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帝正听得起劲,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皱眉道:“果真?”
“皇上,真的,更何况教育非一日之功,微臣说得再多,也不可能一时之间全用上去。”这个教育讲座已经开了一个多时辰了,他之前又在朝堂上说了那么多,嗓子眼都说干了,很想吃一枚陈皮丸了。
“也对,那往后还有什么问题,朕再把你喊来。”
“微臣义不容辞。”楚辞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叛逆期的孩子难管,叛逆期孩子的家长,也是烦人的。尤其这个家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家长。
“楚爱卿啊,你这些东西难道也是你那个先生教你的?你说,朕把他也请到京城来如何?”天和帝打上了秦夫子的主意,这楚辞好是好,就是太年轻了点,大皇子比他还大了几岁呢。
楚辞心中警铃一响,顿感不妙。这皇上是个宠孩子的,他这样说,八成是想让他秦夫子来教那几个皇子。楚辞想起那个让他现在想起都一脸懵逼的大皇子,忍不住打了个抖,这可不行!
“启禀皇上,微臣这些说法,是东拼一点,西凑一点,博百家之长,才总结出来的,非是我家先生所教。我家先生各方面都好,但有一个习惯,就是特别喜欢抽学生的手掌心。他要求很严格,但凡行差踏错一点,就要挨板子,微臣小时候,就经常挨先生打。”楚辞小小的黑了一波秦先生。
天和帝皱眉,喜欢打人?这可不行!
“对了,上次朕赐下的那块匾额,不日应该就要到那袁山县了。”他转移了话题,再不提要把他弄到京城来的事。
“是嘛?算算时间,确实应该快了。”楚辞眉开眼笑,而后突然又是一凛,总觉得他好像忽略了点什么东西。
……
此时,距离京城很远的阳信府,一个老头正浑身散发着不愉快。谁来请示他,都会被一顿嘲讽,然后再作解答。
知府衙门人人自危,不知道谁惹他们的上峰不开心了,手上那个大方块转的恁快,脸色都黑得能滴出墨来了。
这还要从今日他们接待了京里下来的那群人说起。那些人带了一块匾额,上面用红布遮盖着,听说是圣上亲笔所书,赏赐的则是甘州府下属袁山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夫子。
许征当时一听,直觉这事应和那小滑头是有关系的。在他的多方打听之下,那群人告诉他,匾额上四个大字刻得是“师之典范”,下方还有“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八个字。
少少的十二个字,给了一名为人师者至高无上的荣誉。
“听说这匾额是新科状元郎亲自去皇上那里给他的先生求的。可见穷教书的先生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若是教出了这样一个学生,一辈子也有得称道了。”饭桌上,那群人这样调侃道。
许征当时就醋了,虽然他不当夫子的,要这么一块匾额没有用,但这说明那小滑头根本就没把他放心里啊!不然怎么有好处不想着他一点,只想着那秦信然呢?
他抑郁不乐地回到家中,一晚上都翻来覆去,无心睡眠。
“你有完没完?”许师母腾得坐起身,朝他吼道。
许征反射性地缩在床边,一声不敢吭,脸上浓浓的委屈。
“不就是阿辞没给你也要一块匾吗?你至于这样吗?你又不是当夫子的,要什么师之典范?!”许师母平日里很温柔,但若是谁真的惹到她了,她将门虎女的气势,也不是开玩笑的。
“那……官之典范也可以。”许征嘴硬。
许师母给他气笑了:“他给你要来,你敢摆不?”一怒之下,家乡话都飙出来了。师之典范也就罢了,那些文人最多说几句酸话,但是这官之典范一出,上司的小鞋就够他穿一箩了。
“哼……”许夫子傲娇地哼了一句,也不敢太大声,这老婆子拧起人来,是下了死力的。
“你哼什么?先不说阿辞也是老秦的学生,单说他从十二岁起,就由老秦一手带上来,这如师如父的感情,你就比不了人家。要不是阿辞他中途转业,改治春秋,你以为你能捞着这么聪明的一个学生吗?”
“你怎么总为别人说话?”许征郁闷了。
“谁有理我就向着谁。别打岔!阿辞他中了状元,这是你们两人的殊荣,他的履历表上,绝对也少不了你这一笔。只不过,你和老秦不同,他是一名夫子,怎么样都不会惹人忌讳,但你是知府,京官和地方官来往密切,你是想把阿辞放在火上烤不成?”
“我哪里这么没分寸了?就是有点不高兴罢了。”许征很郁闷。
“我知道,而且不止我知道,阿辞必定也知道。你等着吧,不出两月,他必会给你来信告罪。”
……
这边,楚辞正点着蜡烛奋笔疾书:
恩师亲启,不肖徒楚辞敬上。辗转数月,未得见先生亲颜,辞思之如狂,特奉书信一封,聊表思念……
“静哥,你说我还要再写点什么上去?”楚辞问坐在旁边,陪他一起熬夜的寇静。
寇静手里端着一本书在看,闻言朝楚辞看出。见他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情真意切即可。”
楚辞忍不住往桌上一趴,他还是好好想想,再做点什么东西送给他吧。五阶魔方?
第153章 三戒尺
“司业司业, 您辛苦了。来来来, 我帮你拿。”楚辞刚下马车, 手上的书袋就被祝峰接走了。
“哟,这是怎么啦?终于懂得弟子服其劳的道理了?”楚辞看着他的殷勤表现, 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什么叫终于啊!楚司业, 我可一直都是很尊重师长的。”祝峰提着他的书袋, 跟在他旁边。
楚辞转头看他, 笑道:“对,当初第一次见面, 你还请我去听了戏。什么时候再请我去一次啊?”
祝峰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然后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司业您喜欢听戏啊?哪天您有空, 我包个场让您听个够。”
“不用了, 好不容易休沐, 我还得去上朝,哪来的闲工夫听戏啊。”楚辞对戏曲敬谢不敏, 他是真的不喜欢, 还是别去亵渎艺术了。
“那楚司业您还喜欢什么?我这里都可以给您安排,无论是赏花游船, 听戏诗会,还是投壶蹴鞠都行。我也算是京城数一数二会玩的人了。”祝峰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不讨好这个楚司业, 他爹给他交代的事就办不成啊!
“哦?这么会玩,你爹知道吗?”楚辞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么会玩,你爹知道吗?
祝峰在心里爆捶这个魔鬼, 听他这个口气,明显是想告状啊!
“呃,其实我也就一般般会玩,真的!”祝峰憋屈地改口。
“行了,我到司业厅了,你也去教舍吧,快敲钟了。”
“是。”祝峰哭丧着脸,这套近乎好像没什么用啊。
“诶,等等。”
祝峰猛地回过头,用发光的眼神看着楚辞,却见楚辞看着,下巴点了点他的手,示意他把书袋给他。
祝峰很想给他扔了,但他不敢,非但不敢,还要毕恭毕敬地把书袋递给他。那点头哈腰的样子,简直比狗腿子还要狗腿子。
……
朱明越目睹了这一切,内心悲愤无比。这些人都是叛徒!
他前天晚上回去后,以一种饿死鬼的状态席卷了桌上的饭菜,在他爹想要打人之前,声泪俱下地给他祖母和娘亲讲述了一番这些天的悲惨遭遇,生生地把自己讲成了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白菜。
他祖母当时眼泪就流下来了,说了:“这什么司业啊?饭也不让吃饱,都这么瘦了。这学咱不上了,你以后还是在朱家族学里上学。”
朱明越看着他爹愈发危险的眼神,立刻说道:“不,祖母,学我还是要上的,我还等着考上状元,给你挣诰命呢!”
“你祖母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了。”朱父咬着牙,看他那胖儿子把他老娘哄得眉开眼笑的。
“我就稀罕越越给我挣得。”朱家祖母白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明天你上朝时,和他们司业说说,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让他们吃饭呐。”
朱父无奈,只能答应了。
结果他第二天上朝时,听见了楚辞的说法,又询问了温海关于楚辞的为人,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了。
晚上他回到家后,就气冲冲地去找朱明越,吓得朱母连忙去请老太太救场。眼看两人要拦,朱父恨铁不成钢地把今天上朝的事情一说,就连老太太和朱明越的娘都不帮他了,任由他被按在板子上吃了一顿笋烧肉。
朱明越一瘸一拐地下了马车,看见好兄弟祝峰正在路边等着,内心顿时无比感动,还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可没想到,他转眼就去楚妖精那里献殷勤了!
……
“诶,咱们散学之后,去玩蹴鞠吧?”祝峰坐在位置上,想要用蹴鞠来麻痹自己受伤的心灵。
孰料他说出这句话后,其他人都当没听见一样,还是姜显给了他一个眼神,但这家伙的眼神,他从来都读不懂。
“喂,你们怎么回事?到底去不去啊?”祝峰又问了一遍,这次总算得到了回应,是朱明越发出的“哼”声。
他正想发作,却见他们班的班主任黑着脸走了进来,用手上的戒尺敲了敲桌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正是读书的好时机,快将你们的书拿出来读。”
“赵夫子,读什么书啊?咱们袋里可有七八本呢。”朱明越不痛快,就想找点茬,他懒洋洋地说道,光是那种态度,就足以让人不高兴的。
赵学正一看,又是那伙人,顿时没好气地说道:“昨天学到哪里就读哪里!”
“可是昨天是休沐,没讲学啊,那是不是不用读了?你们说是不是?”吴光站起身来,试图让其他学生也跟着起哄。
“是啊。”
“就是。”
其他人也不负他所望,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吴光,你们不要起哄了。”有一个瘦高学子站了起来,他是壬班班长顾栩,也是当初楚辞第一次来外院时,唯一留在班上看书的学子。
“顾栩,你别以为你当了劳什子班长就了不起了。凭你也配管我们?”
“就是,什么班长。”
“肃静!”赵学正敲了敲桌子,“你们这些人是想干什么?赶快把《中庸》拿出来读。”
大家见他发怒,才慢悠悠地把书拿出来,故意摇头晃脑地读,每一声的调子都拉得长长的。
赵学正摇摇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之前他只在其他班有课,从来不知道壬班,或者说现在的雏鹰班学子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据说班主任有考评机制,太差了也不行,他不能不管。
读着读着,有人开始做小动作了。张彬抽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然后捏成一团丢给隔了两个座位方墨。
方墨展开一看,笑了,添了几个字然后丢了回去。张彬又写了一句,这次没丢好,丢到了孙江桌上。孙江展开一看,哈哈大笑,添了几笔之后就扔给了别人。
这一扔,却扔在了一个人身上。只见赵学正气得浑身发抖,怒视着他。
“孙江!你站起来!”
孙江看了他一眼,沉下脸来,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我叫你站起来!”赵学正吼道。
孙江这才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斜视着赵学正,说道:“干什么?”
“现在是在课堂上,你竟敢违反国子监的纪律,把手伸出来!”
孙江嗤笑一声:“你想干什么?”
“把手伸出来,似你这般目无尊长之人,不惩戒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赵学正手执戒尺,站在桌旁。
孙江把头一歪,嚣张地说道:“我爹乃是吏部侍郎,你今日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叫你滚出国子监!”
他边说边伸出自己的手,拦在赵学正面前,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似乎笃定他不敢打下去。
赵学正看着他,又看见了其他学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举着戒尺的手颤抖着,迟迟落不下去。
“好大的口气,莫不是今天吃了大蒜?”楚辞拿着点名册从外面走进来,说道。
“楚司业,这个班我是没法教了!”赵学正看见楚辞来了,一脸的委屈,说完之后就走了。
其他学子见楚辞过来,也都坐回了座位上。他们心里对于这个楚司业还是有些忌惮的,特别是昨天听说他在朝堂之上,以一人之力驳倒两个御史之后。
孙江手还伸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缩回来吧,显得胆太小,继续伸着吧,你还别说,看着楚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还真有点怵。
“班长呢,过来一下。”楚辞问道。
“楚司业,我在这。”顾栩连忙站起来。
“走,去司业厅把我那根金戒尺捧过来。”
顾栩有些为难,在楚辞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去拿了。孙江嗖得缩回手,笼在袖子里,不敢再这么嚣张地伸着。
“你是孙江,你父亲任吏部侍郎,乃是朝廷正三品大员,你母亲是安城县主,我说的对吧?”
“对又怎么样?”
“我还知道,你有三位兄长,大哥外放为官,二哥从军,三哥如今在内院进学,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