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瞬间充斥着其他四人幼小的心灵,说好一起做学渣,你却偷偷复了习!这兄弟没法当了!
赵清从分班表上回过神后,就看见四人不善的眼神,连忙慌乱地解释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考这么好!”
“这厮是在炫耀吧?嘲笑我们没考好?”朱明越阴阳怪气地说道。
“不是!我没这么想!我这就去和楚司业说,让他把我放在十二班!”赵清气急,说完后,就从人群里挤出来,往司业厅跑去。其他四人见状,立马跟了上去,既然赵清自己愿意,那楚司业就没理由不同意,要是他不同意,他们五虎将一定要和他抗争到底!
司业厅里,楚辞正和一个学子解释他为什么没能分在一班。那学子看了分数不肯相信,直到看见考卷后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赵清冲进院子,被何平伸手拦住。他停下来,说道:“小哥,我有要事和楚司业说!”
“那也得先等我通报楚司业一声才行。”楚辞如今几乎是国子监第一人了,何平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他自恃身份不同了,办事之前更加谨慎了,生怕不小心就被其他人比下去。要知道,下人之间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让他进来吧。”楚辞在里面已经听见了,冲着外面吩咐一声。
“是。”何平应了一句,然后将手放下。
赵清走进司业厅,一见楚辞就拱手弯腰行礼:“学生见过楚司业,我是为分班一事而来。”
“赵清?起来吧。等我看看,你分在几班。”楚辞这一早上什么事都没有安排,为的就是解决学子的疑问。
“不用看了,学生分在六班,但我不想待在六班。”赵清不起来,仍然弯着腰。
“这分班啊,是按照成绩来的,你考了八十分,确实是要分在六班的。不如你来看看其他人的分数,或是查看一下考卷也行。”楚辞温声解释道,他自然知道大家都想去好班,可是到时候学习进度不同,对他们来说有害而无益啊。
他之前也想过把众人按好中差的水平均衡分班,但是这时候和现代不同,如此混杂,倒叫好的吃不饱,差的撑到吐,还不如尊重学生个体差异,因材施教。
“我不是想去上面的班,我想去十二班!”赵清说道。
“你说什么?”楚辞一脸莫名,他很想掏掏耳朵,看自己有没有听错,这赵清好像不是那么叛逆学生啊。
“他说他要去十二班,楚司业,你不能把我们五虎将分开!”朱明越等人冲了进来。赵清直起身子,朝几人看去。
楚辞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们,然后对一脸焦急的何平挥了挥手,示意没事让他退下。
“你们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楚司业,我们五人是好兄弟!要生一块生,要死一起死的那种!你如今把我们分做两个班,害我们当不成兄弟了!所以我们请求你,让赵清到十二班来。”祝峰自认为自己说的十分感人,其他几人脸上分明也是极其动容的神色,但是这却没能感动楚司业。
只见楚辞轻笑一声,用指节在桌上轻扣了两三下,然后兴味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为何不提出要求,让我把你们一起分到六班去呢?”
“我们的成绩上得去吗?”朱明越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确实,让我看看啊。吴光,四十九分,朱明越,四十三分,祝峰,三十八分,姜显,二十六分。这样的成绩,只能待在十二班了。”楚辞说道。
当场被念出分数,他们几人都有些不太自在。虽然那分班表上没有分数,但他们也能猜到大概,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少。
“你们知道,赵清考多少吗?”
四人摇了摇头,楚辞说了八十分后,他们都有些惊讶,竟相差这么多吗?
“你们知道八十分意味着什么吗?八十分意味着,赵清已经将四书全部吃透,五经之中,至少也学了三本了。我刚刚翻阅了他的试卷,以他的水平,若是去参加县试,运气好的话,三场皆能考过,可以取得秀才功名,被人称做一声相公了。”
“我们又不用考县试……”吴光小声嘟囔。
“是啊,你们是该庆幸,自己不用去考县试。若你们想考,恐怕都考不了。县试之前还有童子试,依你们现在的学业,连童生都考不中。”
看着几人不太服气的样子,楚辞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你们不信,便让我考一考,我敢说,你们连《千字文》都没有读通。”
“楚司业,你不要太小瞧我们,别的不说,我们的三百千还是学的很好的!”
“行,那我问你们,千字文第一句是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了!”朱明越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行,那这两句做何解释?”
朱明越一听,便又毫不费力地把意思说了一遍。
“那你说一说,这两句话,分别出自何处?”
“什么?”朱明越和其他三个傻了眼,“不是出自《千字文》吗?”
“呵呵,赵清,你来说。”
“……”赵清低头不吭声。
“赵清,听闻你祖父曾任文渊阁大学士,你是由他启蒙的,这三百千,他想必是给你讲解过的吧?”楚辞笑着说道。
赵清听他搬出祖父,为了不堕祖父清明,他小声说道:“天地玄黄出自《易经》,本为天玄地黄,后人为了押韵而改动,宇宙洪荒出自《淮南子》和《太玄经》,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太玄经》又说洪荒之世,故称宇宙洪荒。”
“说的很好,你们听一听,这就是你们和他的差距。”楚辞看了看四人,“赵清分明什么都会了,为了你们,却甘愿去到十二班,学那些他已经学过的东西。你们呢?说是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却拉着人家一起不思进取,浪费大好时光,还说什么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这分明就是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行为。我劝你们别辱没了兄弟这两个字!”
楚辞从没对他们说过这样重的话,四个少年人顿时都红了眼眶。
赵清对着楚辞叫起来:“楚司业,您别说了,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急什么?我正要教训你呢!你以为你陪着他们一起吃喝玩乐就算是好兄弟了吗?真正的好兄弟,应该是互相扶持,共同上进,让对方变得更好。你不说带携着他们好好学习,反而要跟着他们一起混日子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出牺牲很伟大啊?”
看着这几个人低头不语的样子,楚辞心气稍平,毕竟这教书育人一道,还任重而道远啊!
第201章 润物细无声
“赵清,对不起啊。”
五个人走在回学舍的路上时,祝峰突然开口说道。
赵清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
祝峰挠挠头,说道:“今天楚司业说得对,如果咱们真是好兄弟的话,就不能为了一己私欲阻挠你上进。”
“是啊,祝峰说得对,早上我也做错了。”吴光不好意思地说。
“是啊,我当时也就是觉得以后不能在一块上课了有些遗憾,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朱明越老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巴,想说什么从来都是直截了当说出口便是的。
“抱歉。”姜显也冲着赵清点点头,虽然他早上没说什么,但他心里也是那样想的。
赵清听着他们的话,顿时感动不已:“并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自己想差了。正如楚司业说的,我之前和你们一起作弊,替你们写课业,并不是真正的帮助你们。往后,我一定要督促你们学习上进,如此才不枉费咱们兄弟一场!”
赵清的性子比较温吞,平时难得见他有这么热血的时候,所以他说出这番话时,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却不知,这一点头,那潇洒自在的日子就和他们挥手告别了。
……
“楚司业,提学道来人了,说是让您赶紧去提学衙门一趟。”何平接到门房的通知,便立刻满国子监去找楚辞告诉他这件事情。
楚辞正拿着变厚了的名册每个班巡查,闻听此言,便回去换了官服,然后让张虎赶紧套好马车,送他去提学司衙门。
在提学司衙门门口,楚辞碰见了府学的山长赵誉。两人互相见礼之后,便一同走了进去。
“楚司业,你说,这杨提学找我等过来是因为何事啊?”赵誉随口问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赵山长,楚某资历尚浅,比不得你任职多年,对提学大人也更熟悉一点,你觉得今天他传唤我们大概是因为何事呢?还请赵山长为楚某解惑呀。”楚辞小小的恭维了几句。
赵誉哈哈一笑,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说道:“楚司业太谦虚了,不过,赵某对提学大人,倒确实要比你熟悉一下。今日他唤我们前来,想必是为了季考成绩一事吧。”
“两位在说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们说话了。”杨提学半点不见那日在朝堂之上与楚辞针锋相对的样子,笑呵呵的像是个慈和的老人。
“见过杨大人。”两人对着杨提学拱手行礼。
杨提学让他们起来,然后说道:“二位快随本官进去吧,其他人正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是。”两人齐声应道,随后跟在杨提学身后往里走。
一进大厅,就见那六家书院的山长正坐在里面,见杨提学和他们两人进来,都站起来见礼。
一番寒暄之后,有人问起了杨提学唤他们的来意。杨提学笑着说道:“若无要事,本官自是不会打扰大家的。只是今日温太傅他老人家传了话过来,说是要与大家共同商议季考成绩之事,我这才把大家请了过来。”
“原来如此,不知温太傅他老人家在何处,我等应前去拜访才是,怎可劳烦他老人家过来呢?”温太傅名声在外,没有哪个读书人不敬仰他的。
“各位稍安勿躁,温太傅他老人家此时正从宫中出来,一时还到不了。大家先喝喝茶吧。”杨提学笑道,然后拍了拍掌,让仆役送上茶水。
京中这会正流行六安茶,杨提学也不例外,吩咐仆人送上来的正是六安茶。大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纷纷恭维起这茶来。
楚辞无心加入,脑子里正在想温太傅其人到底是何模样,就听那杨提学叫了他一句。
“杨大人,下官刚刚一时恍惚,未听清大人说了什么,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本官只是见你神色淡然,似是不喜欢这茶,心中唯恐招待不周,故有此一问。”杨提学说道。
“大人盛情款待,下官又怎会不喜呢?”楚辞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以示自己挺喜欢的。
“可是,老朽却听说,楚司业喜欢的是明前龙井,不是这六安瓜片啊。”赵山长突然说道。
楚辞听了,细细一想,瞬间明了。他只在兵部尚书那里说过自己喜欢的茶,这赵山长姓赵,那兵部尚书也姓赵,两人只怕是本家。
“非也,这人的喜好众多,谁又规定只能喜欢一种茶呢?明前龙井喝起来柔和清甜,这六安茶则滋味鲜醇,二者同是茶中精品,楚某恰好两种都喜欢。而且,在不同的环境里饮不同的茶,也能收获不同的感触。”
“各位是在品茶?如此雅事怎么不等老夫一起,老夫也是个爱茶之人呐。”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这个声音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位看上去慈祥和蔼的老人。他看上去略有些清瘦,但精神头看上去却很好,脸颊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
楚辞看见他时,却十分惊讶,因为眼前这人,他分明是见过的!那会儿他还只是一个举子,曾于文兴坊的水潭附近见过这位老者和一个小少年,因为那二人举止不凡,所以楚辞一直印象深刻,却不想,这位竟是温太傅。
因为心里惊讶,所以楚辞在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后,才跟着众人一起行礼。由于他比别人慢了许多,大家在温太傅叫起后,齐齐将视线转移到了楚辞身上,不知他为何如此失态。
“小友,怎么了?不认识老夫了?”无独有偶,温太傅也对当日那个手持书卷,悠然以读书自乐的小书生印象深刻。只不过,他早知楚辞身份,所以不像他这么惊讶。
“下官竟不知,太傅您和楚司业竟是老相识?”杨提学有些惊讶,他在大殿之上,明明听这楚辞说,不认识温太傅的。难不成是为了避嫌?
“杨大人,老夫于今年三月初时,曾与这位楚小友相处过几日,也算是老相识了吧。”温太傅替他解惑。
“不敢当太傅大人以小友相称,当日于小潭边初见,下官不识大人身份,有所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海量汪涵,饶恕则个。”楚辞行完礼之后又鞠了一躬。
“哈哈,楚小友可是怪罪老夫当时没有说清楚身份?”温太傅爽朗一笑。
“下官并无此意,若是早知道大人身份,只怕下官会因自惭形秽而不敢和大人说话,正如此时一般,太傅您教化万民,光芒犹如骄阳初升,下官萤火之辉,崇敬向往都来不及,怎敢说怪罪二字?”楚辞说道。他确实也不会怪别人隐藏身份。温太傅乃三公之一,位高权重,要是见人就表明身份,难不成是嫌自己活的太安稳了?
“没有就好啊,当时老夫因接到居野山人急件,这才连声招呼都没打,便匆匆离去了。不过,正所谓有缘再见,这不,今日老夫便又见到你了。”温太傅坐在上首,端起新送上来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叹道:“好茶呀!”
他神色中的喜爱不似作伪,楚辞觉得,也许这京城之中所以流行六安瓜片,源头正在此处。
“今日老夫让杨大人将众位请来,就是想说一说这季考一事。今年的题目乃是老夫所命,圣上钦点,老夫观卷数日,虽也发现了几篇写的不错的文章,但大部分学子,都言之无物,老夫心里甚为忧虑啊。”
在坐的山长都低头不语,学子们文章写得不好,自然就是说他们管教无方了。
温太傅看看众人反应,微微笑道:“各位也不必如此,须知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夫断不会因为此事怪罪尔等。”
“吾等惭愧啊。”
“好了,言归正传。此次季考评定已出,先说国子监吧,因季考之时,还是有内外院之分的,老夫便还是按内外二院来说。首先是内院,共九十六名学子,其中评优者三十二人,评中者六十四人,总评为中上。相较上一季来说,略有退步。外院,共二百六十六人,其中评优者四十三人,评中者一百一十三人,评差者一百一十人,总评为中。相较上一季来说,进步很大呀,这都是楚司业的功劳。”
“多谢太傅夸奖,外院能取得如此成绩,外院所有夫子功不可没,当然也离不开学子们自身的努力,和下官关系倒不是很大。”楚辞站起来谦虚地说道。
“老夫刚刚从皇上那里过来,听说楚司业当日上朝自辩时,运用推敲的手段,将老夫的想法猜得一清二楚,这才能对症下药,怎可说与你关系不大呢?”温太傅看着楚辞,眼里满是揶揄。
楚辞很不好意思:“还请温太傅原谅下官妄自揣测,这乃是下下之举,学问一途,还是要稳扎稳打才行。”
温太傅一愣,然后笑了:“难得你能想得如此明白。是啊,学问之事不可一蹴而就,若是因为一时侥幸,从而偏离正轨,就本末倒置了。”
“下官谨遵教诲,必定好好教育国子监的学子们要勤学刻苦,不可心存侥幸。”
“是极,你坐下吧。老夫再说说府学……”
温太傅将京城参加季考的几所书院的成绩一一列举出来,然后和上一季的进行对比,其中功过自明,他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这次退步最大的是祁门书院,那祁山长一直心有戚戚焉,生怕上一季发生在刘司业身上的事情又发生在他身上。没想到今年温太傅亲自过来了,他反而一句责罚也无,倒让他心里感激不尽了。
说完了季考一事后,温太傅又把他当日在闽地的见闻又重新说了一遍,比楚辞当日从温然口中听到的要更加详尽一些。原来这闽地不止两个村子差距比较大,而是所有靠海的村子都似那个富裕村子一般,根本无心向学。有时候,走上四五个村子,都看不到一间私塾。
大家对此也各自发表了看法,但毕竟知之甚少,所以不敢妄加建议。温太傅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于是便把话题岔开,问了一句他们今年准备怎样“祭孔”。
孔子是至圣先师,所有读书人入学之时,都会由夫子带着去拜孔子像。每年的农历八月二十七,为孔子诞辰,对于读过书的人来说,这一天意义非凡,是仅次于过年的重要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