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怒道:“你他妈才是萧爱国!老子是萧昀!”
“萧爱国这是疯了吗?”
“可能打击太大了吧……”
人群窃窃私语,萧昀不顾一切,粗暴地推开周围的人,终于冲到了最里面,脚步却猛地顿住了,如坠冰窖。
最里面,司仪刚喊完“三拜夫妻”,高大俊逸的男子就横抱起了一边身材纤瘦亭匀的谢才卿。
人群哈哈大笑:
“这就等不及送入洞房了?”
“说什么呢!人娘子怀着孩子呢!”
“哦对,我都忘了,萧昀可真疼媳妇儿!”
谢才卿肚子隆起,红了脸,白皙如玉的手搭在男子肩上,男子将他稳稳抱着,冲在座宾客一点头:“谢谢各位捧我萧昀的场,萧昀就先不奉陪了。”
“没事没事,哈哈哈还是娘子和孩子重要。”
“真好啊,真般配啊。”
“萧昀”扫视人群,目光最后落到了冲进来的“萧爱国”身上。
萧昀一瞬间看清了他的脸。
古板冷淡、威严端肃。
江怀逸。
“我草你妈江怀——”
萧昀下巴一点,浑身一震,猛地醒了。
尹贤见陛下睡着了,过来给他披外袍,被他这么一吼,直接吓跪了:“陛下恕罪!陛下息怒!”
萧昀眉头猛地一皱,心头浮上一丝莫名的烦躁不安,挥之不去,甚至变本加厉,成了心慌。
他沉默几秒,看了眼窗外浓黑阴郁的夜色,皱眉道:“你去大牢看看。”
……
江怀楚答应不再说惹他不快的话后,江怀逸才将江怀楚嘴上的封条揭下。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行驶,一个多时辰,他们已经出城三十里,最多再行驶一个时辰,他们就彻底脱离了京城的管辖区,进入了地方。
到时候危机就彻底解除了。
一路上江怀楚几次三番想同江怀逸搭话,可能是道路不平兼之行进过快,马车过于颠簸,每次一张口,就是一阵窜上喉咙的恶心,他忍不住扶着车窗干呕起来。
第一次江怀逸还紧张关切地问,后知后觉他是害喜后,脸顷刻就冷了下来,眸光如刀,仿佛想透过时空杀死谁。
江怀逸沉着脸:“忍着,离了京城区域,再让太医给你看。”
江怀楚摇摇头:“……我没事。”
胎是有点不稳,之前他不知道,还和萧昀那样做了,之后情绪还剧烈起伏,没流了都是他幸运。
眼下还没到先兆流产的地步,但也经不起别的冲撞了,只不过事急从权,哪有时间顾得上孩子。
江怀逸冷声说:“多大了?”
“……刚一个月出头。”
“你们不是才睡了一个月出头?”江怀逸冷笑,“前几次就怀上了,后面还让他玷污了一个月?”
被亲人这样问,江怀楚面红耳赤:“……我,我不知——”
又是一阵难受涌上喉头,眼见江怀逸的唇角又拉了下来,江怀楚立即识趣听话地闭上了嘴,在江怀逸漆黑目光的注视下,努力压下密密麻麻的羞耻感。
又行进了约莫一炷香,外头却隐隐传来了马蹄声,听着声音,就可以想见尘土飞扬、策马疾追。
江怀楚脸色骤变,江怀逸脸也沉了下来。
马车外的亲信纷纷握紧短刀匕首,神色戒备,几乎几个眨眼间,漆黑道路的正后头,传来一声马的仰天嘶鸣。
江怀楚手指微颤,掀开一点帘子,隔着夜里的雾蒙蒙水汽,看到了月夜下骏马背上俊美无俦的玄衣男子。
萧昀纵马疾行了一路,黑金色的发带上随风飞扬,难得有几分少年郎的意气风流,眉宇间却更多的是一个追杀敌首将军的冷酷心狠,以及一个皇帝不可侵犯的威严和高高在上,没有一丝情郎的爱恋不舍。
江怀楚脸色微白,深吸一口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
他摸了摸肚子。
世事难料,帘子外的那个,是它的另一个父亲。
两日前爱语亲昵,两日后形同陌路。
满心地对不起它,让它在这个时候怀上,遭了那么多罪,还要看到这刀剑相向的场面。
几息功夫,几匹骏马已经从四面八方冲来,将江怀逸一行人团团围住,南鄀亲信和弥罗护送之人拔刀,面色凶狠,俨然是孤注一掷的意思,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萧昀在白马背上懒散一笑,唇角含着一丝讥讽:“心肝儿不下来见见朕么?”
江怀楚笑了一声,放下搭在肚子上的手,就要大大方方掀帘,江怀逸却按住了他的手,自己先一步掀帘。
萧昀看到江怀逸那张和梦里如出一辙的脸,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攥着缰绳的手发紧,皮笑肉不笑道:“哦,你也在啊,难怪心肝儿这么着急走呢。”
江怀逸怒道:“你……”
萧昀压根不搭理江怀逸:“心肝儿什么时候又跟指挥使关系这么好了,他都为你做到这地步了,朕居然又不知道,也是,朕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江怀逸就不吃醋么?”
萧昀懒洋洋笑道:“也是,自己心上人在朕榻上,日日夜夜被朕操得神魂颠倒,他要醋早就醋死了。”
江怀逸愣了愣,慢一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脸色铁青:“你嘴巴放干净点!”
江怀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怎么了?朕说的哪句话有假?难道不是吗?”
萧昀啧了两声:“心肝儿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不怕被朕发现,也要维护你呢,估计和朕你侬我侬的时候,想的也是你吧,怎么就没叫朕叫成你呢?”
“好一对苦命鸳鸯啊,朕可是不知不觉做了恶人呢,”萧昀漫不经心道,“心肝儿眼光实在不太好啊,挑了个窝囊废。”
江怀逸的手攥成了拳,从江怀楚被关进大牢起,他就和萧昀不共戴天,眼下他更是当着自己的面侮辱他和江怀楚。
江怀楚怕江怀逸做出不理智的举动,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江怀逸的拳头,这种时候,心头竟觉得有些好笑无奈。
他凭什么让萧昀相信自己?
萧昀是个皇帝,连他身边人都随时随地可能害他,难以信任,更别说是自己一个敌国人。
他也的确居心叵测。
怎么解释?从何解释起?
这一个多月,他是对萧昀一心一意,从未有过加害的念头,可有意义么?怎么证明?
说出去只不过是自取其辱,倒像摇尾乞怜,说不定还是火上浇油。
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萧昀都不会相信的,误会了也好,至少不用解释自己的真实身份。
心头微微酸涩,江怀楚苦笑,他终究是演戏太久,不知何时悄然入戏,有点分不清他是谢才卿还是江怀楚了。
马车里的人无动于衷,一阵漫长窒息的沉默里,萧昀心头火窜了几倍,越发憋闷,眼底杀意肆虐。
他连反驳一句都不愿意么?
这态度,是默认了么?
他这辈子都没被这么玩弄侮辱过。
“心肝儿不肯出来,”萧昀作势叹了口气,“那只能朕去见你了。”
他尾音冰冷,话音未落,人已纵马疾冲了过来,南鄀亲信大惊,齐齐迎上,江怀楚也不顾江怀逸阻拦掀帘。
“你想怎么——”
视野里,萧昀并未穿盔甲,却轻易夺过了亲信手中的兵器。
一阵刀兵相接声,亲信应声倒地,摔开几米,再也爬不起,萧昀嗤笑一声,眨眼已冲到了被亲信重重包围保护的马车跟前,不闪不避,一个纵身从疾驰的马上跳下,就这么如取探囊之物般飞身进了马车。
江怀楚来不及说话,只下意识扑到了江怀逸身前。
萧昀心头蓦地一痛,含笑说:“当着朕的面儿维护另外一个男人,心肝儿,你就不怕伤了朕的心?”
江怀楚冷冷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才能放过他?”
萧昀握着带血的匕首。
匕首的刃尖滴着血,他漆黑的眉眼间也淬着杀意,真实的无边的杀意,叫看一眼的人,就悚然崩溃。
那是在战场上厮杀砥砺才会有的,像一匹受伤的独狼,随时准备咬死他的敌人。
“才卿,让开!”江怀逸怒斥。
一根细长如头发丝的毒针微不可察地刺在了江怀逸手背上。
江怀逸再也动弹不得,瞪着眼睛。
萧昀看着这一幕,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原来你对情郎都这么心狠啊,说刺就刺,那朕这待遇,好像也不稀奇了。怪聪明的,知道他再废话,朕就得杀了他了。”
江怀楚不理会他说了什么,淡然一笑:“你想怎么样才能放过他?”
他很清楚,求饶并不能让萧昀放过他,只会让自己陷入完全被动的境地,任人宰割。
他需要的是同一层面上的谈判。
他从不愿意拿孩子做筹码,他厌恶这样的行为,可如果孩子能换皇兄和其他人的命,那他也无所谓了。
更何况萧昀冲进来容易,毕竟他最擅长冲锋陷阵,可出去难。
他想出去,没有了战马,也得付出血的代价。
他们都骑虎难下。
他不明白萧昀为什么要冲进来,对他来说,封锁包围耗战才是最好的计策。
萧昀对这语气再熟悉不过,无数对手,抑或盟友,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绝不是爱人。
他懒洋洋笑道:“心肝儿,这才是你么?”
江怀楚冷笑:“谁是你心肝。”
“你啊。”
“我不是——”
电光石火间,萧昀忽然倾身,掐住了江怀楚纤细的脖颈。
“呃……”
江怀楚抬头看着他,错愕之后,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直直迎上他的视线。
江怀逸目眦欲裂。
萧昀曾无数次在江怀楚的脖颈上留下宣誓所有的吻痕,也对这里的肌肤爱不释手,第一次却觉得这么可恨起来,仿佛只要他用点力,拧断这里,他就再也吐不出不好听的话来。
江怀楚微微窒息,这一瞬他真实的感觉到,萧昀真的想杀了他。
江怀楚讥笑一声,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明智,但凡他心软头昏一点,他就不只是恨,他还有悔,还有情人间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