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1107节

  崔小明已经不想再讲道理了。

  “你也想画这种东西融合的画,我也想画这样的画,如果你是对的,我是错的……为什么我是特邀画家,而你的作品只摆放在犄角旮旯里?”

  “如果你是对的,我是错的,我讲的没道理——”

  崔小明咬着牙说道:“曹轩为什么几个月前亲自打电话,要我的父亲去指点你做画,请求让你去模仿我——”

  喔。

  观众安静了片刻,

  有些人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有些真正能理解这番话的含义的人,比如纽兹兰、雨田力也,几位评委和嘉宾,甚至是那边的策展助理邦妮·兰普切,眉头都猛的跳了跳,屏住了呼吸。

  崔小明的眉头也在跳动。

  话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都屏住了呼吸,心惊肉跳。

  他知道这个场面非常的不好看。

  就算赢,他也赢的极其不体面,一点都不艺术。

  甚至赢的很有风险。

  崔小明知道当众提起曹轩曾打电话来求教,尤其是在自己父亲拒绝了对方的情况下,这事儿办的很不讲究。

  他话的前半句是拿着策展人来压顾为经。

  他话的后半句,则是拿着曹轩来压顾为经,甚至有一点点借着曹轩自抬身价的意味了。

  如果你的艺术理解更好?凭什么你是普通画家,我是画家。

  如果你的艺术理解更深?凭什么曹轩要来求着让你去“模仿”我。

  一直以来。

  崔小明在这个问题上都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不想把曹轩拉近来,不想有任何冒犯到曹轩先生的地方。

  无论他多么不喜欢顾为经,崔小明之前对于自己的宣传中,都从来不曾提过这一节。

  因为那可是曹轩啊。

  一幅顶级大师生前的作品,一段顶级大师生前的话,就能轻易的把他衬托的哑口无言,把他刺的千疮百孔。

  何况一位活生生的,身价同样站在行业最高处的,艺术世界的另一位泰山北斗呢?

  这不是跃个龙门,签个高古轩就能弥补的地位差距。

  想够的上这种神仙人物,他先跟跳绳似的蹦跶个百八十次的龙门再说吧。

  触怒这种人物的风险,他实在实在实在是不想冒。

  而现在。

  他话还是这么说了出来。

  崔小明实在没的选了,他已经在赌桌上压下了所有赌注,他实在输不起,就算是伤敌也伤己的七伤拳,他也只能打。

  就算是泼妇骂街,他也要一定要赢。

  他也不是没脑子,气急败坏之下,只图嘴巴痛快,什么都不顾了。

  崔小明觉得,曹轩未必会对这件事有多么上心,老人家为了画展来到新加坡的事情,只有很少很少的人知道。

  而讲句大实话。

  他是什么地位的人,人家曹轩是什么地位的人。

  想招惹到曹轩,想惹人家老先生发怒,也得看他崔小明有没有那份儿资格对吧?

  一来。

  崔小明真切的盼望着曹老先生是那海纳百川虚怀若谷的老前辈,根本不会在意他们年轻人之间的风言风语。

  人家这辈子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啊。

  以老人家的身份地位。

  曹轩能恭敬的把求教的电话打到他父亲的手机上,就侧面可说明是一个对绘画本身看的比名利要重的老人。

  曹轩先生也未必真的多在意他把这事儿说出来。

  二来。

  就算老人家心里有点不高兴,也犯不上跑来踩他崔小明。说真的,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地位差距,踩死他崔小明搞不好都脏人家老太爷的脚。六十年前,人家就和毕加索一起谈论艺术了。

  快一百岁了跑来踩崔小明?

  何必呢。

  他崔小明算什么东西啊,真的犯不上好吧。

  万一被谁私底下嚼个打压后辈的舌根,岂不是玷污了一辈子的清名了。

  当然。

  踩死他崔小明,肯定也不需要曹轩亲自出手,他的几个高徒随便一个出来,就能够他们全家喝上一壶的了。

  但崔小明想到那张发到父亲手机上顾为经的画稿,就觉得这事儿也许有空子可以钻。

  再说,他这话主要是针对顾为经的,曹轩主要是一个引子,是一个证明他画法优秀的“第三者。”

  老人家是当年为顾为经打了个电话,但学术探讨在画界很常见,只是曹轩地位太高,因此才显得稀奇。

  搞不好对方转身就把这事儿忘了。

  崔小明不值得让曹轩生气不假,他顾为经又哪里值得让曹老先生动怒呢?

第784章 悬丝问诊

  崔小明的青春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霾,害怕无法成功的霾,害怕无法跃过龙门,无法功成名就,无法有一天将自己的作品摆在美术馆中央的恐惧的阴霾——

  如絮的补光灯将中心的展台染成太阳一样的金黄色。

  鲤鱼摆着尾巴奋力的向着金黄色的窄门跃去,撞在了那层坚硬的金黄上,然后跌下,它没有跃过窄门,也没有掉回水里,在他奋力跃起的那一刻,身下的河水便向两侧裂开,露出万丈深渊。

  他在虚空中坠落了三天三夜,十万八千个十万八千里,然后在焦黑色的礁石间摔个粉碎。

  崔小明小时候见过柏林乡下森林边的渔夫摔死鱼的模样。

  一尾巨大鲤鱼,挣扎着、扑腾着,被健壮的男人抡起尾巴像挥舞球棒般重重砸在一边的礁石上,发出如装满沙的沉重口袋从皮卡车的后斗里丢下来的“噗”的一声。

  鲤鱼表面看上去完好无损,连个鳞片好似都没有掉,粉白的唇间连续的吐了一小串泡沫,然后它就不动了。

  在崔小明的想象梦里,却不是那样的场面。

  鲤鱼落在礁石上。

  他落在礁石上。

  不是“噗”的一声,而是“铛”的一声,发出如一只高脚插花瓶被推到地上的声音,然后直接炸裂成千万个细小的泡泡。

  随风而逝。

  所有无法真正跃过龙门的鲤鱼,都会这样,在金色的阳光里,随风而逝,在历史与金钱的洪流之中,变得无人问津。

  哦,对了。

  连那些泡泡,也是金色的。

  它融化在了四周重新合拢的河水里,变成水花上泡末尘埃的一部分,没有人会掬起河道里的一捧水,知道那曾经是一尾向往着跃过龙门的鱼上的一片鳞。

  正常世间的雾霾是煤灰般的灰褐色。

  他青春时代的霾却是金黄色的,和明艳的青春同样的颜色,藏在他的笑容里,是在金色的背景上画出的金色笔触,所以看上去并不显眼。

  只有当笑容褪去的时候,才会被人发现它的真切存在。

  崔小明宁愿去死,他也不要去过孤独的,冷清的,寂寞的,泡沫一般无足轻重的生活。

  若是有两条鲤鱼能够越过龙门,若是世上有两只青蛙能够爬上井壁。

  崔小明并不介意对顾为经“宽容”一些,让他做那“好风凭借力”的风,做那借力的鱼,脚下的蛙,被崔小明踩着,一起升上云端。

  他可大度的期盼对方能跳的高些,再高些。

  可若是反过来。

  有那么一丝的可能,顾为经要跳到他的头上,要借着他跃过龙门。

  若是只有一条鲤鱼能够乘风化龙,一只青蛙能够享用美丽的月色荷塘。

  那顾为经就算真的够到了艺术的龙门,他也要把他抓着尾巴揪下去,就算他已经爬在井边的青石边静静的鼓着腮,崔小明也要把他重新踹回阴沟里。

  讲的好怎么样。

  讲的好像梵高,怎么样?

  就算是真的梵高,不也只能可怜巴巴的,孤独落魄的,流浪一生么?

  艺术家的成功与否,从来都不仅和艺术有关。

  顾为经的作品大概比他更接近大师之作。

  但他是狮场双年展上最为年轻的特邀参展画家,顾为经只是普通画家里的普通一个,就是这个例子的明证。

  崔小明本想用艺术的势,用吴冠中的绘画来压他。

  既然压不过。

  他就用策展人的势,用曹轩的话语来压对方。

  顾为经,你懂不懂——画的再好,你也只是策展人米卡·唐克斯心中的次等品。

  讲的再好,你也只是曹轩想要让你模仿我而不成,最后只能选择退而求其次的画法的那个可怜的跟屁虫!

  跟屁虫哪里有资格说他这位正主,讲的不对,画的不好呢!

  崔小明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有这样的事么?”

  顾为经也明显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曹轩为了自己艺术道路的事情,竟然还亲自请托过他人。

  “现在想说我的画的不好,讲的有问题,恐怕不合适吧,否则——”

  崔小明深深的吸气,准备趁着顾为经意图否认以前,说两句够分量的锋利话语,把对方牢牢的钉在模仿者的“耻辱柱”上,然后便直接转身离开。

  现在的场面实在是够难堪了。

  连崔小明都没有兴趣,再在镜头前表现些什么艺术家精神。

  “或许有吧,我不清楚,但我没有说你画的不好,讲的有问题啊?”顾为经轻声说道。

  呃。

  崔小明错愕。

  顾为经的反应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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