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再次私语窃窃。
江晏迟也有些头疼,他忽的想起昨夜楚歇对自己说的话。
——陛下把他当做我去顺他的意,只会被不断推入深渊。
——如果这个我消失了,陛下……就放下楚歇吧。
头还在隐隐作痛,他看着堂上锱铢必较半步都不肯退的那人,心口发堵。
过了好一会儿,看向许纯牧:“许小侯爷,你的意思呢。”
因江晏迟的问话,殿上重归寂静。
楚歇却又插了一句,“许侯爷,三十万兵马,够不够你抵御北匈。”
苏明鞍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将眉头微蹙几分。
江晏迟欲言又止。
他叫了许侯爷,而非许小侯爷。谁不知道许邑和许承堇都已经被处决了,如今许家的两个孙儿,许长陵和许纯牧,按照长幼有序,应当是许长陵继承侯位的。
但是三十万兵马又一直是在许纯牧手里,如今许家有谋逆的嫌疑在身,皇帝明显不想那么轻易的将兵权尽皆交还,想分去些许的。
楚歇刚刚这句话的意思,不仅是要保许纯牧手里的兵权,还要保他登上镇国侯位。
许纯牧向楚歇投来一个颇有深意的目光,让他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臣自知有罪在身。“许纯牧轻声道,“不敢轻易离京。”
苏太傅的眼神有了些明显变化,江晏迟脸色稍和。
楚歇霍然起身,满脸掩不住的惊愕——果然,他竟然拒绝了!
“……?”
我好不容易给你争来的自保可用的三十万兵马,和在眼前乱局里出上京城的机会,你竟给我一口推拒了?
他咬紧了牙一字一句反问:“小侯爷考虑清楚了?”
“豫北王之子江似岚是位有领兵之才的,若陛下信不过那位新上任的赵副将,可以命这位世子殿下领兵。必定不会教陛下失望。”许纯牧进退有度。
江晏迟看了眼楚歇犹然惊住的背影,可算是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许纯牧是个有分寸的。
江晏迟正要说话,楚歇便微微回首,给小皇帝抛去一个有些危险的眼色。
“那兵权先归豫北郡王所统,若能抵御北匈,便是大功一件。小侯爷暂且留在上京,朕且先拨个府邸给你。今日就议到这里为止。”
好歹还是顾忌着楚歇,选了个中庸的法子。可那人的脸色不大好看,下朝后眉头直直地皱着。
许纯牧本想同他说几句,可楚歇头也不回地要走。
他眼疾手快地往楚歇手中塞了一张纸条,叮嘱了一句:“我有话同你说。”二人想遇即离,十分客套。
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展开纸条,上头写着地点和时辰,字迹潦草凌乱,分明是刚刚匆忙借了些纸笔写好的。
许纯牧这个榆木脑袋。
手中纸张揉作一团。
本来打算直接当做没看到放他鸽子,可转念一想,还是得去见一面,劝他拿了这三十万兵权用以自保。
再将纸打开,记住了上头的时辰,他回到府内烧了后,江晏迟正巧后脚就进来。
一开口倒是没有说朝堂上的事,而是命人端来一杯温热的粥点:“早饭也不见你吃什么,是不是饿极了。快先吃点东西。”
这么一说的确是饿得很。
楚歇摸了摸独自,将粥喝了小半碗。果真又见一碗浓黑的药推了过来。
“不喝了。”楚歇横了江晏迟一眼,“我的伤早就好了。”
“我说过了,这不是伤药——”
“癔症的也不喝。”
楚歇眉头紧皱着,一副极不好相与的模样,“不想喝,不愿喝。”
皇帝知道今天又没顺着他的气,如今他发脾气也只能先忍着,道:“好歹江灵瞿的兵权我是依你的意思削了。你也总得稍讲些道理……”
“江晏迟。”楚歇霍然起身,将手中碗砸向地面,“你别忘了,当初是我让你当太子的!你在冷宫里和段瑟无人问津的时候,双双死在里面又有谁会管你!是我把你从那个鬼都不愿待的地方接出来的!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又是什么地位……”
这话说得锋芒毕露,直往人心窝子里扎。
皇帝的藏在袖中的手暗下握紧,眉头皱起。
听了这一番话,脸色都有些发白。
“你如今和那苏明鞍一唱一和地拦我,这场戏唱得真好!你娶我做什么,你说要帮我杀人,你杀了吗?不过是一个赵灵瞿,一条贱命有什么死不得!”
指甲深深嵌入手中,掐出几道青紫的印,可小皇帝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只缓和着声音冷静道,“今日是赵灵瞿,明日呢……你因仇恨要杀人,可也不是这样的滥杀,阿歇,身居高位本就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是谨小慎微,你,你说我与那苏明鞍一道,我若与他一道又怎会非要娶你——”
“那你就别娶我!”
楚歇厉声一喝。
江晏迟低头看着一地残渣,只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再一抬头,却又恍然间似乎看到楚歇眉眼里一丝的歉意一闪而过。他若有所觉地问,“楚歇,你果真这么想吗。”
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被避开后揪住他的一角衣袖:“一点事情不如你意,你就要这样说话吗。”
楚歇见这样小皇帝都忍着还是没有气得拂袖而去。
不由得在心底深深叹气。
背过身去,冷漠地说:“你说能帮我杀人,我才答应与你成婚。怎么,你以为我喜欢你不是。还是你以为,我跟你成婚了,就能对你百依百顺,从此之后就改性了吗。”
“江晏迟,我从不做赔本买卖。”楚歇背对着那人,眉头却微垂,表情并不似声音那么冷酷无情,“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要抱有什么莫名的期待。我就是楚歇,你指望我像夜里一样良善好相与那是绝不可能。你要跟我成亲,从此往后,你就只能履行你的承诺,替我去杀人。此事,绝无商量。”
说罢,还好笑地戏谑一声。
“别忘了,是你非得喜欢‘我’的。”
屋内死寂一片。
过了很久,身后都没传来声音。楚歇站得腿有点酸,险些以为人走了,稍稍回头一看,却见那人还坐在原地,盯着地上碎裂的瓷器发着呆。
那身影寂静,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隔着几步看过去像是怪可怜的。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楚歇如是想到。
察觉到楚歇的目光投来,江晏迟落寞的目光稍稍收起,作出一副无谓的姿态。
“你让我再想想吧。”
楚歇心微微一松,“嗯,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娶我,趁着现在还没完——”
“我想想,到底怎么帮你杀了赵灵瞿。”
“……?”
江晏迟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手撑着额头,“但是,这是最后一个人。楚歇,我喜欢你,我想为你报仇,杀死那些本就罪业滔天的人解开你的心结……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无底线地纵容你……”
小皇帝起身,为他划出一道楚河汉界,眼神渐渐决然。
步步逼近,将人推向墙角。
“赵灵瞿是最后一个。你也给我掌握好分寸,被你扶上太子之位的,也是太子。夹缝求生登上帝位的,也是皇帝。今天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成婚后,我也绝不再允许你因一时喜怒胡乱夺人性命!”
江晏迟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如今虽还能好好说话,可眼底却压满了火。
“你学不会讲道理,我就让你学会。”
说罢了,命人前去再熬一碗药来,又下了一道禁足令,“这药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肥嗷(wink
第60章 首发晋江
楚歇原本以为他会因难过而颓靡,没想到是反戈一击。小厨房给他熬药都是煎的双份,就是怕遇上意外误了喝药的时辰。
如今再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江晏迟唯恐他又砸了,一手压制着他的右手,另一手将药碗往他面前凑。
特么的一副强摁牛喝水的架势。
推拒不了,药入口有些微烫,但不至于烫伤,楚歇咕咚咚地喝下大半碗,呛一口鼻的酸苦,人也猛地咳嗽起来,弓着腰另一只手捂着心口。
那咳嗽声持续很久。
皇帝只看着他,却连握住他的手腕都不曾松开。
合着我就是个治你心上人的喝药工具人呗。楚歇这么想着,手上使了些暗劲却挣脱不开,阴沉着声音,“放手。”
听到头顶传来一句,“你是不是以为你拿捏到我的死穴了,楚歇?”
还没等他曲膝一踢,江晏迟好似提前料到,扭着手腕将人翻转过来,摁在墙上。腿微抬着适时地遏住他的一双膝盖。
“我对你有些心思,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我,嗯?”
“反正我也不敢杀了你,你现在是不是这么想。”
“楚歇,楚大人?”
江晏迟怒而发笑,“你可真会打算盘。”
比身手那是肯定比不过,眼下这情况只能先且稍稍认个怂,楚歇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一声,说,“殿下,有话好说,我这胳膊疼得很,一会儿扭断了,晚上‘他’也是会疼的。”
“哼。”
江晏迟将手稍稍松了些。
“少在我面前搬弄你那些小心思。”皇帝的声音冷峻而带着几分狠厉,“我不动他,不代表我不能动你。”
楚歇揉着有些发酸的肩膀,感觉到抵在膝盖处的压制也松了,提起的心又归了位。
小皇帝着分明是只纸老虎。
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又还是不敢做什么。
他慢悠悠转身,刚想再讥讽两句占得先机。
下巴倏然被死死箍住,逼迫得转了过去,对上一双黑如长夜的眼。
那眼神犀利,像是要钻进人骨子里将人彻底看穿似的。
“楚歇,不要试探我。”
说完了,欺身而上将人抵在墙上深吻下去,将人唇舌撬开尝着那满口的药味,退无可退,只感到冰冷的墙壁透着寒意,那冰冷从背脊处一路往上,直要将人天灵盖掀起来似的发麻。
不试探,不试探!
楚歇在心里狂喊,你先放开我!
手绕过腰间将人搂住,楚歇几乎双脚离地,一阵天旋地转后整个人被压在床榻上。
江晏迟的动作麻木不仁,直接将他外裳解了往床底下一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