品——顾为经再不喜欢这句话,他也要承认这句话从古至今,在东西海外,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人类历史上,很多时候上层社会的审美情趣,决定了一个时代美术潮流的风向标。

  印象派从旁门左道,到渐渐被世人所认可,再到取代它们的宿敌“学院派”成为画坛显学。

  标志性的事件便是,印象派在没有世俗传统约束的新大陆美国受到了富人阶层的认可,又反过来影响到了巴黎乃至整个欧陆本土的审美趣味。

  而在东方。

  在宋代以后,东夏的绘画和书法非常讲究文人情趣。

  它是士大夫陶冶情操的美学工具。

  简单来说,

  不仅画面画的好看,绘画的过程中也要求画的够帅,够文雅才可以,连最基本的握笔的仪态都有很大的讲究。

  小时候,顾童祥就和他细细的讲过。

  真正讲究大画家的用国画毛笔,要做到“指不动而运腕,腕肘俱悬,写时须通身着力。”

  这种一板一眼的绘画方法被称为【龙睛法】。

  而画画写字时,身体一动,全身上下都跟着乱晃,就只能是下下品的【猪蹄法】,被文人士大夫所耻笑。

  按照明代大书画收藏家官僚汪珂玉所编纂的名书《珊瑚网》之中“书品”这一章的记载。

  这种绘画书法的用笔方式是由蔡邕受神人托梦所得,传给蔡文姬,又由蔡文姬传给卫夫人、再传给王羲之、王献之等等好几十号人代代相传,最后在颜真卿的手中才发扬光大的。

  东夏文化最讲究规矩,最基础的握笔姿势都是传承有序的一代代文人传下来的。

  郎世宁是洋人不假,却和达芬奇,提香这种主要为富商服务的小画家有本质区别。

  欧洲本土的小画家,依然是贵族和教士阶级的仆人与附庸。

  郎世宁人家则最后做到过正三品,加侍郎衔,应该是人类历史上单纯靠绘画官位最高的人之一。

  正经八百的朱紫公卿,绘画也要讲究体面。

  另外,

  乾隆皇帝也是个超级艺术票友,盖章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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