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1016节

  “我会额外捐给新加坡双年展组委会一幅画。”顾为经早有计较。

  双年展上的作品有两种。

  威尼斯双年展之类的艺术展览上,绝大多数的作品都是能拿去出售的。

  在展览上出售。

  或者接下来拿去巴塞尔艺博会或者自家画廊里出售。

  也有些作品,会被直接捐赠给组委会。

  参展完之后,拿去其他地方巡展也好,放到博物馆里收藏也好,甚至拍卖用来筹措公益资金也好。

  算是画家送给组委会的作品。

  “你的那幅《人间喧嚣》?”兰普切再次被逗乐了,“搞什么呀,绕了这么一大个圈子,还不是……”

  “是《雷雨天的老教堂》。”

  顾为经说道。

  策展助理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似是被这个答案直接搅乱了思路,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你是要把那篇论文提到作品,捐赠给新加坡双年展的组委会么?”

  良久。

  兰普切才迟疑的开口。

  “你确定?”

  她明显也读过那篇《亚洲艺术》上的文章,起码,她肯定是知道顾为经口中的《雷雨天的老教堂》指的是什么的。

  “是的,但给组委会的不是论文里的原作,而是由我个人画的临摹画。而且,还有我的个人感谢与友谊,如果您愿意去帮助我这个忙的话。”

  顾为经说道。

  仿作不能参加双年展的主展区,但是对于纯粹的公益捐赠作品,则没有这样的限制。

  兰普切无奈的笑了一下。

  “年轻人,你开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的仿作?或许你觉得自己很特殊——”

  “这不是玩笑,这也不好笑。”

  顾为经直接打断了策展助理的嘲讽。

  “这是很认真,很严肃的事情。”

  他把阿旺的猫砂盆在酒店的角落里放好,“邦妮,我可以这么叫您么?”

  “不,你继续叫我兰普切女士吧。”

  “你看,兰普切女士,这就是问题所在。您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到了可以称呼对方名字的时候,但你却一直在叫我Young man,叫我年轻人。你对我不够尊重,不是么?”

  “我不知道你是否足够的了解我,没错,我今年十八岁,我是个年轻人。但十八岁的我,便入围了新加坡国际双年展的主展区。正在和你通话的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在亚洲重要的艺术类期刊上,有他位列第一作者的封面论文。世界顶级的大画廊,向他发来了橄榄枝,甚至在考虑为他去准备一场个人画展。”

  “每一个在我身边,认识我的人,他们都相信我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重要的大画家。”

  “他们中不乏有身价亿万的最顶尖的艺术大师,新古典主义的油画家,或者享誉欧洲的水彩画大师。”

  “他们每一个人,都尊重我。”

第726章 命运老人的门牌号(下)

  西河会馆里所呆着那短短的一周时间,让顾为经终于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和自己的人生。

  他明白了曹老那幅壁画的含义。

  他彻悟了卡洛尔的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女画家描画雷雨、闪电与烛火的笔触之中所隐含着的深意。

  一个人从来并非只有一个命运。

  一个人也从来并非只能无比顺从的踏上命运为你安排的道路。

  或者说。

  命运即是选择,选择即是命运。

  如果你选择成为一個小孩子,那么,你永远就只会被当成小孩子看待。

  这个社会上的大多数人都习惯了去轻视小孩子的意见与想法,把它们都当成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与好人还是坏人没有关系。

  非常善良的人或许会出于同情,主动递给路边抱着膝盖的小孩子一串糖葫芦,却绝不会把“尊重”乃至“尊敬”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对方。

  人们只会尊重那些强大的人。

  命运也只会尊重强大的对手。

  所谓“强大”、并非指的是拥有金钱或者手握权力。

  西河会馆中,顾为经也看穿了豪哥。

  他做恶多端,他威风凛凛,他身家巨亿而一手遮天。

  可在命运面前,他依然只是一个焦虑不安的弱者。他先是狡猾的想要用惯常的手段,开出价码来收买命运,或去愚弄死神。

  面对权柄和金币堆成的山丘。

  命运以沉默的轻蔑给予回应。

  最终。

  他的心在恐惧中绝望的高呼:“救救我,请谁来救救我!”

  真正的强大是内心的强大。

  外面狂风暴雨,你也可以在内心为自己点燃一根蜡烛。

  你被命运的锁链困在巍耸入云高加索群山之上,盘旋的鹫鹰每日都在啄食着你的肝脏,你也可以用高贵的平静注视着人间的哭泣、行乐和欢喜,将沉默的轻蔑送给奥林匹斯圣山上的众神。

  当宙斯在行欢作乐之余,从云端俯视那位古老的泰坦之神的时候。

  当祂看着巨人金色的血液,将高加索的雪峰染的如同涂满阳光的蜡烛的时候。

  有没有那么片刻?

  会感受到害怕?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

  众神之王对那种与祂可以呼唤雷霆和闪电的庞大神力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庞大的力量,感受到尊重乃至恐惧?

  顾为经不知道。

  顾为经只知道,当十八岁的他,对豪哥说:“在人生的最后,你有没考虑过,史上第一次的,感受到真正的忏悔的时候?”

  顾为经心中没有恐惧,或者说,他与恐惧相安无事。

  恐惧对他如对待朋友。

  豪哥被死亡的折磨不堪内心,则被恐惧蚀咬的千疮百孔。

  他们的心中都涌动着面对死亡的恐惧。

  十八岁的他,像是一位真正的男人。

  跪在地上捂住心口咳嗽的中年教父,则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子。

  在十几万年的物种演变历史上,两足直立猿在丛林里遇上凶猛的猫科动物的时候,在感受到巨大恐惧的瞬间,他们的身体会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

  它会让生物在瞬间血压升高,内脏血管紧缩,加速糖原、脂肪分解能,为接下来的战斗或者逃跑提供大量的能量,以期能拥有更快速、迅猛的临场反应。

  因此,肾上腺素在医学上也被叫做“战斗或者逃跑”激素。

  战斗OR逃跑。

  从这种角度来说。

  恐惧是懦弱的源泉,也是力量的源泉。

  米梧糟酒店十二层的双人客房里,二足直立猿的通话声音,大概惊扰到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觉的凶猛的猫科生物。

  它眯缝起眼睛,摇晃了下尾巴,不满的“喵”的叫了一声。

  “兰普切女士,我觉得这些人的意见,或许有些道理,不是么?”

  顾为经将最后一本书取出,把行李箱靠着房屋的角落放好,找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我不是特邀画家,我也不是VIP来宾,我当然也不是德高望重的艺术界专家,但是,我的画并不是无足轻重的事物。”

  “我的友谊和感激,同样也不是。”

  对于勇敢者来说,拥抱恐惧即是拥抱力量。

  对于受人尊重的人来说,获得尊重即是获得权柄。

  对于男人来说,刚毅的面对命运即是自立自强的高贵品德。

  在胆怯者与勇敢者、不受尊重和受人尊重、小孩子和男人之间,顾为经要求自己成为一个勇敢的、受人尊重的男人。

  拥有力量、权柄且自立自强。

  “您一直在说,如果您是我,会抓住这次机会,会选择对本次双年展更尊重一些。”

  他的声音很温暖。

  但不知怎么的,听在策展助理邦妮·兰普切的耳中,却有一种冰冷的怒意。

  顾为经伸出手指,轻轻挠着猫咪的耳朵,说道。

  “如果我是您,我也会抓住这次机会,会选择对待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的态度,更加尊重一些。”

  “这就是我拨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建议与要求。”

  窗边的男人最后总结道。

  电话里不知道第几次的沉默了。

  顾为经能听到,电话的听筒里所传来的策展助理清晰的呼吸声。

  她在犹豫。

  她也在思考。

  “时间在流逝,兰普切小姐,时间在流逝。”

  顾为经等了一会儿,在他觉得给对方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准备主动挂断电话的前几秒钟。

  听筒那边,传来有些急促的说话声。

  “伱……呃,只是一次见面?”对方轻声问道。

  “对,我只需要一次见面。时间你们定,但请别让我等太久。”顾为经很有礼貌的回答。

  “好吧,我会把你的要求转达给唐克斯馆长,但我不能给你任何的保证。关于见面结果的保证,甚至关于能否见面的保证——”兰普切小姐似乎下定了决心。

  她的语调也有着轻微但足够明显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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