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大早,林朝阳夫妻俩刚起床,家里一群小的就在陶玉墨的带领下齐齐鞠躬拜年,然后齐刷刷的伸出手。
「来,你一个!你一个!你也有一个!」
林朝阳挨个发压岁钱,轮到陶玉墨,他的压岁钱收了回来。
「都多大的人了,还有脸要压岁钱!」
知道林朝阳这是在对她进行打击报复,陶玉墨的收回手,接着几个小的去跟其他长辈要钱。
「这丫头—————跟没长大一样!」
陶玉书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过年对孩子们来说总是最开心的,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还有那么多可玩的一家人拜过年,吃过早饭,陶玉书提议去庙会逛一逛,前两天的《燕京日报》说今年的厂甸庙会活动特别多。
燕京城的庙会古已有之,厂甸庙会历史最为悠久。
可惜从六十年代开始,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庙会这项春节期间最有仪式感的大众活动便被取消了,一直到八十年代才恢复。
这几年随着政策的放开,再加上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燕京的大小庙会又热闹了起来。
厂甸庙会是燕京城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庙会,鼎盛之时从和平门外护城河桥头一直摆到虎坊桥十字路口,长达三里地,街道两旁摆着750多个货摊,游人如织。
今年的厂甸庙会,依旧热闹非凡。
林朝阳一家人上午快九点到的庙会,这里早已人流如织,摩肩擦踵,似乎整个燕京城的人都聚在了这里。
人群中红男绿女,白叟黄童,踏跪跪,拥拥挤挤,吐出的空气在半空中升腾出白汽来。
街道两旁仅是各式各样的小摊,甜豌豆粥热气腾腾、草靶子上的冰糖葫芦晶莹剔透、卖空竹的把空竹抖的嗡嗡作响、扎鬃人的、剪窗花的、捏面人的、转风车的、踩高跷的.—···
人们边走、边看、边吃、边玩,空气中充斥着小贩的吆喝声、喧闹的锣鼓点和欢笑声。
林朝阳把儿子架在脖子上,陶玉书抱着晏晏,一家随着人群前行,逛的有滋有味。
走到一半,人流停滞,原来是赶上了舞龙舞狮。
人群太厚,他们只能翘着脚看,只见不远处两条金龙上下翻飞,四只彩狮扑跌翻滚,在锣鼓声中上演了一场龙腾狮舞的好戏。
「哈哈哈!」
坐在林朝阳脖子上的冬冬第一次看着舞龙舞狮,兴奋无比,高兴的差点从他脖子上栽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陶玉墨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挤到了林朝阳两口子身边。
「姐、姐夫,他们说龙潭庙会今年特热闹,咱们也去看看吧!」
一家人转战到龙潭庙会已经是下午了,今年的龙潭庙会确实比往年热闹了不少,来自沪上、山东、辽宁、河北、银川等地的一百多档花会齐聚龙潭湖畔。
大幡、定子大鼓、什不闲、燕青打擂、双石会等各种民间绝活齐登场,看得人眼花缭乱,拍手叫好。
一直逛到下午三点多,一家人筋疲力竭才尽兴而归。
隔天在家休息了一天,初三一大家子人又到杜家去吃饭。
初四陶玉书就带着陶玉墨和孩子先飞回了香江,开年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做。
林朝阳则留在了燕京,最近这些天因为过年,新书基本没怎么动,他打算利用年后这些天,把小说写完。
老婆孩子都走了,家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但也不是完全冷清,从大年初三开始,过年沉寂了一个多星期的西院又热闹了起来,隔两天就有聚会。
有时候是李拓叫了几个朋友看电影,有时候是燕京文协组织活动,有时候是鲁迅文学院的学员个跑到这边聚餐整个正月里,西院一直很热闹。在这样的喧闹声中,林朝阳写完了新书。
为了庆祝新书完稿,他特地叫了一群朋友来家里聚聚。
听说了林朝阳的新书写完了,大家都很好奇,追着林朝阳问个不停,他只好将书稿拿出来,让众人先睹为快。
第514章 《入殓师》
1989年的春节刚过,此时距离林朝阳的上一部小说《大时代》出版已经过去了近一年半。
对于陈健功、郑万龙他们这种效率的选手来说,别说是写长篇了,就是中篇也不见得能写完第二部。
但对林朝阳来说,这却已经是罕见的低效率了。
毕竟他可是在8个月之内写完《闯关东》的狠人,陆遥但凡有他一半的效率也不至于把自己累的未老先衰。
拿到了林朝阳的新书书稿,几人都很兴奋,书稿只有一份,大家都想看,那就得分个先后。
李拓排在了第一号,看五张稿纸就就交给下一个人,这叫流水作业。
一开始时不时有人因为前面的人看得太慢而发出催促的抱怨声,后来大家逐渐沉浸于林朝阳所编织的故事中,屋内一片沉静,只有纸张被不时翻动的声音。
一伙人从中午看到晚上,等天色彻底黑下来,大家才惊觉半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几人看着手里的稿子,神情恋恋不舍。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李拓摆起了主人家的姿态,对郑万龙、
陈健功几人说。
「你不走?」
「我今晚留这了。」
本来几人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走,可被李拓这么一说,他们反而不想走了。
「该回去就回去吧,夜不归宿哪行啊!」李拓劝。
「你都能夜不归宿,我们为啥不行?」
「这你们也要比一下?」
几个人吵闹了一会儿,最后一致决定,不回家了。
不回是不回,但还是得排着队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
小说看了一夜,清早林朝阳一看,几人眼晴红的跟兔儿爷一样,精神却十分亢奋。
几人吃过早饭,就打算一口气把小说看完,这个时候一伙人跑来了小六部口胡同西院。
到下午李拓终于率先看完了小说,他拉着林朝阳,满脸激动的正打算谈谈感想,这时院子里又来了一群人。
今天是周六,小六部口胡同西院的电影之夜,一年多以来,这项活动已经成了许多人的快乐源泉。
来的人里有燕京几个文学杂志的青年编辑、也正在鲁迅文学院学习的学员们,一伙十几个人,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大家本来是冲着电影来的,听说李拓等人刚看完林朝阳的新作,立刻来了兴趣,电影也顾不上看了,争先恐后的去抢手稿。
于华眼疾手快,抢到了早已被李拓等人看完的小说开头。
「入师」。
三个字的标题映入眼帘,一下子勾住了于华的眼睛,也勾住了他的心。
「入师」这三个字的字面含义不难理解,于华父母就是做医生的,小时候他还干过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午睡的事。
只是这个称呼有些太文终终了,而且也不符合国内丧葬文化里的称呼。
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多想。
旁边十几个人虎视的盯着他手里的开头,他得赶紧看才行。
李拓、于华等人看到的小说,正是林朝阳由日本电影改编而来的《入师》。
这部影片由同名小说改编而来,算是少见的改编超越原着最具代表性的电影。
电影讲述的是一位怀揣音乐梦想的大提琴手小林大悟因生活所迫回到老家,
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小林大悟很难找到工作。
然后他被一条惹眼的招聘广告吸引1,「年龄不限,高薪保证,实际劳动时间极短。诚聘旅程助理」,不料当他拿着广告兴冲冲跑到NK事务所应征时却得知,
要招聘的竟然是入师。
尽管心有抗拒,但受生活所迫,小林大悟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
初涉入工作他面对的种种冲击感到非常不适,但随着故事的推进,他在一次次的入经历中逐渐发生转变。
从最初的困惑、迷茫,到后来的理解、认同乃至热爱。
电影于2009年上映后获得了极高的观众口碑,并获得了日本学院奖最佳影片奖和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奖。
值得一提的是,《入师》并非原着小说和电影本来的名字,而是在国内上映的译名。
电影本来的名字叫《纳棺夫日记》,「纳棺夫」是日本丧葬文化中对职业人员的称呼。
「入师」这个词是国内译者生造出来的,却意外的拉升了电影的逼格,也因此让国内从事殡葬行业的人们有了个体面的称呼。
「朝阳,你怎么会想到写这个题材的内容呢?」李拓问。
林朝阳便将在香江活动上见到萧百成的事简单说了一些,「当时就是觉得这个题材写出来应该会很有意思。」
李拓微微颌首,林朝阳说的很对,这个题材写出来确实很有意思,而且不仅仅是有意思。
《入师》的主题表达天然就具有强烈的戏剧性和思想性,因为死亡本就是人类的永恒主题之一。
林朝阳的这部小说围绕着死亡与送行展开,在主题表达上必然要触及极为深刻且引人深思的话题。
生与死的探讨贯穿始终,入验师这一职业直接面对死亡,小说通过对他们工作过程的细致描写,传达出一种对待死亡不同于传统思维的看法,
在叙事风格上,林朝阳采用了极为平实的语言,没有任何花哨、炫技的成分,反而让小说的情感变得更加充沛。
作为读者读起来,小说的字里行间似乎藏着淡淡的忧伤,无处不在。
可细细品味,它的情节并不沉重,反而将生死之事娓娓道来,让人不自觉的沉浸其中,塑造出宁静而庄重的氛围,治愈人心。
除了对生死的探讨,小说中对于职业偏见、性别偏见、亲情的探讨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李拓想到这里不得不佩服林朝阳,这么多年来,他在创作上一直有着极高的追求,不仅是在风格技法上如此,连在题材内容上也是如此。
在他看来,林朝阳的创作理念已经完全跳出了当代中国作家所关注的范畴,
走向了更高的维度。
「你这部小说,比以前的作品更具现代性。」李拓突然说了一句。
他口中的现代性,并非如今许多人所追求的「西方现代主义」、「现代派」,而是一种观念上的革新。
聊起对小说的看法与感想,李拓打开了话匣子。
「在我们中国社会,或者说东亚社会,死亡是个不可触碰的话题,你这部小说最大的优点是给我们这个社会提供了另一种看待死亡的角度.—.”
在李拓阐述内心看法时,另外几个人也看完了小说,加入了讨论之中。
大家对于小说的评价出人意料的高,文人嘛,内心的浪漫主义总是过剩的,
入师这个行当很少有人接触,本身就充满了神秘色彩。
一神秘,立刻就会在大家心中产生传奇性、艺术性。
众人热烈的探讨小说,郑万龙说:「我认为《入师》的开头是这几年国内长篇小说中最好的开头!」
他的大胆发言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肯定。
林朝阳版的《入师》,故事背景仍放在了香江。
本来他也考虑过把故事发生地放在内地,但如今内地的社会矛盾、职业偏见等问题较之香江这种资本主义社会仍不够激烈,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用了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