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是去海神庙的必经之路,年年都是如此,大人不必介怀。若大人不嫌弃,就下来喝杯热茶吧,县太爷会派人过来疏通道路的。只不过人太多,疏通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何远非常热情,楚辞也不好推拒。问过之后,他便带着傅明安一起下了车,因为常晓说要和张虎一起留在这里看车子。
何远家不远,就在这条街边的小巷子里。他家是一进的院子,大约有三间正房两间耳房,院子不是特别大,但也栽种了好几棵果树,树下还摆了石桌石凳,布置的十分温馨。
“他娘,家里来客人了,快端茶点上来!”何远刚一进门,就冲里面喊道。
“又是什么客人?成天见人就往家里拉,茶点是去了不少,好话都听不到一句。”何远的妻子一边和女儿抱怨,一边手脚利落地装盘,装好后还不忘冲外头叫一句,“哎,就来了!”
正在绣花的小女孩笑了笑,她娘总是这样,嘴巴上抱怨两句,招待得却比谁都用心。
“楚大人您快请坐,寒舍简陋,不堪入目,还望大人不要嫌弃。”何远有些忐忑,他听别人说起过这位大人,似乎是个不好相与的。
“哪里的话,楚某亦是寒门子弟出身,当日家宅不及贵府远矣,何来嫌弃之说。只要家和人安,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罢了。”楚辞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此时的一番话更是让何远颇为感动。
“这位兄弟倒是会说话。人长得俊,说的话也中听,可比巷子里那些小子好多了!”何氏端着茶点从外头进来,刚好听见楚辞的话,脸上的笑意顿时真诚了几分。
“这位是大嫂吧,贸然上门,打扰了。”楚辞站起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嗨,打扰什么,上门都是客。看你们不像是本地人,也是为了祭海神来的吧?”何氏将茶点摆在桌子上,一边和这两位长得好看的小公子寒暄。何远在一旁看得着急,生怕他娘子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大人。
何氏看也没看何远,兀自倒了两杯茶递给楚辞和傅明安。
“谢大嫂。大嫂好眼力,我们确实刚来此地不久,还没见过别人祭海神,听说这果县的海神庙最灵验了,特地来看一看。”楚辞起身双手接过茶以示尊重,傅明安有样学样,认真地道了谢。
何氏笑了起来,心想这两人可真有礼,她说:“没错,要说我们这南闽省的海神庙哪座最灵验,那一定就是我们果县的了。就我娘家那的一个小媳妇,嫁过去多年都没生育,听人说咱们这的海神灵验,特地过来上香,回去没多久就怀上了!还有啊,住在上街的那个李老板,每次出海前都要去拜一拜,这么多年就没遇过一次海龙王……”
何氏一说起这些就停不下来,尤其是那两位小公子还用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看着她,更加助长了她的倾诉欲。
何远碍着楚辞在场不好直接打断他娘子的话,只能一个劲地给她挤眉弄眼,暗示她少说点。在他看来,大人怎会对这些俗事感兴趣。
可偏偏,楚辞还真挺感兴趣的。在他以前看来,求神拜佛就是百姓们在自欺欺人,欲借鬼神之力达成心中的愿望。可是一遭穿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信前世今生这种说法了,毕竟他的遭遇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楚辞曾听过,“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这一说法,虽然这种说法也没有科学依据,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楚辞并不准备纠结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他相信,在未来世界一定会有科学家研究出穿梭时空的办法,并且用科学的手段解释这一切。
何氏的话还在继续:“……我看这位兄弟你也到婚配的年纪了,不知婚配否?若是没有啊,就去拜一拜,海神保准赐你一门好亲事——”
何远见她由站改坐,越说越起劲,心里一着急,便打断她说:“楚大人,你尝一尝这个糖果子吧,是我们自家做的。”
他在楚大人这三个字上用力咬字,何氏也终于听懂了他的暗示,立刻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大…大人?民妇不…不知道啊…太失礼了…”何氏一脸尴尬地说道,不论这是哪位大人,她都得罪不起。听说提学司的大人们最是讲规矩的。
“大嫂不必如此拘束。现在又不是在衙门里,还分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要感谢大嫂和何兄盛情款待才是!”楚辞也站起身,灿烂的笑容打消了何氏心中的忐忑不安。不过,她到底还是心有顾忌的,没一会就推说还要干活,转身朝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去。
在何家坐了一会后,外面有人说街道那里已经疏通了。楚辞听见后,便带着傅明安与何家夫妻告别。何远将楚辞送出巷口后,回家便见何氏等在门口。
“相公,你说那位楚大人会不会生气啊?”何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在知道怕了?平时让你少说几句你偏不,今天还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给楚大人听。你可知道这位楚大人是谁?”
何氏摇摇头,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知道这楚大人是谁?
“他可是去年皇上钦点的,咱们大魏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之后更是官拜六品司业,是个敢和王爷呛声,敢指着御史台鼻子骂的狠人!现在更是我们提学司的头!”何远前日听他们说起时,内心的震撼简直无法言说,这等人物竟真来了他们这的提学司?
“嗬!”何氏被他唬得一愣,虽然她不太明白他的厉害,但只最后一点就够呛了。
“你说,他以后不会给你穿小鞋吧?我这就去给他赔礼道歉行不?往后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何氏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
何远心中暗笑,表面却说:“罢了,话已说出口,倒也不必太担心。我观这位楚大人也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他定不会与你计较的。只是,往后你也要改一改这喜欢乱说话的毛病。”
“是是是……”何氏自知理亏,再不像以往那样反驳,而是连声答应。
……
楚辞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别人训妻的由头,他此时已经到了果县外郊。
果县的县太爷还是很会谋算的,他知道这一年一度的海神祭一定会引来许多人,于是便在海神庙附近开了一片地用来停放马车,之后又将海神庙前面的空位划出来让老百姓摆摊子。只要交了钱,便能自由停马车和摆摊子卖东西,这两处都有专人看守,那些鸡鸣狗盗,横行乡里之人别想过来捣乱。
此法虽然耗费人力物力较多,但是站在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还是很有必要的。治安好了,人才会多起来,只要人多了,什么赚钱的路子都能实现。
张虎过去交了钱,然后提着他们买的东西过去海神庙。
这海神庙一共有一座主殿,六座副殿,主殿供奉的自然是海神像。楚辞持着香跟着熙熙攘攘的人往前走,很快就看见了那座海神像。
楚辞观察了一会,发现这海神长着一颗龙头,脸上神情不怒自威,身上十分结实有力,两只似爪非爪的干枯手指放在腿上,眼睛炯炯有神地目视前方。这神像和楚辞以前看过的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应该是闽地百姓们自己想象出来的。
既然已经来到了佛殿,自然是老老实实地跟着祭拜。他心底其实也有一些愿望,此刻身处这样的环境,他也不能免俗的默默将自己的愿望和盘托出。
一愿,河清海晏天下平。
二愿,家人朋友常康健。
三愿,与君厮守共白头。
第281章 花生瓜子换泥丸
“喂,是你输了,快把丸子交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瞪着面前矮半个头的小孩,凶狠地说道。
“你耍赖,明明是小点赢,怎么大点也是赢?”这孩子紧紧捂着自己的口袋,不肯把丸子交出去。
“我是庄家,我说了算!”
“才不是这样……”
楚辞饶有兴趣地边喝茶,边听着这两个孩子的争吵。他们刚从海神庙出来,大虎便迫不及待地想往庙会里头去,楚辞见常晓和傅明安也很想去,便给了银子让他们三个人去逛一逛。
三人见楚辞不去,一时有些踟蹰。楚辞便推说有些累,让他们进去玩,他在附近的小茶馆等着。
楚辞点了一壶茶,又点了一叠盐水花生和一盘瓜子。这庙会很大,他得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本以为坐在这会有些无聊,没想到却看见两个七八岁的小童守在一个破碗旁,里面还放着三颗不知从哪捡来的老旧骰子,竟是在以泥丸为赌注玩赌博的游戏,而后还因为规则不明而争吵起来。
楚辞笑了笑,招来茶馆主人结了账,然后拿了油纸,将盐水花生和瓜子一起包了,朝他们走去。
两个小童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心生警惕,往后退了几步。待看见是一个穿得好长得也好看的公子时,戒备心顿时就消除了。
“两位小友在玩些什么,可否让我也加入?”楚辞屈膝半蹲着身子,和他们商量着。
还从没一个大人会这样和他们说话,两个孩子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大点的孩子审视了一下楚辞,然后问道:“你有丸子吗?没有就不能和我们一起玩。”
“我没有,你们可以先借我几颗吗?”
“不行!无本的买卖可做不得!”大孩子断然拒绝,别以为他们小就好骗。
还挺精?楚辞心里笑了一声,他装作苦恼的样子想了想,而后眉头一舒:“我买了花生和瓜子,我用它们和你们玩怎么样?”说着,便把油纸打开,一大包的盐水花生和五香瓜子便出现在两个孩子眼前,小点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大点的也移不开视线了。
“你不许耍赖!”大孩子说道,“输了你得给我们。”
“就是,不许耍赖!”小点的也来助阵。
“我绝对不耍赖,要是耍赖,我就把这一包都赔给你们。”楚辞大方地说道。
“你要是骗人就是小狗。”大孩子将信将疑,希望得到楚辞的保证。
“行,谁骗人谁就是小狗。不过,我们怎么换呢?如果我一个瓜子换一颗丸子,那你们就吃亏了。如果我用一把瓜子换一颗丸子,我就吃亏了。怎么办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大孩子皱着眉头,又拉过小点的商量了好一会,最后决定,两颗花生,十个瓜子换一个丸子。
楚辞同意了,然后就由他做庄家,玩起了游戏。时下赌坊里一般玩的是猜大小,这两个孩子学的自然也是。楚辞用他们捡来的破瓦盖在碗上一顿摇晃,然后让他们二人下注。
大孩子想了想,压了一颗泥丸在大的那边,小点的也想跟着,却被大孩子瞪了一眼,他只能不甘不愿地放在了小的一边。
“好,买定离手,开咯!”楚辞略夸张地学着赌坊的人叫了一声,然后揭开瓦片,“三三五,大!”
楚辞拿出两颗花生和十颗瓜子给了大孩子,然后又把小孩子面前的泥丸拿走了。
“吃一赔一,不亏。”楚辞笑着说道,余光发现那小点的孩子嘴巴已经扁了。
“再来!”楚辞又摇起了骰子,这次小点的怎么也要和大孩子下同一注,果然这次又出了大。
小点的孩子拿到楚辞赔的花生和瓜子,喜得眉开眼笑,学着大孩子的样,把它们放进了自己的小挎包里。
“哎呀,这次运气不好,再来!”楚辞佯装恼怒。
一连几把,他都输掉了。油纸包里的花生瓜子只剩下一半了,楚辞叹了口气,说道:“唉,看来今天运气太差了,再来最后一把,我就要走了。”
两个孩子一听,都露出不舍的表情,往常他们可碰不到这样的冤大头。泥丸随处都能搓出来,可花生瓜子却是真金白银买来的!看着楚辞还剩了一半的油纸包,两人不约而同地做了决定。
“嗬,下这么多,确定吗?”楚辞看着他们将身上的泥丸都掏了出来押了小,便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玩不起,不敢玩就算了,胆小鬼!”
嗬,激将法?楚辞看着那大孩子强装镇定的样子,忍不住乐了,这小子心眼可真不少。
“谁说不敢了,玩就是!”他拿起碗上下摇晃,这次晃的时间格外长,两个孩子紧张地盯着碗看,眼睛都快看花了。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不要换别的注?”
小点的孩子刚想摇头,大孩子突然拉着他跑到一边小声说着什么,边说还边往这边看。
过了片刻,两个孩子跑回来,将泥丸分成两半,一半押了大,一半押了小。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楚辞心里一乐,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买定离手,开!”楚辞叫道,“六六六,豹子通杀!”
楚辞哈哈笑着,将他们的泥丸扒拉到自己这边,全然不顾两个孩子一脸懵逼的表情。
“哎呀,赢了这么多。看来今天运气还可以,怎么样,你们还来不来?”楚辞一边数着泥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再来!”两个孩子不服气了,明明他们刚刚赢了那么多次。
“可是你们没有泥丸了。”
“你借几个给我们?”大孩子试探着问道。
楚辞眼睛一瞪:“无本的买卖我可不做!”
“那…那我把这些瓜子花生押你那里,你借给我几颗,赢了我再还你。”大孩子眼睛盯着楚辞,只要再赢一次,就能全部拿回来。
小点的孩子有些不舍,但他也想要更多的,便学着大孩子的样,把自己的花生瓜子拿了出来。
就是现在了!
楚辞很勉强地同意了,然后又和他们玩了一把,这次一把三个一再次通杀,小点的望着比自己脸还干净的挎包,又望了望楚辞那堆成小山的花生瓜子和泥丸,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大点的虎目含泪,一副想哭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楚辞很理解他们,没得到过就算了,得到了又失去什么的最讨厌了!
“诶诶,愿赌服输啊,哭什么?是不是男子汉?”
可是男子汉没有花生瓜子也是照样伤心的啊!小点的孩子哭声更大了一些。
“行了行了,别哭了。这样吧,我请你们吃东西,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行不行?”楚辞安抚道。
片刻后,两个孩子洗干净了手,坐在茶馆后的石头上剥起了花生。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二柱,他叫小胖。”
“你们今年几岁了?”
“我八岁,小胖六岁。”
“这么小?那你们怎么会玩这个游戏?”
“跟我爹学的,他老是玩。这骰子也是他们不要我捡来的。”二柱吃得开心,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胖低着头猛吃,根本不管楚辞问了什么。
“你爹经常去赌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