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涂似乎感受到了身后李天跟上的步伐,头也没有回地开口道。
“李天,记得上一次我们一起走在演出的路上,是什么时候?”
李天一愣,抬起头稍微思索许久后,略显迟疑道。
“上次好像是我带着我的那个小乐团进入音乐节谢幕演出的时候?”
“嗯,差不多,不过并不是那次,而是我带着你去我乐团后台,看我演出的时候,和这次一样。”
余涂背着手,略微摇头后,缓缓开口道。
随后他似乎是感觉到李天想说什么,不等李天开口,便自顾自地继续道。
“我记得伱当时是一个很不错的指挥,有点陈秋现在的感觉,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带着你手下的乐团一路通过我们音乐节的考核,拿下了当年最受欢迎新人乐团奖项,被邀请来进行谢幕演出,你说……当年那么骄傲的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李天略显惊讶地抬起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在余涂这边评价这么高。
不过很快,他便重新低下头,没有接话。
他知道余涂后面还有话。
和他想的没有多少区别,余涂不等他回答,便背着手,一边走一边平静地继续道。
“我不想说服你,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实,指挥这行并不是只能赖在一个乐团里的,你的个人风格和陈秋很像,是那种喜欢和乐团里众人打成一片的那种人,这很好,这确实能推动乐团的团结,但是……这不是全部!
陈秋他有很强的个人风格,他和乐团打成一片,但是他出去带其他乐团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手软过,因为出去带其他乐团和带自己乐团不同,你应该知道,这个是工作,是你的工作,你必须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对外强硬,对内温和,合纵连横,从善如流,这才是一名完全的指挥应该做的事情,这句话,我应该对你说过,所以我才让你去试着多带几个团,比如,海城广播交响乐团。”
“他们不喜欢我。”
李天听到海城广播的时候,不由得小声拒绝道,
“他们就好像和我有仇一般,我没有办法带动他们。”
“那么,海城音乐学院呢?你带领的一团也是如此吗?他们也是不喜欢你,然后被陈秋带的二团给击败?灰溜溜放弃一团指挥和海城广播交响乐团的身份,回到我这边?”
余涂停下脚步,猛的转身,看向李天。
李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差点撞在余涂的身上。
他的身高要比余涂高一些的,但是在余涂的视线下,他就如同小绵羊一般,不敢反抗。
他的眼眸低垂,不敢看向余涂,只能小声道。
“学生乐团不一样,学生他们……”
“你还在给自己找理由!”
余涂高声打断了李天的话,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戳向李天的胸脯,愤怒道。
“你为什么要不停地找理由?失败就是失败!别搞得和失败不起似的!我余涂失败了那么多次,我从来没有否定过!我一直都在继续努力前进!争取将乐团带到更高的位置!而你呢!你为什么失败一次就不敢继续向前了?和一名失败者一样!在那边自怜自哀?”
李天被戳的往后退了两步,嘴唇蠕动,却不敢说什么。
看着李天这个窝囊模样,余涂心中的怒更甚了一些。
他继续往前,死死锁住李天的视线,一字一顿地对着他缓缓问道。
“你这是……在否定我的眼光?否定我看学生,选择接班人的眼光?”
“我没有……”
“没有?既然没有,那么你为何一直在这不敢正视我?你是我的学生!你是我选择的接班人!你应该比你过去更意气风发!你应该比你过去更挥斥方遒!
你从我,从其他乐团那边得到的每一次锻炼,都应该是为了未来更好的从我手中接过华国第一交响乐团!而不是在这边叹气,低头,唯唯诺诺!你在外并不仅仅只是代表着你一人!你!同样代表着我!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每一次失败,每一次唯唯诺诺,背后人家批评嘲笑的都不是你,而是我?
我,不是告诉你我被人嘲笑批评的有多么生气,我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什么精神病,自言自语的自闭儿童,混球指挥,铁血疯子,乱七八糟的批评我根本不在乎,我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我在乎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你能不能起来!你能不能接我的班!最好你能成为最顶级的指挥家,就算我被人唾骂,千夫所指,我也毫不在乎!”
余涂松开李天,略带一丝悲悯地看着他,缓缓道。
“我曾经有多么激动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我多么兴奋我能带着你创造多么伟大的盛世,现在的我,就有多么失望……”
李天一愣,看向余涂。
只是余涂的目光中已经充斥着失望。
他很高兴今天陈秋能够演奏出如此漂亮的音乐来,能够演奏出他带学生乐团都演奏不出的音乐来。
能带着学生乐团,在这样的压力下演奏出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完美的音乐,就算是输了,他都觉得无所谓。
毕竟他听到了陈秋以及海音和声的完美演出。
他也带着乐团全力以赴了。
虽败无憾。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面对如此漂亮的演出,还有面对很有可能无法战胜的对手……
自己的学生,自己最看好的学生,甚至已经被提前定为接班人的学生,居然表现的这么懦弱。
他的目光里没有音乐。
他的身体里也没有。
因此,他失望至极。
他重新背着手,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道。
“就这样吧,我不想继续说什么了,你可以继续坚持你的理解,但是这无所谓了,如果你实在没有办法跟着我继续学习,你回头就给我发个邮件,给个稍微正式一些的解约,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李天沉默。
他跟着余涂走到了音乐厅的后台门口。
后台内很明显有些嘈杂。
大概是海城音乐学院准备下台了,央中音乐学院这边发现他们指挥没了所导致的
余涂对此不以为意。
毕竟学生嘛,不成熟一些其实也算正常。
他对着边上的工作人员微笑着点头后,伸手放在后台门的把手上,准备推门而入。
但是……
就在他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另外一只手却拦在了上面。
是李天的手。
余涂略微有些惊讶地看向李天,不太清楚他的想法。
正当他皱着眉头准备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李天却突然开口道。
“老师,你真的觉得……我曾经是那么耀眼的人吗?你也……”
他后面一句有点不好意思说,他不太好意思问余涂是不是曾经以收他为学生感到骄傲自豪。
但是他还是努力地让自己直视余涂,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道。
“抱歉,老师,我……辜负了你。”
余涂看着他,表情冷漠,默不作声,等待着他下面一句话。
在他的视线下,李天拉着手中的把手,看向余涂,格外认真地开口道。
“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不再让你失望的,我也会努力,让所有因为我而骂你的人,全都闭嘴!”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了原地。
只有边上的工作人员一脸尴尬,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装看不见,还是背身表示自己啥都没听见。
然而,还没有等他想到解决的办法,余涂的手便松开,往后退了两步后,伸出手掌轻轻拍了一下李天的后背,平静道。
“我对你从未有过不信任,我一直都相信着你的才华,既然这是你一手拉扯出的乐团,那么……我期待听到你的音乐!”
“嗯,多谢老师。”
在他的视线之下,李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将后台门打开,迈步而入。
他站在很明显有些慌乱的央中音乐学院众人面前,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指挥棒,缓缓道。
“央中音乐学院!准备……登台!”
(本章完)
第216章 不要温润地走入那长夜【全卷终】
在李天的背后,舞台门缓缓打开。
音乐厅内的喝彩声伴随着掌声涌入后台内,席卷了后台央中音乐学院的每一位学生。
陈秋带着海音和声交响乐团众人自舞台上走下,站在乐团的最前方,直视着面前已经准备妥当的央中音乐学院。
舞台的灯光自空中打下,落在海音和声众人的身上,使其神圣不可直视。
一明一暗。
虽然央中音乐学院还没有开始他们的演出,但是双方气势的对抗,在此刻已经呈现。
李天带着央中音乐学院的众人努力注视着从台上走下的陈秋等人,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视线平稳。
有一说一,他现在很慌。
海城音乐学院的珠玉在前,他感觉央中音乐学院根本没有办法对抗的了海城音乐学院。
海城音乐学院的实力太强了,强到他甚至都有一点怀疑,现在正站在他们面前的究竟是一支职业乐团,还是一支校乐团。
特别是他面前的陈秋。
他的指挥风格太过于鲜明,他的指挥技巧也很丰富。
虽然不知道陈秋在排练的时候能指挥成什么模样,可单纯讨论在演出上的表现,陈秋就足以碾压在场的所有人。
甚至就算让他的老师余涂上,他都感觉老师可能会输。
毕竟……
李天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那群央中音乐学院的学生,缓缓叹了一口气。
央中音乐学院的专业能力可能能够和海音他们碰一碰,但是两者之间的凝聚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他能感受到海城音乐学院他们学校乐团里的众人有一股子气在那边。
他们并不是和央中音乐学院那般的戾气,而是一种独一无二,只属于他们的演奏感觉。
央中音乐学院,应该如何在陈秋的统治下,不被轻易打倒呢?
李天看着陈秋,视线略微有些深沉。
而陈秋也将他的视线从远处的余涂身上移开,看向面前的李天,略微带有一丝惊讶。
两人的视线交错,陈秋率先笑了起来。
他往边上走了两步,将通向舞台的路给让了出来,对着李天略微点头,轻笑道。
“李天指挥,好久不见,今天是你来指挥吗?”
“嗯,是我。”
李天看着陈秋的表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