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1142节

  “他们振臂高呼Hi,Hitler。”

  就因为这句话。

  伊莲娜庄园收到了来自欧洲极右翼政治团体的死亡威胁信。

  历史让死去的人可以帮助活着的人。

  很多人都忘记了历史。

  所以他们不仅无法听到那些历史尘烟里累累白骨的哀哀哭声。

  他们还在白骨之上纵声欢笑。

  旧日老大帝国殖民时代宗教权力体系的一环,后来又变为了见证日本士兵血腥残忍行径的历史注角与永恒的证据。

  无数不同意象都在小小的一方土地里叠加,最后汇聚成为了简简单单“教堂”一个单词所代表不了的复杂意象。

  说不清,她只能感受。

  “To the Glorious Dead。”

  安娜轻声念着那行文字,望着司铎手里的倾斜的长蜡烛流出了一滴烛泪。

  女人瞳孔映着烛台上跳跃的火光,脑海想着《雷雨天的老教堂》上那盏如豆的彩色烛火。

  一百五十年前。

  卡拉奶奶站在另外一座教堂面前的时候,她脑海里到底想到了什么,她当年盯着教堂里如豆的烛火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什么。

  “被困住了。”

  有位年轻人这么说道。

  伊莲娜小姐以为,卡拉奶奶被命运所困住,又在老教堂面前,在这座华美的建筑面前,感受到命运的感召,神圣美的感召,所以才用画笔破困而出。

  现在。

  安娜又有了完全不同的想法。

  也许教堂这个意象本身就带着某种束缚的意味,烛火用光线刺破了建筑外表的封印,也刺破了关押她的“笼子”。

  那一刻。

  她站在教堂面前,感受到的并非是命运的感召,而是自我的觉醒。

  ……

  “汪。”

  教堂的大门外,黑白花斑点大狗狗盯着地面出神。

  “汪汪!”

  它用狗子的语言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

  怎么老是它?这味道简直阴魂不散。

  奥古斯特把鼻子蹭在地上用力的嗅着。

  没错。

  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感觉。

  还新鲜热乎的呢。

第810章 小顾子重画老教堂,猫大王欲打侦探狗(中)

  奥古斯特猛然抬起了头,视线看向某个方向,咧开嘴。

  “汪!”

  它忽扇忽扇两扇胖耳朵。

  以这个气味的新鲜程度……狗子以前只是一个劲儿的蹭女主人的腿,费劲儿抛两根猫毛出来,这次,奥古斯特有信心给安娜小姐刨个活的大宝贝回来。

  来自它血脉里的优质追踪猎狐犬的基因觉醒了。

  呵。

  狗子用后腿用力挠了两下下巴——咱也可以是侦探狗!

  大狗狗兴奋的抬起了狗头,它四足发力,猛的一蹿,就朝着教堂的小道跑了出去。

  “Hi,奥古斯特!奥古斯特!回来,奥古斯特。”

  艾略特都惊了。

  史宾格犬不是那种特别威猛的巨型犬,个头也绝对算不上小,肩高能有半米。

  奥古斯特在史宾格里又算是很大只的,体重比阿旺还要重。

  它猛的这么一窜,绳子脱手飞去,差点把教堂外抬头盯着塔楼发呆的女秘书带了一个跟头。

  回过神来后的艾略特大惊失色。

  自家小姐去个教堂的功夫,她的宝贝狗子,跑啦!

  就这么跑啦!

  艾略特看着那条黑白花的狗子在夕阳下快活奔跑的背影,觉得自己的高薪工作,也正在夕阳下快活着远离。

  “奥古斯特!”

  她急忙拎着小包,踩着半高的鞋底,也在身后哒哒哒的狂碾了上去。

  ——

  盛夏傍晚的六时稍过一点,太阳不冷不暖,刚刚好落在教堂的屋檐处被挡住了一角,跟被猫猫咬了一口的咸蛋黄似的。

  顾为经用画笔快速在面前的画板上留下短而细碎的笔触,把光线搅和成变换不定的形状,也跟用筷子搅咸蛋黄似的。

  电影行业喜欢讲一个术语“Golden hour”,译为黄金一小时或者魔术一小时,也可以直接就叫做魔术光线。

  由于太阳的位置更加接近地平线的缘故,在临近太阳落山的一个小时,或者太阳刚刚升起来的一个小时,人眼所看到的光线,多来自于天空中的非直射光。

  更多的蓝光会被大气散射掉,这个时候的光线最温和,最暖,光线也最变幻不定,有魔术般的效果。

  电影拍摄的过程中,不少剧组就喜欢赶在清晨或者黄昏多抢一些镜头出来。莫奈当年画鲁昂大教堂的时候,也多选择这些时间点支个画板现场采风,就为了这个特殊的效果。

  顾为经大胆的猜测。

  卡洛尔也曾受到过这种黄昏色调的影响。

  她用快速点染的蓝紫色笔触来表达冷色的云彩,表达的却是似火焰燃烧一般,充满激情与动荡暖意。

  这样色彩的处理方式极为特殊。

  绿色、蓝色、紫色全部都是冷色调的代表颜色。

  冷色调往往多被用来表现忧郁与沉重或者宁静、孤独与疏离。

  毕加索绘画中多出现蓝色,以大面积冷峻的冷色来构成画面的“蓝色艺术时期”,就是他一生中最为困苦拮拘的几年。

  他习惯用冷色调来暗喻痛苦,把蓝色做为笼罩自己情绪生活的囚笼。

  与之相对,毕加索后来有几年春风得意马蹄急,他坠入了和爱人的热恋之中,绘画多以了黄、红、橙这些颜色为底色,形成了他的“玫瑰艺术时期”。

  艳丽的暖色,才是更被艺术家用来表达激情的颜色。

  顾为经在重新再次画这幅老教堂,望着圣安德烈教堂背后,太阳逐渐沉入云海时的模样,他觉得女画家卡洛尔也一定认真的观察过夕阳时的云海。

  同一个时刻,同一种底色,无数种色彩和色调都在时刻变换。

  都名叫暖黄或者橙红,却可以有一千种不同的颜色。火红的光线在燃烧的天幕之中盘旋,云雾重的一些的位置,云朵呈现熔铁般的色泽,薄一些的位置,则裹了一层蜡衣。

  再薄一些,云彩和云彩的接缝处,蜡衣破了,溶融的铁水从天幕间滴下,变为了液态的黄金。

  连趴在脚边不远处,露出肚皮睡觉觉的狸花猫,都被夕阳赠予了免费的黄金袈裟,看上去侧握在那里,尾巴和头侧成一个半圆。

  半圆的圆心处是打包带走的鸡胸肉。

  阿旺护着它的夜宵,宁静的睡去,一幅只要点把火就能烧出舍利子的模样。

  画画时东瞧瞧,西看看分心他处是大忌,但彻底的融入景色之中,却是创作艺术的不二法宝。

  光线照在顾为经的身上,他融入了天边的景色之中,顾为经发现若把眼前的云彩洗去夕阳的颜色,换成宁静的蓝色。

  这种感觉,不恰恰便是卡洛尔作品中的感觉么。

  笔触间云彩动态的感觉完全一致。

  宁静舒缓的深蓝色,包裹着如同火烧云般动荡的情绪,云和云之间的缝隙里,咬破豆沙元宵似的咬破一朵云彩,流出的不是夕阳,而是流淌的电光。

  顾为经对照着天幕,拿着画笔和油画刮刀,对着眼前的画布涂涂改改,做最后的妆点和修饰。

  他不久前才画过一幅大师水准的印象派作品。

  缪斯女神的赐福小蜡烛是一枚临时提高功力的灵丹妙药,仙丹玉露的劲儿已经过了,唇齿间却还隐隐有甘甜的回味。

  顾为经在临摹《雷雨天的老教堂》上下过苦功。

  到了新加坡后,反过头来再把临画这件事捡起来,不仅观察天上云彩,对应心中的云彩,观察天上的光线,对照画上的光线,观察眼前的老教堂,临摹心中的老教堂都更加的细致。

  他对印象派对于光线的捕捉,用短促的笔触线条,薄涂和厚涂交替营造色块的空气感和体积感的方式,也都有了全新的理解。

  树懒先生为顾为经读《小王子》,书里飞行员对小王子说:“沙海之所以那么美,是因为沙漠藏着一口井——只有谁翻过最高的沙丘,你才会相信。”

  这话听上去有点抽象。

  顾为经一直以来,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里的含意。

  他在画架前站着画着,渐渐地有了属于顾为经自己的领悟。

  美就在那里。

  井就在那里。

  只有翻过最高的沙丘,只有站在同一片雷雨云之下,同样的云彩之下,虔诚的看过夕阳下燃烧的云海,看着雷雨云中绽放出的闪电,像着女画家卡洛尔那样,以印象派的方式用细腻的笔触和破碎的色块描绘自己的心灵,你才会相信它的存在。

  这些方面,顾为经比起以前,更多获得的是“术”的改进。

  相比技法上的变强,经历了西河会馆的事件以后,顾为经再次拿起画笔描绘老教堂,比起云彩的动态、光影的明暗、教堂的色泽这些细节上的细微不同。

  他获得更多的是“道”的进步。

  好的艺术作品,永远隐藏着创作者对心中人文精神的寄托。

  照着画了那么多遍老教堂。

  笔触、光影、细节这些方面,他以前就做的很不错,比起一些画面动态上的不足,顾为经对创作者情绪的体悟,反而欠缺的更多。

  “只有谁翻过最高的沙丘,你才会相信。”

  顾为经本质上以前多多少少还是把那幅卡洛尔的作品当成宗教画来形容。

  19世纪后半叶。

  就在印象派画法在塞纳河畔逐渐成形的年代里,法国巴黎恰好也正在进行一场天主教复兴运动。

  那时期不少画家都画过以教堂、宗教为题材的艺术作品。包括信仰不可知论的莫奈,也画了一大堆教堂画。梵·高这种,干脆就直接是传教士出身。

  顾为经把《雷雨天的老教堂》放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去理解,自然也就染上了同样的思维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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