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精神着呢!虽然瘦了,但也抽条了。只要您和大嫂给我烧几顿好饭吃,我马上就又能变回来了。”说完了套话,楚辞忍不住向他娘小小地撒了下娇。
在他心中早已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人,无论是昨天看见楚小远,还是今天见到大哥和母亲,心里都自然而然的涌出一股亲近之感。
“对了,大嫂和珊珊呢?”楚辞奇怪地问道。
“我怕珊珊被鞭炮惊到,让秀娘带她到后院去躲一躲。小孩子八字轻,还没受过惊吓,到时候要生病的。”楚母照料孩子自然有她的方法,虽然有些在楚辞看来挺迷信的,但却挺有用的。
“小叔。”
正说着话,那边沈秀娘已经抱着楚珊珊过来了。
她脸带微笑,看着楚辞,楚辞也笑着走过去,说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有劳大嫂照料母亲和处理家中杂事了。许久不见珊珊,竟已这么大了。珊珊,你还记不记得小叔了?”
楚辞逗了逗小姑娘,四个多月大的小婴儿一逗就笑,很是给楚辞面子。沈秀娘也松了口气,她还怕珊珊会哭,到时候恐触了霉头。
因为楚辞说过几遍想要吃他娘和嫂子烧的菜了,所以沈秀娘和楚母各自去厨房烧了两道菜出来。
其余的菜,全都是村里的大小媳妇们烧的。今日村里的人都要在楚家吃饭,也算是为楚辞接风洗尘。这钱是镇上衙门出的,村长一分都没有揣进自己口袋,全部用买好酒好菜了。
酒席的规格是村里见过最高的,一共二十八个盆碗堆在桌子上,漫天的香味席卷而来,直让人将口水往下咽。
有些人甚至不知如何动筷才好,因为每一道菜都是那么的香。
席上,楚辞和村里的长辈们坐在一桌,大家都来敬他的酒。楚辞想起前不久醉酒的囧况,本想推说身体不适,却没想到楚广竟和他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喝一口。
楚辞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酒,基本上都是水,只不过酒味比较浓罢了。他面不改色地将这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先发制人,开始敬起别人来了。楚广憨厚地笑着,不停地帮自己的弟弟倒酒,不肯把这个差事假手于人。
大家都没想到,这么个老实人竟也会干这样的事情,楚辞对楚广也是大为改观。这次回来见到他哥,楚广身上那种由内而发散发出的那种自信让他看了觉得十分欣慰。
看来钱权壮人胆是真的,一个人的自卑心理大多都是源于家世外貌等方面不如人。如果他们拥有良好的身家,过人的相貌,又怎么会产生自卑感呢?
楚广的自卑感,来自于贫穷的家庭来自于不受尊重的外界环境,来自于一个优秀弟弟的对比。现在家里建了大房子,拥有了那么多的田地,弟弟也对他交了心,外界的人更是对他百般照顾,他的心态自然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一顿饭吃了好久才散去,楚辞洗漱后,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终于能够沉沉睡去了。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家里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他,都让他尽情地睡觉。
……
楚辞伸了个懒腰,觉得这是自得知开恩科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觉。他在师母家里虽然也很好,但是到底不比家中,让人身心都能够完全放松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楚母抱着楚珊珊坐在楚辞院子外晒太阳,见楚辞起来了,就说:“厨房里有热水,你先打点水洗漱一下。里面热了早饭,娘去给你端出来。”
“娘,不用了。您抱着小侄女,我自己去就是了。”说完,不等楚母说话,便去厨房打了水洗漱,然后将放在后面一口锅中的粥端了出来。
这粥里夹杂着一些黄黄糯糯的东西,闻上去香香甜甜的。楚辞盛了一碗出来,然后又从橱柜里端出了几叠小菜,摆在楚母面前的石桌上,愉快地享用起早餐来。
家里没有外人,他才能够这样随意,不然的话,难免落人口实,认为他此举有辱斯文。
“娘,这是什么粥,吃起来挺不错的。”楚辞往嘴里又送了一口,最近天天都是应酬,入口的全都是油腻腻的东西,冷不丁吃上这么一碗爽口的米粥,真让人从肚子里舒服出来。
“这是红薯粥,你要是喜欢吃,我天天都煮给你吃。”楚母慈祥地看着楚辞大口大口地喝粥,世上还有比孩子爱吃你弄的东西更幸福的事吗?
“对了,你不是喜欢吃小菜吗?家里今年腌了好些小菜,什么酸黄瓜,辣豆角之类的。听说你喜欢啊,那些婶子都把自己家里腌咸菜的诀窍跟你大嫂说了,你想吃谁家的都可以。”
“嗯!”楚辞点点头,吃家里的饭菜,难道不是一种享受吗?
楚辞吃完饭,略走动了一会,就拿着书去他的“桃花源”了。自从他考上举人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好好读过一日书了,基本上每天都在应酬。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清净,应该是读书的时候了。
后院的小山坡上铺满了落叶,楚辞坐在石凳上,专心地看着书。偶尔飘下来一片金黄的落叶掉在他的书上,他也只是轻轻拂去。
他现在看的是唐人手抄本《战国策》,看完了这一本,还有一箱子书等着他去读。这一箱书是寇静给他搜集的,除了关于春秋的书目之外,还有各种名人传记。这些书市面上并不流通,基本上都藏于别人家的书房,也不知寇静是用什么方法弄来的。
搞学问的,都有这么一种焦虑的情绪存在。那就是,会的东西越多,就越觉得自己目光短浅。
韩愈曾写过: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样的诗句。就连老庄这样的圣人也发出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这样的感慨。
楚辞身为穿越者,原来难免有些掌握先进知识的骄傲感。但随着他越来越深入的学习这些古书上的文化,他就越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他不再把读书当成是通往仕途的阶梯,而是真正的开始做学问。他也想像先贤们一样,著书立说,为万世表率。
虽然这个愿望可能很难达成,但是他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当然,科举也还是要继续考的。一个举人著的书有几个人会去看呢?想要达成愿望,必先扬名天下才行。
楚辞了解了一下会试考的东西,其实和乡试考的是一样的。只不过竞争的对手不同而已。
想想这些举人,就好似浪里淘金一般淘出来的人才。脑子里没点真东西,压根就摸不着这扇大门。
他要与之竞争的,是全国上下数千名优秀的人才。他们有的年纪很大了,在学问一途上,年纪越大,就代表着积累的知识经验也越多,当然,年轻的天才们后来者居上的情节也时有发生。
很多世家子弟,家中都有族学。他们不会就读于外面的书院,但知识经验却是家中长辈亲自传授的,他们也不可小觑。
前途漫漫,道阻且长啊!
第109章 冠礼
九月二十日, 天还未亮, 山间笼罩了一层薄雾, 像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外面有些冷,但是在楚家的院子里, 此时已是忙得热火朝天了。
一大早, 村子里手艺好的媳妇们就敲响了楚家的侧门, 不一会儿, 厨房就升起了袅袅炊烟。一阵阵浓郁的酒香和肉香味蹿进鼻子,让路过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明明前两天才在楚家吃了一顿好饭, 可怎么又感觉馋的不行了呢?
女人们忙着洗菜切菜烧火下面,汉子们也没有闲着。他们一大早就去各家各户搬来桌子凳子, 用来招待楚家的客人。
楚家人口简单, 没有多少内亲能够帮忙主持, 只能有劳村里人了。大家本来就守望相助,更何况是楚辞家里有事, 更是没有推拒的道理。如果人家这个时候不想到你, 反而雇佣外人的话,说出去, 村子里的人才丢脸。
楚辞一大早就起来沐浴更衣,将自己拾掇的各位好看, 吃过楚母亲自下厨准备的长寿面后, 就站到大门外,欢迎客人们的到来。
张文海他们这些同窗好友是第一批到达的。
“楚兄,生辰大吉。祝你年年有今日, 岁岁有今朝。”众人齐齐拱手向他祝寿。
“多谢各位!各位快请进去用杯热茶饭吧。楚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解元郎亲自相迎,何来不周的道理?今日能出席你的加冠礼,于我们而言,才是莫大的荣幸。”
“是啊,今日你加冠之后,我们终于能用亲近点的称呼来唤你了。”观察角度如此清奇的,只能是张文海了。
他其实心中一直都有纠结,纠结该怎么称呼楚辞才更加亲切。在他自己未加冠前,熟人喊他文海,不熟的喊他张兄,加冠后,熟人叫他阔之,不熟的还叫他张兄。可是他一直以来都是叫楚辞楚兄的,喊名觉得不尊重,喊姓又太见外了。现在好了,以后能唤楚辞的字以示亲近之意了。
众人知道他的秉性,略一思考之后,都笑了起来。其实称呼有什么呢?只要各自心中把对方视为知交,其他的都是浮云。
楚辞让舅家表兄弟帮他把人带进去坐下后,陆掌柜他们又到了。
这些掌柜的身价不菲,所以礼物也都是很贵重的东西。楚辞笑着接下,大不了以后按照礼单回礼便是,人情往来这种东西,一向是你来我往,价值也相差不了多少的。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客人们也来的更密集了,县学的夫子们和县里的大人们一齐上门,单是打招呼叙旧,就让楚辞忙得不行,偏偏哪个都不能怠慢。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乡绅不请自来,他们人人都在地方上有些薄面,而且人家笑意盈盈地提着礼物上门,实在没有把人往门外推的道理。
楚辞只有暗地里让他的表弟将拜帖和礼物放在一起,等他闲下来时,再一一登记回礼。
唉,这就是家里人丁稀薄的苦楚。一旦发家,便觉得内里的底蕴不足了。而且楚家如今已是新贵,还是要雇佣一些人手来帮忙的,不然事事都要楚辞自己安排,叫别人看了也不像话。
大门这边,楚辞迎来的都是外客。侧门这边,则是楚家的内亲和乡邻。楚广站在侧门,将各位亲朋好友往里头迎进去。
安文才和楚芸一人一边搀扶着安家老太太,带着一双儿女一起过来,参加楚辞的及冠礼。
安家老太太,笑容满面,这还是她自楚父过世之后,第一次登楚家的门。以前无论楚家办什么喜事,她都仗着长辈都身份,推说身体不舒服,不肯过来。
归根结底还是嫌弃楚家不好。上次楚家新屋落成,本来是说请她过来的,可她到底还是端着长辈的架子,想让楚家多请两次。楚家没有再请,还让她有些不开心。现在她倒好像完全摒弃了这种不开心,脸笑得和向日葵似的。
她一进去,就找到楚母,言辞之间满是恭维讨好。楚母是个心软的人,被一个老太太这样讨好着,心里纵使有些隔阂,也不会表露出来了。
上次在安家发生的事,他们还是从楚小远口中偶尔听说的。当时真把他们恶心的不行。楚母也是气的想直接砸上那个二伯母家去,这样处心积虑的要毁了她儿子到底是因为什么?
若不是顾忌楚芸的立场,他们真想和安家二房撕破脸皮。当初要不是安姑父再三邀请,碍于亲戚情面,拒绝了恐怕他面子过不去,他们也不会那么没眼色上别人家里坐月子。
幸好这次安老太太有自知之明,即使安家长房和二房再三恳求,也没让他们过来碍眼。
安姑姑带着女儿去找沈秀娘,安姑父则带着儿子,往县里的大人身边凑。他不敢去县令那边,只在主簿和六房长官身边晃悠,小心地把自己的儿子推荐给他们认识,想要为他铺一条路出来。
那些都是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意思?所以很快,安文才就为他儿子寻了个二门房的差使,就是负责跑腿通报的。别看这个位置人微言轻,但油水却不少。
……
时近正午,客人差不多来齐了。加冠礼的吉时也快要到了。
楚辞父亲已逝,所以还要准备东西去祠堂祭祀,并且在他神位面前举行完整个加冠礼。三牲五礼备齐之后,楚辞在楚父的神位前跪下,然后念了一篇祭文和祷文。
大意就是小的时候有你相伴多么开心快乐,如今我已长大成人,而你却已长眠地底,今日加冠本要你亲自主持礼仪,只可惜只能在梦中出现了,父亲我是多么想念你啊之类的话。
楚辞写的情真意切,字字感人至深。他在写这些的时候,心里其实想的是现世的父母亲。他如今身处异世,就相当于和他们天人永隔了,越到生辰,他就越有感触。
周围听他祭告的众人,无不感伤落泪。楚辞的一席话,让他们也回想起了自己在年幼之时和父母相处的场面,如今斯人已逝,人生路上再无来处,只剩归途,怎么能不叫人触景生情呢?
楚辞的《祭先严文》被今日在场之人竞相传诵出去,不知不觉间竟成为了祭文之首,每逢祭告先祖之时,总要先念一念这篇。
祭拜之后,就开始举行加冠礼。大宾由秦夫子担任。
他昨天就到了楚家,早上也和楚辞一样焚香沐浴,之后也没有出来进食,而是一直保持洁净的状态,准备等会为他加冠。
因为没有主人,所以他一人身兼二职,先为楚辞除下原来的发髻,梳成大人发型,再为他戴上布冠。
秦夫子一边动作,嘴里还要一边念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布冠之后,再加皮弁,嘴里又念:“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皮弁之后,再加爵弁,嘴里又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念完了之后,楚广捧上头冠,再由秦夫子给楚辞束上。
这头冠乃是一整块白玉掏空雕刻而成,浑然一体,做工精美华丽,一拿出来,便有乡绅倒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东西,莫说袁山县了,就是整个甘州府也找不出一件来,不知楚辞是从何处买来的。他们心中对于楚辞的份量,又有了新的体会。
只有站在一旁冠礼的徐管家但笑不语,这东西他曾经见过,是寇静及冠之时,寇家本家家主命人送来的。
但是寇静当时选择戴老爷及冠时的礼冠,这件白玉冠就一直陈列在府中内库。玉冠乃是京城雕刻大家苦大师亲手制作的,徐管家以为寇静会送给以后的孩儿,没想到,他竟然送给了楚辞。
楚辞浑然不知这东西的贵重,只知道是寇静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加冠之时戴上。
楚辞恭敬地朝秦夫子磕了一个头,秦夫子眼中含泪,将他扶起来。
“当年你到我身边时,还是一团稚气,现如今已长大成人了。你自小聪慧伶俐,性格温柔和畅。现在长大了,聪慧不减,性格却变得大方爽朗起来。唯一不变的,还是那正直之心。你姓楚名辞,乃是你先父定下,如今我有幸为大宾,你的字就由我来取。”
“楚者荆也,从木之声,辞者理也,从舌从辛。我便将'怀槿'二字送予你。怀者从心,理由心生,乃心怀天下,胸怀家国之意,槿从木旁,又暗合谨言慎行之意,你可喜欢?”
楚怀槿?楚辞在心中默念几遍,然后发现还挺好听的,于是高兴地点头:“弟子多谢先生赐字,先生所言,弟子必日夜铭记在心,时刻不忘。”
秦夫子希望他能做一个心怀天下,谨言慎行的人,那么楚辞也会按照他说的努力去做。
而后便是楚辞向冠礼者行成人礼,被行礼的人要按照礼数回礼,意为尊敬重视这个初长成的大人。
冠礼之后,大家退出祠堂。楚辞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向楚母磕头,感恩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
楚母泣不成声,当初孩子牙牙学语之状还记忆犹新,转眼便成为了一个优秀端方的青年,能够承担起支撑整个家的重任了。
楚母哭泣的原因除了欣慰感慨之外,还有一个,那就是,楚辞冠礼之后,意味着他能待在家里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往后母子相见难上加难,怎能不叫她痛心疾首。
可是,雏鹰长大之后,广阔的天地才是他能任意遨游之处,而不是以母爱为名,将他困守一处。
第110章 惟有读书高
冠礼这日, 宾主尽欢。
楚辞正式成了大人, 这次没能喝到掺水的酒, 只能再次喝的醉醺醺的,被楚广送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