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对方要打马出城,谁知却在城门不远处拐了个弯。
“吁……”
陆文昭刹停快马,竟停在一处当铺门前。
当铺叫合盛魁,乃是知名晋商在京都开的铺子。
不光这一家当铺,什么牙行、票号、酒楼、旅店,合盛魁在京都都开有分店,算是天齐一朝有名的富商。
沈炼不知道,为何陆文昭突然停在他家门口。
“兄弟!”
陆文昭看着店铺招牌,骑在马上歪头想了片刻,从怀里摸出几两碎银扔了过去。
沈炼一把接过:“怎么了,大人?”
陆文昭咧嘴笑了一下:“去,帮我去当铺里赎个东西,这是赎银,我最近腰疼的厉害,懒得再下马折腾。”
嗯?
沈炼一愣,看着手里的几两碎银有点哭笑不得。
你堂堂锦衣卫镇抚使,朝廷从四品大员,居然因为缺钱,在当铺里典当了东西?
这怎么可能。
不说别的,就最近两年查抄的那帮东林党人,也足够你富甲一方。
再说抵了什么玩意儿,才当出几两碎银。
搞笑呢吗?
见沈炼还在发愣,陆文昭忍不住催促一声。
“还不快去。”
“……是!”
沈炼只好翻身下马,同时躬身询问。
“大人,不知可有票据,卑职总不能空口白话进去赎东西吧。”
陆文昭冷笑了一下:“什么票据,你就说锦衣卫镇抚使陆文昭的东西,让他们不想死的话,即刻取出!”
沈炼再次无语,似乎明白,恐怕陆文昭是来此强取豪夺。
他心里一阵厌烦,再不说话,昂首迈步,捏着腰间的绣春刀走入当铺之中。
却没看到,身后的陆文昭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背影,幽幽叹气。
沈炼走进去后,当铺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个岁数颇大的掌柜,正在里面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听到动静微微抬头,见是个身穿飞鱼服的千户大人,吓的浑身一个哆嗦。
“哎呦!不知……不知是哪位千户大人莅临,小老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死罪,真是死罪……”
老掌柜慌忙从隔间走出,不断地给沈炼作揖鞠躬。
沈炼露出笑意,尽量让自己的脸色温和一些。
“我叫沈炼,乃是锦衣卫左镇抚司千户,奉我家大人之命,赎回一些东西。”
说着摊开手里几两散碎银子,忍不住老脸一红。
拢共不到二两,能特娘赎什么东西。
那老掌柜却不敢怠慢,瞅见沈炼手中的银两后,没慌着接过,而是踌躇问道。
“不知……不知沈千户的大人是……”
沈炼眉头一皱,不太情愿的说出三个字。
“陆文昭。”
三个字一经说出,肉眼可见老掌柜的脸色变了又变,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恢复笑意。
他接过沈炼手中的散碎银两,微微点头。
“小老儿明白了,还请沈大人稍等片刻。”
说完,示意沈炼先去坐着喝些茶水,随后赶紧走入后堂之中。
沈炼也不去坐,更没喝下茶水,依旧捏着绣春刀站在大堂。
同时,心中腻歪的感觉令他越发难受。
亲眼目睹陆文昭强取豪夺,锦衣卫的魔爪已伸入民间百姓之中了吗。
这踏马狗比差事,属实干够了。
若非从老爹那里世袭了锦衣卫官职,轻易不得退出,他早就辞官跑路。
万历朝还可勉强忍耐,可近几年这等情况越发明显。
尤其亲眼看到东林六君子惨死诏狱,六人死前模样在沈炼心中久久无法消散。
这都是我大明朝的顶梁柱啊,就这么死在阉党手中。
而我沈炼虽没参与迫害,亦是难逃其咎
如今一直跟随的陆文昭,也开始不择手段。
沈炼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开始渐渐熄灭。
是该想个由头,离开锦衣卫了。
哪怕调入边军战死沙场,也好过为虎作伥。
沈炼琢磨的功夫,没察觉那老掌柜竟已走了出来。
对方果然拎着一大箱子东西,走的极为费力,气喘吁吁的走到沈炼面前,将那箱子哗啦一下摊在桌上。
“沈大人,这便是您的东西了,还请过目!”
说着,不等沈炼拒绝,居然一把掀开箱子。
唰!
刺眼的金光闪烁沈炼的眼睛。
但见里面全是明晃晃的黄金,足足有上千两之多。
果然,老掌柜笑着说道。
“沈大人,这里是黄金千两,您查查,可曾够数?”
沈炼看着满箱子的金块,深深吸了口冷气。
二两白银换来黄金千两,差不多十万两白银!
陆文昭啊陆文昭,你好大的胃口。
“不用点了。”
沈炼一把合上箱子,提起就要离开。
同时也终于下定决心,交给陆文昭后立刻提出辞官的事情。
岂料,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老掌柜却淡淡笑了,将手一把按在箱子上面。
“沈大人啊,您拿了黄金千两,不打算给小老儿一个说法吗?”
嗯?
沈炼抬头,看向对方。
“什么说法?”
老掌柜笑而不答,也用不到回答了。
沈炼只感觉浑身一凛。
但见合盛魁的门口,不知何时走入几个黑衣壮汉。
几人进门便扣了门板,让大堂一时间变得黑暗。
扣上门板后,又静静立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手中具都捏着兵器。
同时,后堂里也走出一人。
一个漂亮潇洒的女人。
对方一身白衣,脸色冷峻,眉毛下的杏花大眼炯炯有神。
她走出来后,死死的盯着沈炼,冷冷笑了。
“什么说法?”
“沈大人,拿了买命钱,不打算把命留下来吗?”
沈炼脑袋轰的一声,明白中了陷阱。
中了谁的陷阱,已不用想了。
必然是镇抚使陆文昭无疑。
对方难道今日要我性命?
沈炼浑身顿时出满冷汗,唰的一下拔出腰间绣春刀,失声厉喝。
“尔等何人?胆敢谋害锦衣卫千户?”
那女人对沈炼手中的长刀视而不见,却笑着拱了拱手道。
“戚家刀传人,丁白缨!”
嗡!
沈炼脑袋再炸。
丁白缨。
白缨!
多么熟悉的名字。
天启二年,张皇后怀有身孕,临产前被尚衣局宫女白缨暗害,一掌打死腹中胎儿。
后来全城大索,将白缨当场擒获并押入昭狱严审。
只可惜对方吃不住酷刑,当日便会活活打死,不过死前交代乃是串谋状元李辛,联合东林党人暗害皇后。
可此刻……
宫女白缨竟就站在自己面前!
并且对方不叫白缨,而叫丁白缨。
她究竟是谁的人?
陆文昭为何又要害自己性命?
当年谋害张皇后,难道不是魏忠贤和客印月出手,又是何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