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402节

  心里这样想着,鲁旭手下没耽误,手中的扫把不停挥动。

  他今年26岁,这样重复机械的劳动他已经坚持了8年了。每一天的工作几乎都是在凌晨一点多起床,在街上干到六点,然后去吃早饭。

  吃完了早饭,他可以找个地方歇着,然后盯着自己负责的区域,到下午1点就可以下班了。

  有时候他在抡扫把时会忍不住畅想,自己手里的其实不是扫把,而是一支放大了几百上千倍的毛笔。

  而这空荡荡的大街就是他的画布,夜色如墨,任他挥洒。

  每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就满腔豪情,感觉自己一身的才华无处施展。

  可真等他下了班回到家,打算挥毫泼墨施展一番才华时,他却发现自己的才华可能都发挥到大街上了,对着纸笔枯坐一两个小时,脑子里空空如也。

  从事重复性的体力劳动时有个很大的好处就是脑子可以放空,不知不觉间天色渐亮,鲁旭的工作也接近了尾声。

  他一口气将最后一片街道给扫完,拄着扫把歇了一会儿,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新华书店的门前。

  他并不是故意往那边看,实在是被新华书店门前的风景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晨光微熹的燕京路上,新华书店的招牌下,前来购买图书的读者已经在书店门口排起了长龙。

  燕京路说是广州最繁华的街道,但宽窄也就十米左右,所以读者们排队不是冲着书店门口,而是沿着街道的方向。

  鲁旭的眼神顺着人群不断向后移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排队的人群,少说也排出了一里多地。

  他不由得咋舌,这又是哪部国外的经典名著要上市了?

  人气也太旺了!

  看了一会儿热闹,鲁旭好奇的问正排队的一位中年男人。

  “大哥,你们这么多人排队,今天什么书上架啊?”

  “是林朝阳的新书,而且还有签售,就在新华书店。”

  鲁旭听到这消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是林朝阳的新书要发售了。

  他不算是文学爱好者,但也看过如《高山下的花环》《棋圣》《禁闭岛》这几部小说。

  他看的这些小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故事性极强,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的氛围感,很适合那些喜欢看通俗读物的读者。

  鲁旭好奇的问,“大哥,他这新书讲什么的?”

  中年男人道:“听说是挺新奇的内容,具体不知道,不过据说都在香江那边拍成电影了。”

  听到这里,鲁旭又是一阵惊讶。

  在广州生活,香江的电影、电视等娱乐活动几乎渗透到了每一个市民的生活中,鲁旭自然也看过许多香江电影。

  他朴素的认为,香江的电影可比内地的电影好看多了。

  他想到了《垂帘听政》和《棋圣》,林朝阳的新小说被香江拍成电影好像不奇怪,人家还拿了金像奖最佳编剧呢。

  被中年男人这么一说,鲁旭心里对这部即将上市的小说也充满了好奇,犹豫着要不要也买一部瞧瞧。

  可他看了一眼那排的望不到头的读者队伍,想想还是算了,有排队的功夫歇一会儿他不香吗?

  跟中年男人道了声谢,鲁旭来到早茶店附近,他看了一眼那些坐在早茶店里悠哉喝粥吃奶油百篇糕的市民,眼中闪过艳羡之色。

  他还得上班,没时间去饮早茶,而是来到了早茶店旁边的馕饼摊,这会儿摊子刚支起来没一会儿。

  “木江大叔,来个馕。”

  鲁旭是广东人,以前是不太吃得惯西北风味的面食的,不过自从去年吾拉木江大叔的馕摊开起来之后,倒是赢得了他的青睐。

  不光是他,吾拉木江大叔的馕饼也受到了附近许多从事体力工作的职工的青睐。

  原因无他,这玩意是真扛饿啊!

  关键还不怕放,带着也方便,往兜里一揣就行,就是吃着有点费水。

  找个地方啃了会馕,填饱了肚子,馕饼还剩下一半,午饭都省了。

  今天上午领导没安排什么任务,鲁旭只要在街边等到下午一点就可以下班了。

  他坐在街边,眼睛又不由得被新华书店门前那一长排的读者给吸引住了。

  那队伍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尽管一直在往前挪动,可就是不见尾巴。

  鲁旭坐在那里数了数,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四十多个人从书店里出来了,这些人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不止一本书。

  这些书有些是读者自己带来的,有些则是在书店门口的设立的摊位上买的。

  这一天得卖多少本书啊?

  鲁旭内心不禁发出感叹,真不愧是大作家啊!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这些读者,今天是广州八月难得的晴天,气温三十四五度,而且又闷又潮。

  就算排队的时候打个伞,找个阴凉地方,依旧是件难捱的事。

  这些读者这样的毅力让鲁旭感到汗颜,然后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自己要不要去去看看大作家长什么样?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坐不住了。

  他起身来到新华书店外,就站在街边,朝书店里望去,偏巧书店里站着几位等待签名的读者,将大作家的身影挡的死死的。

  鲁旭来回挪动了几步,差点撞上正排队的读者,却依旧没有看到林朝阳的庐山真面目。

  本来他也没那么好奇林朝阳的长相,可这会儿人就在他眼前,却就差这么点距离怎么也看不到,着实让人有点郁闷。

  等了一会儿后,读者换了一批人,他依旧看不见大作家的正脸,今天的书店又因为举办活动,并不开放,只允许参加签售的读者进入。

  鲁旭越想越郁闷,转而心里憋了一口气,今天他还非看不可了。

  他一路跑到队尾,排起了队。

  可排了半个小时后,他又有些后悔了,这队伍也太长了点。

  顶着炎炎烈日,身上汗如雨下,这都半个小时了,怎么感觉前面的人一点没少啊?

  鲁旭转头看了看身后,心里突然又平衡了。

  因为他发现,这会儿他身后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已经排出了四五十人的队伍,大家跟他一样,也在经受着高温的炙烤。

  中午的时候,他把剩的那半张馕掏出来,刚好解决了吃饭的问题。

  队伍就这么一点点的往前挪着,鲁旭无聊时偶尔抬头望天,盼着太阳赶紧落山,燕京路两旁都是几层楼高的建筑,下午快四点的时候太阳走到偏西的位置就看不见了。

  真等太阳落了下去之后,他心里又有些着急了。

  怎么还没轮到我啊,下半夜还得上班呢。

  可排队都排了半天,让他就这么放弃又觉得有些不划算,只能硬撑着继续排下去。

  临到傍晚五点多,眼看着还有几个人他就能进书店了,鲁旭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雀跃。

  他手里捂着刚买到手的书,虽然还没看,但他觉得这一定是本好书。

  终于轮到他进书店里,他隔着前面的几个读者左摇右晃,看到了正在低头在书上签名的林朝阳,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轮到他时,鲁旭递上手中的书,脸上洋溢着笑容,“我特别喜欢您的小说。”

  “谢谢。”林朝阳抬起头,脸上身上都是汗水,书店里没空调,这一天跟在蒸笼里待着差不多,没比在外面排队的读者们好到哪里去。

  他问鲁旭:“您怎么称呼?”

  “我叫鲁旭。”

  鲁旭说的是广普,林朝阳听着这个名字略感意外,“鲁迅?”

  “是鲁旭。鲁智深的鲁,旭日的旭。”

  “哦,鲁旭。我还以为是鲁迅,说起来鲁迅先生跟你们广东还有些渊源呢。”

  林朝阳笑容可亲,平易近人,一边给鲁旭签名,一边跟他说说笑笑。

  鲁旭听着他如唠家常一般的话,感到心中有些热腾腾的,说不出的熨贴。

  签名的时候,林朝阳还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了一句祝福,“感谢鲁旭同志的支持,愿这本书能给你带来启发与快乐”,后面是落款。

  祝福语的内容很朴实,鲁旭看着满心欢喜。

  “谢谢,谢谢!”

  他连声说着谢谢,然后才有些不舍的离开了书店。

  等出了书店,他在室外幽暗的光线下仔细端详了一番林朝阳的祝福语和签名。

  要不说人家是大作家呢,连字都写的这么好看,一点都没有架子。

  鲁旭又想到刚才林朝阳说他的名字和“鲁迅”很像,心里不由得涌出一股骄傲来,确实有点像,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对了,鲁迅先生跟广东有什么渊源?

  他心想着,回去得查查这件事。

  手里捧着书,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还在外面排队的读者。

  跟白天的时候比起来,这会儿的队伍已经短了很多,但目测依旧得有个百八十人。

  这帮人还在排队,可他却已经拿到了林朝阳签名的《楚门的世界》。

  鲁旭又面带喜色的看了看书的封面,回去他要好好看看这本书。

  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草草吃过晚饭,外面刮起了风,潮气逼人。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鲁旭把门窗关紧,给自己冲了个凉水澡,然后躺到了凉席上。

  翻开《楚门的世界》,欣赏了一会儿扉页上面的签名,他才看起了正文。

  楚门是个快乐的上班族,他每天都会穿着标准的办公族的西装,拎着他的公文包,出现在他那具有维多利亚风格、用尖桩篱笆围着的家门前,踏上风景如画的小镇郊外的街道。

  邻居潘生边吹着口哨边打扫着垃圾桶,楚门走向自己的车子时总会跟他打招呼。

  “早上好,楚门!”

  潘生熟练又热情的寒暄,好似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楚门来到汽车前,他的汽车牌照上写着“海洋天堂——生活的好地方”。

  “早上好,潘生!我怕我今天再见不到你了,干脆现在就都对你说了吧,下午好、晚上好、睡个好觉!”

  回应他的是潘生的狗帕鲁托,它对着楚门快乐的叫着……

  鲁旭不算是文学爱好者,平时通俗小说看得多,特别是这几年香江和湾岛的武侠小说大行其道,他每次买到一本总会看的入迷。

  《楚门的世界》相较于一般的武侠小说而言,稍显枯燥,但文字的趣味性并不差,这也是林朝阳一直以来的风格。

  因而鲁旭阅读起小说来,并没有感到有多生涩,反倒是对小说里描写的种种经济发达地区的生活方式感到了向往。

  可他读着小说,越来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感觉楚门身边那些人不经意间的话就好像电视里打的广告一样,既生硬又无趣,偏偏楚门好像乐在其中,毫无察觉。

  他的生活很快乐,按部就班,每天出门时与邻居打招呼,在街上和潜在客户寒暄,去报刊店买报纸、杂志。

  可是他也有着自己的小心事,因为幼年时害父亲溺水身亡,所以他不敢坐船,甚至连小镇都没出去过。

  他的初恋女友突然失踪,据说去了斐济,十几年没有任何消息,他只能一本本买时尚杂志,撕下画片上长得像初恋的模特的五官,回家去拼拼凑凑。

  直到有一天,他早已亡故的父亲突然又出现,可他还没来得相认,父亲就被街上突然冒出的陌生路人给劫走了,他激动地向母亲讲述,母亲却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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