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一边去。”
简潇完美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缝，对自家弟弟的嫌弃毫不掩饰。
苏成意一时间又有点想笑，果然这就是全世界姐弟的相处方式。
“那边的弟弟之前也见过吧，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
简潇注意到了藏在两人身后的林桐。
林桐很艰难地挪了出来，垂着眼睛甚至不太敢看她。
“简潇姐你好，是的，之前在你的归国欢迎会上见过一面.”
这句话说完林桐差不多已经要碎了，本来那次聚会就是他的心理阴影。
苏成意向前一步把他往身后挡了挡，正色道：
“学姐，谢谢你能过来。”
简潇唇角玩味地勾起，并不回答，只是眨了眨眼睛。
果然还是这位更有意思。
她是喜欢逗小孩啦，但是连看都不敢看她的小书呆子，或者心理年龄不超过十二岁的体育生，实在无聊。
“这边是个商圈，你方便的话，我们就在附近找个地方谈事？”
苏成意转头看了一眼，附近有不少喝下午茶的地方。
“那个，我就不去了，我下午还有课。”
林桐第一个举手告饶。
苏成意点点头，抬手帮他拦了一辆出租车。
当然不会留他，因为能看得出来他有多不自在，而且多半也是真的有课。
徐洋以前吵吵着要给林桐介绍女友的时候，苏成意倒是有想过，他这种温吞的软性子，是不是就适合配那种热情似火的御姐。
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他只会连夜扛着出租车跑路。
林桐跑路了，徐洋倒是腆着脸想跟来，只不过被他有四分之一血缘关系的表姐给狠狠拒绝了。
于是最后只剩下了苏成意和简潇回到了方才吃饭的商场里，找了间咖啡厅坐下。
“一杯陨石拿铁。”
“给我一杯热红酒美式吧。”
随后简潇刷卡请客，说付钱是姐姐的权利。
工作日的下午这样的咖啡厅当然人不会少，两人绕了一圈，才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苏成意捧着那杯陨石拿铁，脑子里绷紧的弦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跟简潇这样的人一起出门压力太大了，走在路上跟个女明星似的惹人瞩目。
不对，他又不是没跟真正的女明星一起出门过，她不仅要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还要挑夜深人静的时候，人迹罕至的地方。
简潇搅了搅她那杯美式，撑着下巴笑意盈盈。
“说吧，找学姐有什么事？”
苏成意很感谢她没有东扯西扯一些话题来调戏他，而是开门见山给了他个台阶下。
他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托盘里，陶瓷相撞的声音很清脆，像是有人在脑子里轻轻敲了一声梆子。
简潇保持着笑容的弧度，等待着他的下文。
其实是想说些话来逗他的，毕竟很好玩嘛，不过.
这位学弟今天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不像是常见的心情不佳，而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了很久。
不禁让她觉得有些好奇。
是的，不是贴心，只是好奇。
“学姐，假如曾经有一桩触目惊心的重案，但多年过去，罪犯潜逃在外，案件进展已无下文。
而你偶然间见到了案件里唯一的幸存者，你会想要替她伸张正义吗？”
苏成意抬起眼睛，眼神清澈。
在他开口之前，简潇其实就猜到了个大概。他这样大费周章，又主动邀她出来，所要问的问题一定跟这样的事情有关。
用心可嘉，不过这不会改变她的答案。
“不会。”
简潇回答得很干脆，她唇角依然挂着笑意，像是他问出来的只是“咖啡会不会太苦”这样的问题。
苏成意神情未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小学弟，其实伸张正义本身就是个傻乎乎的词。只不过如果你想说的话，我可以再听一听。”
简潇笑了笑，示意他可以多说一点。
于是苏成意继续说道：
“是一桩灭门案。凶手杀害一家四口中的父母以及长子，并在事后纵火烧毁房屋。
只有小女儿逃了出来，不过说是逃了出来，不如说是罪犯出于某种理由放过了她。这导致她虽然活了下来，但在精神上出现了较大的问题，但无法指正凶手，无法配合调查。”
“而凶手的身份是明牌的，隶属某个犯罪团伙，身后有靠山。”
“从时间较近的另外一位受害者处可以得知，凶手并未停手，这些年也一直有进行新的犯罪活动。”
苏成意一边说，一边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
简潇说得对，这样的“伸张正义”的确傻乎乎的，像是天方夜谭。
但他就是不死心。
“那么，驱使你想为那桩旧案翻案的理由是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简潇很难得地收起了笑意，像是进入了简律师的工作状态。
“.”
苏成意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觉得事情在我眼前发生了。
我是没有插手的理由，可是，我也没有袖手旁观的理由。”
“呵。”
简潇笑了一声，她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不管是眼前的人，还是那桩本该被尘封的旧案。
“你方才说了，罪犯一直在参与新的犯罪活动。小学弟，你知道有多少潜逃多年的杀人犯因为小偷小摸落网的吗？
所以你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就算旧案那么触目惊心，而新案普通得让观众提不起一点兴趣。
但比起多年前的旧案，显然是新案所能提供的有价值的线索更多，也是让那位罪犯浮出水面最简单的办法。”
苏成意稍作思考，一时间觉得很有道理，这么说来他一开始就陷入了要从更严重的事情入手的怪圈。
“但是——”
简潇话锋一转。
“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苏先生，以你方才提供的那些信息来看，你似乎已经一个人调查很久了？”
“是的。”
苏成意点点头。
虽然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确实花了不少时间在这天方夜谭的事情上。
“罪犯一直很活跃？”
“是。”
苏成意想到他以“夏永志”这个名字大摇大摆地进入疗养院恐吓夏瑜这件事。
“那么，有没有想过，他其实早就已经盯上你了？”
简潇微微前倾，目光锁定，语气低沉。
口吻像是在讲鬼故事似的，原以为可以吓唬吓唬这位热血正义小学弟。
没想到对方冷静得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想过。”
苏成意依然点头。
他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又没遮遮掩掩，以吴绍波在过往的作案风格来看，他如果没注意到自己才是奇了怪了。
简潇微微一怔，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你有没有想过像他这种人，只要还活着，就会毫无顾忌地一直作恶？
你在明他在暗，如果他察觉到了你是个威胁，转而对你下手呢？”
“我知道他察觉到我的存在了，依照他作案的那些手段，说不定也早已经暗中观察、跟踪过我。”
苏成意神情淡然。
“但我也能感觉得出来，他很自信，他知道我短时间内调查不出来什么结果。
对于我这些行为，他在感到威胁的同时，也感到兴奋。
简潇学姐，你能理解吗？
像这样的人，他犯罪并不谋财，甚至也不追求屠杀的快感。他只是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喜欢看受害人受折磨的样子。
所以他会留下那个妹妹的性命，也让新的那位受害者活着挨到了获救那天，因为精神失常的他们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都是艺术品。
所以当然了，他也会喜欢看别人为了‘参观’他的艺术品而四处碰壁的样子。”
苏成意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略带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馥郁的香气。
在听他说这些之前，简潇一直将这件事情定性为少年人正义感爆棚之后的一时兴起。
但听完这些，她才发觉是自己想太简单了，面前的人推理逻辑毫无破绽，连直觉都准得吓人。
简潇看着他垂眉低目的模样，只觉俨然是有一副正儿八经的私家侦探的气质，一时间又有些失笑。
“所以夏洛克福尔摩苏先生，是想让我提供法律援助吗？”
“是的，虽然我是法学专业，但无论学术能力还是实战经验都比较弱。
而了解到学姐恰好也是刑辩律师，所以之后如果涉及到相关的问题，希望能在学姐这里答疑解惑。”
苏成意微微颔首。
“我会支付咨询费用的。”
简潇被他这正经的语气逗得“扑哧”一笑，轻轻叹了口气。
“比起跟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我还是更希望你做个清澈愚蠢的男大学生，最烦心的事情是明天有早八，这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