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手持信函,一路奔向皇宫。
此时正值大朝,天和帝听宫人通传之后,龙颜大悦,直接让那士兵上了大殿。
“可是西南那边来的捷报?”天和帝首先想到西南边境,那边已经传过几次了,越析国的城池也快全部收回了。
士兵摇头道:“启禀圣上,这封捷报是从南闽省传过来的。”
“南闽省?”天和帝一愣,“南闽省那边正式开战了吗?兵部的人呢?朕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天和帝眉头紧皱,身为一个皇帝,他很不喜欢事情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兵部尚书马上站出来了:“启禀圣上,冤枉啊!南闽水师元帅祝威并未递交请战书,臣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开战了。更何况,派去增援的两广水师也还未抵达南闽,臣实在不知道他们的捷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祝元帅剿灭了一些贼寇,他一时高兴,便没忍住传了捷报?”
兵部尚书声泪俱下地痛诉着自己的无辜,还悄悄地上了点眼药,意在说明祝威那厮小题大做,想要争功故意而为。在他看来,南闽水师不过一千五百多人,真要上了战场,怎么可能传回捷报?不全军覆没,已经算他厉害了。
果然,天和帝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若是祝威真因为一点小事动用捷报,如此好大喜功之人,那他定是不能容忍的。
“将那捷报传上来。”威严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士兵跪在地上将信函双手高举,头几乎都要埋到地底下了。
宫人将信函拆开摸了摸,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呈了上去。
天和帝初时还板着个脸,片刻之后脸上已由阴转晴,而后甚至大笑出声,让在场的臣子们都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莫非,南闽捷报是真的?祝威率领一千五百多名水师力抗倭人,战事大捷?难道他是战神转世不成?兵部尚书脑门上沁出了一点汗,这些猜想简直让他坐立难安。
这封信函很厚,天和帝看了很久才放下。他愉悦地看着底下臣子们懵逼的脸,说道:“南闽水师这次可算是替朕争了一口气,他们竟然以很小的损伤,生擒了倭国大将,还俘虏了一千五百多个倭人,破坏了倭国远征军东渡的计划,替我大魏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啊,哈哈!”
“恭喜圣上,圣上乃圣明之君,自有忠臣良将替圣上守住这大好河山!”
“圣上洪福齐天,自不必为余宵小之辈烦忧。”
“……”
一时之间,彩虹屁如洪水般涌来。
天和帝沉浸了一会,然后道:“你们猜,制定这个计划的人是谁?”
底下众说纷纭,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记住这么多南闽省武官的名姓的。
天和帝神秘地摇了摇头:“众位爱卿猜的不对,朕想着你们应是猜不到了,朕告诉你们吧,这个人,就是楚辞!”
第408章 完蛋
场中立时一静。
楚辞?大家也是有些疑惑, 然后,嗯?楚辞!怎么又是他!
两三个月前新京报的事才刚过去不久,怎么这家伙又出来了?而且, 如果没记错的话, 他应该是去任当地州府提学官的吧?怎么制定作战计划, 这军师的活他也干了起来?
大家的反应让天和帝一头雾水,大家怎么都这样呢?
“众位爱卿何以是这幅模样?”
“圣上,这楚辞……真是他出的主意?”有人忍不住质疑道。
天和帝扫了一眼信函,又确认了一遍:“当真是他, 这信函是南闽水师祝元帅亲笔所书, 上面说楚辞就是这次战役的大功臣。而且这里还提到了上一次揪出许多奸细之事, 好像里头也有楚辞的手笔。你们说说, 朕该赏他点什么好?”
朝廷没钱呐!上次使了他那个教育报, 只送了点黑板粉笔过去, 说实在的,天和帝自己都感觉小气了些。可他父皇花钱大手大脚的, 他继位时国库空荡荡的能跑马, 他要不精打细算一点, 怎么能支撑得起这一场又一场的战事?
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等他们交流出个一二三来,就有人走出来了:“圣上, 臣觉得不该赏, 这楚辞不止无功, 反而有过呀!”
天和帝正在心里打着算盘计算着自己的家当里有没有又便宜又有面子的东西,忽然听见这么一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出来的这个人是个言官, 是上个月刚调入御史台的。秦顺作为楚辞的老对头这回还没做声,倒让这个姓季的抢了先。
“季卿何出此言哪?”天和帝慢悠悠地问道,他眯着眼,手指放在龙椅上敲了两下。
“启禀圣上,臣之所以这样说,实在是因为这位楚大人犯了大错!”这姓季的言官心里一阵激动,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
“哦?”天和帝似乎挺感兴趣的。“但说无妨。”
“圣上容禀,这位楚大人身为漳州府提学,地方教育才是他的职责所在,除此之外,其他庶务皆由不得他插手,最最不该的,是插手地方军务。自古以来,军营和地方官府都是分部而治的,军营之内由元帅统领,带兵打仗,出谋划策更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只有每位官员都各司其职,才能确保长治久安。若人人都如这位楚大人一般,一介文官对着当地军营指手画脚,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接着说下去。”天和帝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咳嗽了两声,示意下面继续。
“是以,臣认为,不仅不该奖赏,反而应该对其施以惩罚才是。”季御史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天和帝,希望自己的意见能够被采纳。
“那依照你的说法,朕该如何惩罚他呢?”天和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季御史刚先把想好的话说出口,转眼便想到自己刚刚弹劾楚辞的说法,立刻住了嘴。
“圣上,御史台的责任只是监察百官,肃整朝仪,至于如何判处,还应听听刑部尚书所言才是。”说完,季御史转头看了看刑部尚书,眼中暗藏些许不甘,觉得自己给了他一个在皇上面前进言的好机会。
殊不知刑部尚书突然被点到,心里正疯狂问候他的老母。这姓季的真是疯了,人家元帅祝威都毫不计较大力推举楚辞,他反而向皇上进言要求惩处有功之臣,还让他来定罪?
“启禀圣上,臣认为,楚大人虽然插手了地方军务,这其中必有隐情,若他有不当之处,也应由他的长官上折奏报,再行处置。既然他的长官都无意见,那也说明他的此次插手乃是无奈之举。况且祝元帅都对其赞叹不已,不然也不会特意在捷报上多次提到。所以臣认为,楚辞不应收到惩处。相反,他使计俘获了那么多倭人,使倭国东渡计划夭折,替我大魏免去一场战事,圣上应该奖赏才是。”
刑部尚书一席话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认可,这些人都与楚辞有些关系,当下就开始附议。
天和帝的表情也重新转晴,笑着说道:“刑部尚书所言甚是,朕也是这般想的,我朝向来重视人才,无论何人,都是有过则罚,有功当赏的,绝无在立功之后便惩处功臣的行为。礼部尚书。”
“臣在。”
“这两天便拟出单子来,朕要论功行赏。”
“是,臣遵旨。”
季御史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发展,他看了看示意他出头的那人,却发现那人目视前方,一脸坦荡,半分眼神都没给他,他这才慌了。
他自外地调入京城御史台也有一个多月了,然而这一多月的时间内,他几乎一事无成,无论是消息还是上头的政令,他都是最晚知道的一个。有时候,甚至御史台的其他人在朝堂之上弹劾官员不法行径,他都毫不知情。
这种被排挤打压的日子他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幸而此时,他攀上了一根大腿,那人答应若是有机会必助他一臂之力,届时就让他能够在御史台扬眉吐气。今日在朝堂之上,他就接到了眼神示意,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可谁知道,他第一次出头竟就说错了话!
天和帝说完后,这才将视线转到了季御史的身上:“方才季卿说了什么来着?”
“臣……臣臣……”汗珠从他的额头往下流,他却不敢抬手擦拭,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处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
“南闽战事刚刚平定下来,你便要朕惩处有功之臣,此举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朕看在你是个言官的份上便饶你一次,回去闭门思过吧。只下次谨记,有些不应当说的东西,就别让它出口。”
季御史两股战战,惨白着脸退回了原位。
天和帝看着大家,问道:“倭国已经退兵,诸位认为,我大魏在此事上应如何对待?”
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对天和帝说道:“圣上,这倭国简直欺人太甚,小小弹丸之国竟包藏狼子野心,他们这次退兵便罢了,若是不退兵,相信圣上的元帅们必然可以为我大魏开疆拓土了。眼下,他们虽然已经退兵,可这一千多名的俘虏还在我大魏之中。未免倭国翻脸不认账,臣认为,我们应该先发制人,派遣使者前往倭国宣读国书,与倭国交涉。”
“臣附议,必要让倭国知道我大魏不是好惹的才行!”说话的是个武将。
“臣等附议。”大臣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在这种问题上,他们几乎没有起过什么争执,就如一家人一样,关起门来打架,打开门团结对外。
“那么,应该派谁做使者前往呢?”天和帝又问,这使者需远渡重洋,还要亲身入虎穴,万一碰到不讲究的,不斩来使什么的就是一句空谈,危险性这么高的差使,各方人马显然都是不愿意牺牲己方势力的。
久久不见有人作答,天和帝刚想发作,便见刑部尚书又站了出来。
“圣上,臣认为,宣读国书之人必要口舌伶俐,胆大心细之人不能胜任,臣刚刚观察到季御史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如就派他带人前往吧,正好也让他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有自己亲自前往,才能体会其中难处,这不是比闭门思过要更有用的多吗?”
刑部尚书与楚辞往日并无瓜葛,当他对此人印象挺不错的。大理寺少卿穆远修与他交情不浅,听说这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便是穆远修做的保,过年时那楚辞还往穆远修府上送了东西过去。
当然,这点还不至于让他站出来替楚辞说话。只是刚刚他站的好好的,那人非要推他出来说话,要不是他听说皇上对楚辞另眼相看,说不定真就顺水推舟说出不中听的话来了。既然梁子已经结下了,那么不乘胜追击就说不过了,顺便还能给那楚辞卖个好。
季御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确确实实听见了皇上说的“准奏”二字。
退朝后,他急忙拦住那个人质问为何不为他说几句好话时,那人看着他,讥讽的笑脸转瞬而逝,然后正色道:“还请季御史自重,老夫本就无法苟同你的话,又为何要为你说话?更何况,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难不成季御史是对皇上的话有所不满吗?有些话,还请季御史慎言。”
面对着这样冷酷无情又暗含威胁的话语,季御史的心如堕深渊,完了,他想,这次真的完了!
第409章 贿赂
远在南闽的楚辞还不知道自己在京城又一次引起了风波, 那日和杜玉讨教完后,他就乘船回到了漳州府。漳州府码头上人来人往,对比之前的冷清来看, 人还是比较喜欢热闹的场景的。
自从倭寇被除之后, 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 原本被禁止出行的百姓,也可以来去随心了。赵宽的身份被揭露后,水师就接管了南闽省大大小小的码头。
为了防止商人里通外国的事情再次发生,范举制定了一张附有违禁品名单的告示出来, 誊抄之后在各大码头张贴。里头除了老三样盐铁茶外, 还新增了各种粮食和棉花。这二者一可果腹, 一可御寒, 都被算进了战备物资之中。
除此之外, 一些比较珍贵的活物或者有特殊作用的, 也不再允许被运送出海。
负责看守的士兵们,务必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执行。若是谁被查出违禁品超过五斤以上, 便要扣押船只, 待调查清楚船主祖宗十八代的关系后, 才能放回来。严重的甚至会让自己陷入牢狱之中。
严厉的制度使得人们不敢冒险偷运那些东西出去,反正他们原本做的生意,就和这些不太沾边。正经做生意的倒是不愁,可是那些本来靠着码头干一些不法勾当的人, 可就抓瞎了。他们试图贿赂检查的士兵, 可钱进了别人的袋子, 他们人也被抓了起来。
因为在水师提督范举发布的告示中,也有针对士兵们的,基本上都是一次犯错, 便直接开除军籍的惩罚。在这样的高压线下,基本上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家前途来赌。
在这样的管制下,南闽省的风气肃然一清,甚至连那些鸡鸣狗盗之徒都不敢出来了,生怕惹了官府的注意,被当成奸细抓起来。
南闽省的风气一日好过一日,身为巡抚的林甫同却还是称病在家。原因自是因为他三番两次去保的赵宽竟然是倭国潜伏已久的奸细。任凭他再怎么厉害也想不到,他这辈子竟会与一个奸细染上了纠葛!
自从那天在赵宽的船舱底部发现大批粮食后,官府之中便有无数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等着他落马好过来踩上一脚。若是可以随意弹劾上官的话,恐怕飞往京城的奏折一艘大船都装不下了。
南闽省中,唯一有资格弹劾他的只有祝威。若是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祝威可能还会惦念着他们共事已久的交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在发生了这件事情后,他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祝威不会放过他,正如他如果得势了也不会放过赵宽一样。但这不代表他就认命了。他已经给那个人去了信,只要上面多说几句好话,他一定能逃过一劫。如若不然,就别怪他把什么都交代清楚了。
林甫同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可结果真会如他想象的一般好吗?恐怕不尽然。与林甫同系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齐鲁直已经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了,事实上,南闽省很大一部分的官员都是很不安的。
地方上出了一个豪富,受益的自然是当地的官员们,可一旦遇到什么事情,那他们也是首当其冲要被问责的。
只是,现在朝廷那边的处置还没有下来,他们便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战战兢兢地度过每一天。
然而祝威的捷报和检举信发送的日期只隔了两三天时间。虽然捷报送达的速度要更快一些,但是六天之后,朝廷还是收到了祝威的检举信。
信中将林甫同与赵宽来往过密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并且把林甫同那几日不同寻常的表现也着重提出来了。
天和帝看后震惊不已,命人将检举信传了下去,今日是常朝,人不算多,一会儿的功夫便传遍了。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有几个脾气暴躁一些的,甚至直接叫起了奸细。
天和帝自然也是为之震怒不已的。若是楚辞那天没有查到船底的粮食,恐怕那赵宽就能够将粮草送到那群倭人手里了。倭人一旦得到补给,自然如虎添翼,肯定会继续犯边。有他们这群人埋伏在边境,倭人的远征军怕是不会轻易退兵,到时候必有一场恶战发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林甫同做出的错误决断导致的。
天和帝越想越气,真想立刻派人前往南闽省将林甫同革职查办,押解进京,听候发落。这时,却有一个不同的声音响起。
“请圣上息怒,臣以为,此事怕是另有内情。”刑部侍郎开口说道。
天和帝勉强压下怒火,问道:“你想说什么?”
“圣上容禀,臣是想说,自古以来都是捉贼拿赃,办案必须有证据才能下判决。如今仅凭着祝元帅的一面之词,就要给一省大员定下罪名,这,是不是有些儿戏了?”刑部侍郎魏大人一脸正直严肃的模样,低着头,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
天和帝满腔的怒火熄灭了一些,他将那封检举信拿起来又看了看,发现上面确实没有说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林甫同确实收受了贿赂。
有人站出来反驳道:“林甫同的一举一动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他包庇奸细赵宽之事,是无从否认的吧?试问有谁会这样无条件维护另一个人呢?二者既不是亲属又不是故交,必是有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内。只要将林甫同抓起来严加审问,必然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呵,方大人办案难道全部严加审问吗?殊不知这世上还有屈打成招这一回事。”魏大人冷笑一声,“在赵宽身份没有揭露之前,他就是南闽省一个普通百姓,试问父母官维护自己下辖百姓又有何错之有?难道这也能硬往见不得人的勾当上扯?臣想,林大人只是爱民如子心切,一时被奸人蒙蔽罢了。”
“一派胡言!他若只是普通百姓,为何一定要出海去,明明他已是水师重点怀疑对象,林甫同却仍然执意要放他出海,难道只是为了你所谓的维护百姓吗?他的行为差点让水师的布置功亏一篑,仅仅只是因为被蒙蔽了吗?”
“一切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魏方两位大人唇枪舌战个不停,谁也说服不了谁。天和帝听得头都大了一圈,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事实真相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本官认为二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办案确实要讲究证据,林甫同乃一省大员,地位举足轻重,非是一封弹劾信便能下定论的。此例一开,恐以后空口无凭的检举之风盛行,到时候难免造成一些冤假错案,届时才真是悔之晚矣。故臣认为,圣上不如派遣钦差前往南闽调查此案,若确有其事,再将其绳之以法也来得及。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左相一开口,朝堂上立刻没了声音。他的话说的确实有道理,天和帝想了想,便点头应允了,并且让左右二相各自推举出一个钦差人选,再行定夺。他身体有些不适,匆匆退了朝。
左相低下头嘴里应诺,眼里却闪过一丝暗色。皇上这是,不信任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