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歇懵了,他看着江晏迟那双红彤彤又极锐利的眼睛,感觉到那只掐着自己的胳膊的手越来越重,快要出青痕了,忍不住“嘶”了一声。
"我将心意毫不保留地诉说给你听,是我想让你信任我依靠我。而不是要你拿捏着威胁我利用我!"
小皇帝听见了那声痛声,反而抬腿将他压在身下,楚歇整个人沉在被褥里几次翻身不得。又被那越发幽怨的眼神瞧着,心里莫名地生出些烦躁的感觉。
“江晏迟,你喜欢我吗?”楚歇眉头微微一挑,“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小皇帝像一只低吼的幼兽,鼻尖都发着红,“是你不知道!”
“楚歇,你在乎过我的感觉吗。”
"我怎么了?"
"什么都可以用来换是吗。身体也可以是吗。"江晏迟看着那白皙的脖颈,恨不能一手遏上,"这种事,你不是第一次做了吧。"
"你自觉生的貌美,就想凭一副皮相……"
话越说越难听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成小倌儿了是吗。
"是你要这样的,不是我!"楚歇声音拔高,也尖利着,疏离的眼神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伸到面前,偏偏裹着糖霜。
江晏迟看着那眼神,只觉得是自己非得刀尖舔蜜。
如今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似的在这里讨着一点点的温情,作践着自己的一颗心。
罢了,罢了。
掐住胳膊的手稍放开些,余痛依旧。
"那你为何要赵灵瞿的命,你倒是跟我讲个清楚明白。"江晏迟声音发寒,极力压着血液里汩汩流动的燥郁,“你前因后果只字不提,只要我替你将人杀了,甚至不惜,不惜……你可信过我。”
"我就信任你才会跟你交易!"连番追问下楚歇也有些恼了,他自认本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一路走来除了江景谙和许邑两个案子外没有哪里对不住江晏迟。
可为什么也是处处不讨好,想要借着他办成一点事就这么难。
是因为越往后的剧情越难走了吗,还是因为主角线走偏得太厉害。
楚歇从未觉得如此有心无力。
江晏迟一直都是他走剧情里最大的变数。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我本就不喜欢男人,要我嫁你我嫁了。我本就不想回上京,如今也不得不回了……你们全都这么有主意,我也有我的打算,我已经尽全力在周全,我到底哪里又惹了你们一个两个发这样大的火!"
楚歇一时不慎,吐露过多。
言语之间竟暗暗提到了许纯牧,惊觉失言。
幸好也没说出太多要紧的,紧张了一瞬,又赶紧说些旁的遮掩。
"你说我算计你,你难道就没算计我。"楚歇反将一军,咄咄逼人起来,"你要娶的是夜里的那个,可你却找白日的楚歇谈婚约。为什么,因为你知道我才是更好谈判的那个。你要利用我束缚住那个他。好啊,各取所需嘛,我把他困在你身边,我替他跟你拜堂成亲,我甚至跟着你上了塌,任你对这幅身子予取予求,你现在跟我说真心,说良善,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
本是顾左右而言他,可不只为何,看着江晏迟那愣怔的脸越说越气。
"谈利益你跟我讲感情,要感情你又来谈利益。你是不是玩儿我!"
"江晏迟,我去你妈的!"
不就是个赵灵瞿,不求你我还杀不了了怎么的。
"我管你怎么样,我不干了,上京城我也不待了。我今晚就收拾东西走,你大爷的——"
"等等!"
江晏迟听他说要走,脸色一变:“你,你别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是,我承认我有些算计,白日的你野心大图谋多,更好交涉,我只是想留住你。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江晏迟像是难过极了。
“楚歇,我不是只喜欢晚上的你。”
“全部,我喜欢全部的你。”
楚歇皱紧了眉头。
白天的我和晚上的我完全是两个人设。你跟我说你两个都喜欢?
楚歇恍然大悟。
那你他妈的不就是喜欢我这张脸吗?!
楚歇将这句话生生咽下,没有破口大骂。
江晏迟吸了吸鼻子,又慌张又失措,“你不要走,你不是要我帮你杀赵灵瞿吗。好……我杀,我帮你杀。”
语气可怜兮兮。
楚歇心里那股邪火发完了,又听见小皇帝说愿意帮他杀人。
也不再纠结他口中深情切切的"喜欢"到底能有几分。
于是先默默坐了回来。
二人相顾无言许久。
“你喜欢过谁吗。”江晏迟忽地询问,“男人,或是女人。”
楚歇垂眸,“没有。”
他又问,“那你也一点也不喜欢我。”
楚歇瞟了他一眼,再答,“嗯。”
“你倒是如今骗都不骗我了。”
“我答应过,不骗你的。”
江晏迟微微一愣,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忽然袖中紧攥的手就松开些许。好像又怨怼又委屈的情绪因这清浅的一句又有些平稳住。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愿意同我做这种事情。”
“反抗你,惹恼你,没什么好处。”
江晏迟缓缓吁一口气,心底堵得更厉害,面上却没有轻易再发火,只试探性地问了句。
“那若是旁人威胁你,你也愿意?”
“不愿意。”
江晏迟愣住。
忽然一种隐隐的喜悦在血肉里破壁而出,缠绕上心肺,蓦地一勒。
“为什么。”
楚歇好像斟酌了一下,江晏迟立刻道了一句“你答应不骗我的”,见那人好像为难似的又犹豫了下。
“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江晏迟语气更温软些许,有些撒娇的意味,轻啄了一下他的耳垂,“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你的感觉,我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怎么看……”
楚歇只觉得这人也是奇怪得很,发火发得奇怪,消气也消得奇怪。
前一刻还能疯狗似的胡乱咬人,后一刻又能黏黏糊糊贴上来。
嗯,大概这就是缺爱吧。
楚歇并不想给他造成什么错觉。
可至少在白日里,自己的确是不想骗他的。
江晏迟见他欲言又止,愈发厮磨,将那耳垂又咬又啃惹出一番痒意。
楚歇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哥哥,告诉我……”
一声呢喃炸响耳畔,楚歇原本呼之欲出的话哽在喉头,化作冷冰冰地一句:“我不是你哥哥。”
倏然大力将人推开,江晏迟忙地坐在床榻上拽住楚歇左手的一截小指,说:“好,我不这样喊你……阿歇,你告诉我好不好。”
楚歇受不得这样软言软语的恳求。
叹了口气说:“我心中有愧于你。”
没有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江晏迟又怔住,再看楚歇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问:“你……”
“濮阳郡,我分明知道许邑谋反,会拿江景谙的案子上告州府拉你下位,可我却……”那情况太复杂了,楚歇三言两语说不清,“却,却贪生怕死了……只顾着自己逃命,是我弃你不顾,逼得你不得不做出如此悖逆之事。你本是堂堂正正的君王,如今却成了篡位者,是我……”
“对你不住。”
楚歇说得很慢,态度诚恳不像作假,江晏迟也神态端正听了许久,在心底句句拆分斟酌。
像是要将每个字都反复搓揉,抠出些内里的意思来。
没想到楚歇不说则已,一说竟是一车轱辘。
且如此坦率。
小皇帝惊讶极了,又觉得眼前的楚歇有几分夜里的影子。
江晏迟觉得心软也好,愧疚也罢。
只要不是毫不在乎就好。
挖出一些真心话,教他心里彻底欢喜了,气也顷刻全消。
忍不住又舔着脸凑近了,牵着楚歇的手揉弄着,说:"贪生怕死好啊。"
"……?"
"就怕你是个不要命的。"
小皇帝凑了过来,"不仅这次,以后也要机灵着,见势不好就跑,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
楚歇听着心里怪不舒服的。
又听小皇帝问:"那你是怎么逃过许邑的追杀,又是怎么遇上许纯牧的。"
"就……"
好像有点不好解释,"碰巧。"
"的确是巧,谁能想到我们刚决定将江景谙截杀在濮阳,那许邑后脚也就到了濮阳郡。简直太巧了。"江晏迟喃喃着,收紧了手,"真是防不胜防,还好你无事。"
"你不气我抛下你?"楚歇有些惊讶,此事若易地而处,他定不会原谅那个临阵脱逃的人。
"不气,抛得好。"
江晏迟笑意不减,亲亲密密地将人又往怀里一捞,坐在塌上捏了捏他的腰,"你做的对,对极了。记住了,以后遇到什么事,都要以自己性命为先。"
"不管碰到任何问题,我会解决。你不要替我烦扰。"他的手环着那人的细窄的腰顺着往上,摸着那瘦削的蝴蝶骨,"不是说了吗,要相信我。"
楚歇琉璃似的眼珠垂下望着地面,这一次没有挣脱。
小皇帝享受着片刻的温存,没有像刚刚那样激进,唯恐打破这和煦的氛围。
那熟悉的柏兰香萦绕在屋子里,日近黄昏的暖光撒在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