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减刑,我带兔子飞上天 第958节

  尤其唱到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的时候。

  张嫣嘴角露出笑意,仿佛追忆年幼时光。

  追忆那一天,师父勇斗山间饿虎,朗声大笑的一幕。

  琴息曲停,她双手放在古琴上,仍不愿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娘娘……”

  旁边却响起一声轻呼。

  原来是宫令女官陆令萱在呼唤张嫣。

  张嫣微微睁开了眼,回头看来。

  “令萱啊,呵呵!还喊什么娘娘?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能喊我一声宝珠吗?”

  陆令萱无语的站起身子。

  “哎呀,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喊乳名,燥不燥的慌啊。”

  “不行,就得喊我宝珠,不能喊我娘娘!”

  张嫣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嗔怪的瞪了对方一眼,陆令萱摇头苦笑。

  “行,宝珠!喊你宝珠总行了吧!喊你一辈子宝珠!”

  张嫣才甜甜笑了。

  陆令萱看的一呆。

  十七年过去,岁月没有在宝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对方虽已三十九岁,依旧俏丽,依旧绝美,恍若二十多年前,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一样。

  一样青春浪漫,一样无忧无虑,一样嬉笑怒骂的呆在祥符县城。

  可……

  耳边的炮火声和厮杀声告诉陆令萱。

  一切已物是人非。

  最终的时刻就要到了。

  “好了,好了!宝珠!这歌也唱完了吧,皇上和先生也都祭拜了吧。”

  陆令萱站起了身,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天启皇帝、明熹宗朱由校画像,以及一个小小的师父李辛的牌位。

  画像和灵位前,都点燃香烛,正随着寒风摇曳。

  陆令萱转头又无奈道。

  “你说你都快要见到他们,还整这么多繁文缛节,干什么呀?”

  因为她又看到,张嫣拿起了眉笔和腮红,竟要梳妆打扮。

  张嫣懒得理她,依旧自顾自的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又对着镜子描画腮红,一丝不苟。

  陆令萱叹了口气,颇为幽怨道。

  “宝珠啊宝珠,你说你死了之后,应该能被葬入皇陵吧?”

  “不管李自成也好,还是建奴也罢,总要对先朝皇家亡人有个安排,不可能抛尸荒野?”

  “我可就惨喽!一个女官身份,和宫女有什么区别,没准被扔在那个犄角旮旯,被野猫野狗叼去身子。”

  正在化妆打扮的张嫣一怔,转头嗔怒道。

  “令萱,胡说什么!”

  “一会我留个遗言,让后来人看到,将你和我一起葬入德陵,咱们到了下面,还做姐妹。”

  陆令萱切了一声。

  “拉倒吧!后来人看到?谁啊。”

  “朱由检,他连自己的陵都没修,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埋着,还能顾得了咱们?”

  “闯贼?他们若是有心,可能会挖开德陵将你埋进去!”

  “若是无心……没准啊,咱们死了之后也不放过咱们!”

  “啊?”

  张嫣吃惊的转过头,手中的眉笔和腮红也顾不得画了,一脸担忧。

  “令萱,你……你没有吓唬我吧?”

  一想到死了闯军也不放过,她还不如引火烧身来的痛快。

  噗嗤!

  陆令萱见对方吓的小脸煞白的样子,咯咯咯笑了起来。

  “当然是吓唬你啊,宝珠!”

  “放心,我都打听好了。”

  “闯军里有个先锋官,叫沈炼,还有个少年将军,叫封堪钰,好像负责这一次的攻城,你猜猜他们是谁?”

  “什么?”

  张嫣彻底震惊了。

  沈炼是谁?

  她太熟悉不过,对方曾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却放弃了锦绣前程跟着师父。

  随着皇陵镇覆灭后成为反贼,早在十七年前随着魏忠贤死在河间府阜城县。

  他竟然没死,还成了攻城先锋官?

  至于封堪钰……

  那是师父唯一的血脉啊。

  封巧儿的孩子,封家观山太保传人。

  原来也没有死,一起存活下来。

  并且跟了闯军李自成,一起打回京城报仇雪恨?

  “令萱,你……你为何知道这些讯息?为何不早告知于我?”

  陆令萱撇撇嘴:“都打成这个样子,还能不知道攻城大将是谁?”

  “宝珠啊,也就你整日吃斋念佛,才不清楚。外面谁人不知,咱大明覆灭和皇陵镇脱不开干系!”

  “好多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说啊,是皇陵镇的冤魂们,回来报仇索命来了。”

  张嫣愣了一样愣,忽然笑了。

  “该死的令萱,你就知道吓唬我。”

  “既然有沈炼他们,还怕什么扔到荒郊野岭,他们啊必然要将咱们妥善处置。”

  说完,张嫣又对着铜镜画了起来。

  陆令萱默默看着,心中叹了口气。

  是啊!

  宝珠,咱们应该都有个埋身之处。

  可……

  真当死亡来临,我的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

  不像你,坦然视之,恐怕你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掉了吧。

  如今天下糜烂,大明覆灭,终究成了当初你我想要的结果。

  可这结果,真的是你我愿意看到的吗?

  陆令萱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再忍不下去。

  她踟蹰着,轻声对张嫣说道。

  “宝珠,我……我不想在你后面,能不能先走一步……”

  “我怕,害怕见到你那种模样,能不能让我先替你探探路呀……”

  张嫣一怔,轻轻点了点头。

  “好呀,令萱!那你便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你记得到下面等等我哦!我也有些害怕……”

  陆令萱见宝珠答应,咧嘴笑了,似乎卸下重负。

  她走到早就悬好白绫的横梁下,随便选了一根,站在上面,将脑袋伸了进去。

  “那……宝珠!我……我就先走了啊!你……你莫着急。”

  “好好画,慢慢画,别等到了下面,让先生和皇上笑话你的模样……”

  说完,陆令萱鼓起勇气,一脚踏空,登时无法呼吸。

  她下意识挣扎两下,又意识到越挣扎越痛苦,只好紧紧闭上眼睛,默默忍耐。

  “……嗯!”

  张嫣听到身后动静,头也不回,依旧轻轻涂着腮红。

  只不过刚刚涂上,两行清泪流下,将腮红冲刷的乱七八糟。

  她只好擦了眼泪,重新涂抹,再冲再擦,似乎永远停不下来。

  张嫣终于没了耐心,一把扔了腮红,看着铜镜泪流满面,崩溃大哭。

  “该死的令萱!你啊你!”

  “为何不离远一些,让我看着你在镜中的模样,我就不害怕吗?”

  铜镜中,一道倩影在半空中飘来荡去,令张嫣痛苦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倩影终于没了声息,张嫣才又拾起腮红慢慢描画起来。

  同时看着镜中的倩影,一阵痴笑。

  “令萱啊,令萱。原来,不需多长时间,人就没了呢。”

  “你记得等等我呀!我下去若找不见你,真会生气的呢。”

  “生什么气?”

  突兀的,一道阴沉的声音传来。

  铜镜里的仁寿宫,又中多了一道人影。

  对方身穿沾满鲜血的赭黄衮龙袍,头戴歪歪扭扭的黑翅翼善冠,手持一柄同样染血的天子剑,正站在张嫣身后,狞声喝问。

  张嫣一愣,看清了镜子中那人的模样,终究放下腮红和眉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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