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办的是双年展,又不是谁的个人画展。这种关于艺术风格的探讨与争论,才应该是双年展的精髓。”他的语气温和而坚定,做出了仲裁,“我在耶鲁上学的时候,类似的辩论和探讨,几乎每周都有。这才是年轻艺术家们该有的激情与活力啊。”
“马奈和毕加索,也都曾在画展上和别人吵过架,不是么?优秀的艺术风格,是不会怕别人的指摘的。”
邦妮转过头。
说话的人年过半百,头发灰白。
他叫查理·纽兹兰,《油画》杂志社的一位年限资深的副主编,是杂志社派来到新加坡的采访团队里的副手。
除了身为杂志社副主编的身份以外,纽兹兰还以国际知名评论家的身份,出现在了本次组委会学术评委团的大名单之中。
安娜因为临时有时,离开了新加坡之后。
对方将代替她,做为剪彩嘉宾出席今天上午一项当地金融机构向组委会的捐款仪式。
因为这个缘故,此刻这个人和另外几位评委,才会恰好也在滨海艺术中心这里。
“纽兹兰先生,这个——”
邦妮又看了前方沉默的顾为经一眼,语气有些犹豫。
就在这个时候。
沉默的顾为经忽然开口了。
“不。”
他说。
“我还是不同意你的意见。”
“你不同意吴冠中的艺术思想么?你认为他画错了?”崔小明含笑问道。
“不。我是说,我觉得吴冠中的先生的画,讲述给我的是另外一番道理。”顾为经说道,“构成绘画的底层,不是点、线与面,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果然这家伙此刻只能拿一些油腔滑调的东西以做挣扎。
可笑。
崔小明怎么可能让顾为经这么油滑的溜走呢。
他又接着笑了起来。
笑意温柔。
他用温和的笑意和胜利者的气度炙烤着对方,用温热的文火炙烤着锅釜中的逃不走的青蛙。
“为经,艺术风格又不是玄学。”崔小明勾了勾嘴角,“就像吴老说,抽象不是一无所有。”
“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这算是什么答案。抱歉,我听不太明白。”
崔小明的心思已经不在顾为经身上了。
他用眼前的余光望着那些高举的手机,望着游客们好奇的脸,他甚至看到了人群中的那几位组委会的嘉宾。
父亲曾带着他,拜访过其中一两位。
崔小明有点难掩的期盼——
不知伊莲娜小姐,是否有机会能见到他此刻的风光?
——
此时此刻,大海的另外一端。
安娜正在人陪同下穿过走廊。
“我知道你们在泰国有自己的业务,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们竟然在仰光都有自己的办公室。”
“应该说——你们的业务能力有点,让我刮目相看么?”年轻女人随口说道。
“美泉宫事务所会尽全部努力,为我们的客户提供最为优质的服务。伯爵阁下,我们为您的家族提供服务已经超过200年了。”
身边陪伴着她的是一位身材有点胖胖的白人大妈。
“如果您有需要,即使在南极,美泉宫事务所也会有自己的办公室的。”大妈颇为俏皮的回答道。
“伯爵?”
“你爷爷喜欢这个称呼,很荣幸,您是我服务过的第三位伊莲娜伯爵。”
“希望是最后一位。”安娜随口锐评道,“我听我父亲提过您,和他一样,称呼我的姓氏就好。”
“我很抱歉。伊莲娜小姐,我很抱歉。”
白人大妈语气变为恭谨,不知是为了错误的称呼道歉,还是为了多年前那次葬送了安娜父亲的事故感到遗憾。
她走过去,为伊莲娜小姐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间的大门。
一位穿着警界高层制服方脸盘,面容严肃的政府官员,出现在了门后的独立办公室里。
……
顾为经参加狮城双年展的过程历经了千辛万苦,没有赶上定好的班机后,又是处理家里琐事,又是和画展方面沟通,晚了足足十天,才等到了下一班飞向狮城的航班。
伊莲娜小姐想去仰光转悠一圈,却就像是出门随随便便散个步一样的容易。
昨晚她和顾为经同在一个晚宴上。
当今天顾为经走滨海艺术中心里遇上崔小明的时候,伊莲娜小姐已然坐着私人飞机,跨越上千公里,飞抵异国他乡不知多时了。
与安娜同乘那架达索EX2000型洲际私人飞机从狮城飞抵仰光的,还有美泉宫事务所的工作人员。
安娜的行程很急。
伊莲娜家族的主要影响力都在欧洲,很多事情自己联系起来都太慢了。
所以管家先生就委托了和家族长期合作的美泉宫事务所。
这种事务所的性质很像那些大型私行的高级客户对接部门,他们不单纯是一个金融机构或者投资机构,更多的是一个服务机构。
孩子上学,老婆买包,老人看病,投资移民,地中海买帆船,太平洋买小岛,肯尼亚猎狮子,请最专业的登山家陪同你用阿尔卑斯式攀登法(注)征服珠穆朗玛峰……
(注:既一种不携带氧气的高难度登山方式。)
这要你的财富够多,是那种超高净值的客户,他们都能帮你满足这些要求,或者找到能为你满足这些要求的人。
伊莲娜小姐上次联系美泉宫事务所,还是请它身为中间人,为自己去匿名签下侦探猫的经纪人代理合同。
第772章 豪哥 伊莲娜家族与G先生(上)
美泉宫事务所的南亚区总部,就设在新加坡珊顿路金融街的一间看上去不起眼的办公室大楼中,那位体型有点胖的白人大妈就是地区负责人。
她在上周早些时候,接到了阿德拉尔管家的电话,在对方表明来意以后。
负责人立刻马不停蹄的为安娜联系到了一家专业的安保团队。
她还要求美泉宫事务所在仰光当地的办事处,为伊莲娜小姐寻找合适的中间人,通过政商渠道,寻求和当地高层官员直接对话的窗口。
“伊莲娜小姐,这位是中老缅泰联合执法办公室本地的高级负责人之一,丹敏明警官,最近报纸上的破案英雄。您所感兴趣的那位'豪哥'……就是在不久前,在他的陪同下选择自首的。”
负责人先把对面的中年警察介绍给安娜。
然后才对丹敏明伸出了手。
“警官先生您好,我旁边的便是安娜·伊莲娜女士,《油画》杂志社视觉艺术栏目的执行经理。”
安娜打量着办公桌对面的警长先生。
她在英文报纸上读到了有关他个人事迹的相关报道,据说他已经追查豪哥相关案件多年,含垢忍辱,为了麻痹豪哥的神经,甚至一度跑到了当地交警队当一名卧底。
这才在不久前,成功的一举便侦破了这起特大艺术品造假洗钱案件,并亲自陪同团伙老大陈生林向警方投诚。
堪称奇迹。
当地报纸把这个过程写的既神乎其神,又含糊其词。
反正安娜读了好几遍,愣是没搞明白把豪哥这位地下艺术品造假走私教父抓捕归案和跑去交警队卧薪尝胆当卧底,这其间有什么直接的逻辑关联。
莫非是靠查违章抓到豪哥出货的痛脚?
这也实在太神奇了吧。
见面的第一印象——本地的这位高级警长,安娜看对方面相和体型不是《虎胆龙威》里布鲁斯·威斯利那种穿个白色小背心拿把大口径手枪,就能孤身闯入敌人大本营,大杀四方的冷酷汉子。
他虽然穿着高级警长的笔挺制服,面容严肃,但眼神粗看有点飘忽,细看则有点“苟”,就好像是那种——“大起大落看破红尘,没啥野心没啥欲望,小老婆刚生了孩子,大女儿又从来管不住,转头跟野小子跑掉了,唉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他还能咋呢,苟,苟住,苟到退休看看能不能带孙子去!”式样眼神。
安娜告诉自己,不要以貌取人。
昨天在宴会厅里人群来往如流动的河水,她却一眼就望到了远方角落的顾为经。
她觉得他的眼神很专注也很好看,结果转头气的她差点想把咖啡倒在对方的头上。
女人主动伸出手去:“警官先生,早上好,久仰大名,非常感谢您对艺术行业所做出的贡献。”
安娜在打量丹敏明的时候。
蔻蔻的老爹也在用眼神打量着伊莲娜小姐。
他的第一反应是,看上去这个年轻的女人真的好漂亮,他没什么太好的形容词,反正就是他形容不出的漂亮。
他的第二反应是,听说这个年轻的女人真的好有钱,他没有什么太好的形容词,反正就是他形容不出的有钱。
对方至少拥有跟豪哥同一档的富有,以及远超对方的社会影响力。
他的第三反应是——
好吧。
没有第三反应。
打量了两眼之后,丹警官的眼神又一次的飘忽了起来。
他对这次会面,远远称不上上心,若非这件事关系到了豪哥的案件,他都不想做为代表亲自过来。
欲望决定了你的态度。
换成以前,丹敏明雄心壮志,想要做成一番事业,甚至盼望能不能进入权力中枢的年代,他此刻已经嘘寒问暖了起来。
面对对面这种一个人的身家顶的上拥有几百万人口大城市GDP的富豪,就算拉不到投资,搞好个人关系也挺好的。
不谈钱,光是对方在传媒领域的文化影响力,就值得丹敏明笑的像是盛开的花朵。
但现在么。
几番巨变,大起大落,莫名奇妙的好运,这种经历反而把丹敏明给抽的清醒了。
混乱而动荡的环境,波谲云诡的政治局势——就像蔻蔻教育他的,他就是一个走了好运,骤得高位的普通人,他实在玩不转那些。
想太多,想要的太多。
害人也害己。
既然豪哥是他陪同的自首的,有了些薄名,有了些权力,他不妨借此机会就认认真真当个警察,在中老缅泰联合打击犯罪的办公室里配合相关方面,打击打击诈骗犯罪,保护保护营商环境,争取做些利人利己的好事,就够了。
多的不去想。
丹警官有点大起大落看破红尘的意思。
他现在自觉没啥野心没啥欲望,小老婆刚生了孩子,大女儿又从来管不住,转头跟野小子跑掉了,唉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他还能咋呢,苟,苟住,苟到退休看看能不能带孙子去!
他自觉和伊莲娜小姐不会有什么太多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