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剑尊俏蛇妖/暴君与妖后 第4节

  破庙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篝火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敖夜沉默着用曾无比珍爱的霜华剑捅了捅篝火,又起身去一旁的断柱上砍下几根朽木条丢进篝火中。

  宫中那位荣宠无限的贵妃姓柳,本家乃是东秦国的世家大族,且祖上有人被上界的大宗门收为弟子,故而在东秦是皇族都轻易不敢得罪的存在。而故意害他落水的江宁府知府柳贺年,据敖夜所知,正是柳氏的一脉旁支。

  背后真正想害他的人不言而喻,看来有的人已经失去耐心了。

  敖夜注视着窜动的火苗,一时间眼神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周身的气势愈来愈沉凝。

  直到瓦罐里冒出一阵淡淡的肉香,破庙中的沉默才被打破。

  敖夜回头唤道,“你不是饿了么,快过来吃吧。”

  “挺香的,是——”佘宴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敢置信地盯着瓦罐里的东西,“你出去半天就找了这个?”

  只见罐中清水里漂着数个田鸡,瞧着白白嫩嫩,但佘宴白却丝毫没有胃口。他是吃过苦的妖,但近几百年却是锦衣玉食,再不曾委屈自己。

  敖夜神色间有些尴尬,“河里未见有鱼,我只得捉些田鸡,你先凑合吃些吧。”

  他一出了破庙就直接往河畔走去,寻伞又寻衣,还担心身体病弱的佘宴白独自留在庙中会出事,便捉了田鸡处理后匆匆赶回来。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我在你醒来前便吃过了。”佘宴白试图继续用上次的借口糊弄敖夜,“所以还是你自己吃吧。”

  敖夜皱了皱眉,认真道,“你之前明明说饿。”

  语毕,他用断勺舀了一只田鸡送到佘宴白面前,劝道,“你多少吃点,不够我再去捉。”

  佘宴白连忙后退两步,暗暗咬牙,区区凡人还敢逼他吃这等俗物!

  “咳……”他低下头,捂着唇低咳了几声,佯装虚弱道,“我实在吃不下。”

  敖夜眉头紧皱,将佘宴白不适的模样尽收眼底。他不再逼迫佘宴白,而是蹲下后迅速吃掉瓦罐里乏味的田鸡,然后拾起霜华剑与落了一层灰的剑鞘挂在腰间。

  “上来。”敖夜走到佘宴白身前半蹲下来。

  “嗯?你这是作甚?”佘宴白不明白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们去附近的灾民安置处,那里兴许有药和大夫。上来,我背你去。”敖夜回头,瞥了眼佘宴白不甚露出衣摆的几根嫩藕芽似的脚趾,解释道。

  佘宴白挑了挑眉,依言覆在敖夜宽厚的背上,两条手臂随意地勾住他脖子,然后瞅着他头上挽发用的一截树枝笑道,“你知道在哪?”

  敖夜双手托住佘宴白的膝弯,微一用力把人背起来,说道,“兴州被淹,大水尚未退却,他们应当会在城池附近择一地势高处收拢灾民。”

  说罢,敖夜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大步往破庙外走去。

  佘宴白把头靠在敖夜肩上,最后望了望庙中沉默的神像,然后合上眼,轻叹一声。

  “阿夜,你知道庙中供奉的神像是谁吗?”

  “观其曲折的身躯与通体覆鳞,应当是条大蛇。”敖夜抬头辨认了下方向,随口答道。

  佘宴白睁开眼,薄薄的朱唇凑到敖夜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错了,那可不是什么蛇。”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畔,有点痒,敖夜耳朵颤了颤,对神像来了点兴趣,“不是蛇又是什么?”

  佘宴白却不说了,头枕着敖夜的肩膀,默默汲取他体内的气息疗伤。

  敖夜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想问,却察觉到佘宴白逐渐轻缓的呼吸,以为他睡过去了,便不再多言,只悄悄放慢了步伐。

第5章 (修)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敖夜背着佘宴白走在尚且泥泞的小路上,步履从容,只额角上的汗珠与愈发粗重的呼吸昭示着他的疲惫与乏力。

  “到了吗?”在敖夜背上美美睡了个回笼觉的佘宴白终于醒来,眼睫如蝶翼轻颤,笼罩着一层薄薄雾气的惺忪睡眼便藏在其间。

  敖夜驻足,侧过脸轻声道,“约莫还有一里路。”

  佘宴白低低地嗯了一声,下巴枕着敖夜的肩膀朝前方看去,凭借着庞大的神识,他几乎能将兴州灾民临时安身之处看得一清二楚。

  中心处有数顶崭新的大帐篷,隔了一片空地后则零星分布着只有顶与四根细瘦柱子的木棚以及更为粗鄙简陋的低矮草棚。

  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而身着官服和锦衣华服的却面色红润、不见消瘦。

  “有趣,呵。”佘宴白冷笑一声,“这就是人族。”

  “你说什么?”

  背着人走了许久,敖夜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只顾着咬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一时没听清佘宴白说了什么。

  “没什么。”佘宴白动了动鼻子,嗅到一股汗臭味,微微歪头,便看到敖夜被汗水打湿、通红的侧脸。

  他伸手拍了拍敖夜,没什么诚意道,“辛苦你了,放我下来吧,反正也快到了。”

  敖夜心知自己撑不了几步了,便应道,“也好。”

  他咬紧牙关,屏住呼吸,背着人走到路旁茂密的荒草丛中,抬腿一扫,压倒一片荒草,然后才缓缓半蹲把人放下。

  背上猛然一轻,敖夜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缓了片刻,他弯腰脱掉脚上的鞋子摆在佘宴白面前,“穿上。”

  “给我穿?难不成你光着脚?”佘宴白一双脚踩的葱绿的荒草上,被衬得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我皮糙肉厚,没事。”敖夜嘴角微翘,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佘宴白被逗笑,摇了摇头,叹道,“我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知恩图报的。”

  他拎起衣摆,把脚伸进犹有余温的鞋中,鞋子稍大,他只能趿履而行。

  敖夜凝视着佘宴白昳丽的眉眼,突然皱了皱眉,转身快步走回路边。

  不等佘宴白跟上,他蹲下抓了一手泥,脚下一转又大步走到佘宴白跟前。

  “得罪了。”敖夜郑重道,说罢,手覆在佘宴白雪白的脸上快速抹了好几下,压根没给佘宴白拒绝的机会。

  佘宴白顿时僵在原地,狭长的眼睛险些睁圆。他抖着手指着敖夜,不敢置信道,“你、你、你……”

  混账!果然是个混账玩意!

  “抱歉,为了不让你被故人认出,我只能出此下策了。”敖夜歉然道,满是污泥的大手却再次覆在佘宴白另一侧脸上涂抹,直至把眼前俏生生的一张脸遮住大半才罢休。

  望着佘宴白黑明分明、含怒的眸子,想了想,敖夜反手在自己脸上大力抹了几下。

  “哼!”佘宴白这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一甩袖子,绕过敖夜大步往前走去。

  敖夜赶忙默默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劝道,“你身子不好,走慢些吧。”

  佘宴白一顿,虽依言放慢了步伐,却始终不搭理敖夜。

  一里路很快走到尽头,敖夜搀扶着佘宴白走上土坡。

  坡上的遮身之处终究是太少,大多数面黄肌瘦的灾民只能在烈日下待着,坐着的面容愁苦、双目呆愣,躺着的奄奄一息、□□哀嚎,还能走动的则垂头丧气、神情疲惫。

  他们来得巧,敖夜刚扶佘宴白在一不起眼处坐下,就听到官差敲着锣鼓,扯着嗓子喊道,“施粥了!先到先得,后到没有!”

  死气沉沉的灾民们瞬间活了起来,纷纷朝施粥处涌去。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敖夜匆匆对佘宴白叮嘱了一句,便凭借着强壮的身体挤进了激动的人群中,还好运地挤进了前排。

  忽然,腰间被重重一撞,敖夜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嗷!痛……”稚嫩的哭声传来。

  敖夜低头一看,见是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少年,模样生得娇气,身板却很结实,一双大大的杏眼盈满了泪。

  敖夜立即松开掐着小少年脖子的手,低声道,“抱歉。”

  “那你让我站你前面!”小少年趁机提要求。

  “有人在等我。”

  敖夜摇了摇头,拎着小少年的衣领把他甩到了自己身后站着。

  小少年揉了揉脖子,瞅着敖夜高大的身躯,只敢嘟囔几句。

  没一会儿,便轮到敖夜,他没带盛粥的器具,只好双手在衣服蹭干净后合起手作碗状伸到施粥的官差面前,“倒我手中便可。”

  官差耷拉着眼,在煮粥的大锅里随意舀了半瓢滚烫的粥水倒进敖夜手里,然后不耐烦道,“下一个。”

  敖夜看着手里说是粥还不如说是清水的东西,不由得眉头一皱,抬眼往大锅里看去。

  大锅如缸,里头沉沉浮浮的稻米瞧着却不足半斗。

  江宁府虽受灾严重,但自敖夜离京之日起,朝廷便源源不断地往江宁府运送赈灾银两与物资,怎么着也不至于令百姓连一碗稀粥都吃不起。

  这其中,怕是有人动了心思做了手脚。

  “下一个!”官差瞪了站着不动的敖夜一眼。

  “这呢。”小少年绕过敖夜,双手捧着破碗伸到官差面前,赔着笑脸道,“大哥行行好,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给我舀点稠的呗。”

  “麻烦。”官差翻了白眼,“你爹早就不是官了,老子才可怜你咧。”

  少年敢怒不敢言,只依旧赔着笑脸。

  敖夜沉着脸,捧着粥水回到佘宴白那儿,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认真劝道,“你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先喝一口垫垫肚子。你放心,我稍后就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你愿意吃的,绝不叫你饿肚子。”

  佘宴白垂眸,瞧着敖夜被热粥烫红了的双手,红唇微张,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微微俯身,敖夜便会意地把手往他唇边送了送。

  佘宴白低头,皱着眉喝了几口,然后道,“我食量小,剩下的你喝。”

  敖夜也不嫌弃,低头几口喝掉手里剩下的粥水,然后道,“你想吃什么?我去找。”

  “不急,你先歇一会。”佘宴白拍了拍敖夜的肩膀,敖夜便顺从地在他身侧坐下。

  没一会,曾与敖夜有一面之缘的小少年捧着破碗走到在佘宴白身后,跪坐在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中年人身边。

  “爹,醒醒,喝点热粥再睡。”小少年扶起病了数日的亲爹,把破碗凑到他爹嘴边,然而他爹嘴巴紧闭,一点反应都没。

  曾经不说锦衣玉食也称得上衣食无忧的小少年先是经历多年难遇的恐怖水患,后又遭遇亲爹病重随时可能咽气,这会再也撑不住了,搂着亲爹呜呜地哭个不停。

  佘宴白被他吵得心烦,回头道,“你叫什么?”

  “阿、阿宁。”小少年抬头瞧见一张泥脸,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

  “你哭什么?再哭小心我吃了你。”佘宴白吓唬道,“听说小孩的肉最嫩了,正好我这会饿了。”

  阿宁一愣,随即哭得更大声了,“我爹快病死了,可他们不给药,我爹要病死了,呜呜呜……”

  “不给药?”敖夜皱了皱眉。

  他带佘宴白来此为的便是能得到一些可缓解他不足之症的药。

  阿宁伸手画了个圈,语带着哭腔道,“你看看周围躺在地上的人,哪个有药吃?”

  敖夜环顾左右后拧了下眉,“他们是没药,还是不给药?”

  “自然是不给药!”阿宁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昨夜瞧见他们把许多东西都装车运走了,这会可能真没药了,唉。”

  敖夜忽然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你这是要作甚?”佘宴白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

  “我去看看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余药。”敖夜道。

  “呵,想来便是有也不会给你。”佘宴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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