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你庆功宴里有一碗菜被下了毒。
还是要命的那种。
听到楚歇温润地附和,江晏迟神色缓释,看上去极其愉悦。
如今站着靠近了看,太子殿下果真比半年前又要长高了一些,已经到他的眉梢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见江晏迟眉毛很浓,剑眉星目之中隐藏着一股逼人的锐气。
玄色祥云图腾的披风往身上一披,又站在殿外灯火阑珊中等人的模样……倒真的颇有一国太子的尊荣。
想当初刚把他从冷宫里带出来时,还穿着一身破烂长衫,活像个小乞丐呢。
小崽子还生得好看,再过两年也该许亲了吧。
只是那时候,自己应该死了。看不到了。
本来看守冷宫的小喜子被江晏迟要来了东宫服侍。那小太监年纪虽小,可人机灵又讨巧。一回子的功夫就将东宫打理得像模像样。
楚歇被太子殿下如座上宾般迎进去,小喜子瞅了一眼殿下妥帖搀着对方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刚想上前服侍,就被一语屏退。
太子想同那人独处。
楚歇只见桌上摆着两坛酒,其中一坛已经喝得见了底。太子嫌它碍事,轻轻一推便滚到了一旁。
楚歇素来都是不碰酒的,喝酒伤胃。
显然今日,江晏迟的兴致极高。他坐下后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的酒,想哄着他喝一些下去,楚歇看这架势,觉得太子像是有话要说,倒是也不着急喝酒,而是婉拒一般,用葱白的手指,将酒杯推挪向另一处。
一双即漂亮的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晏迟。
靠近了些看得更清楚。
太子眉峰极其锐利,眉骨下一片凹下的阴影使得眼神看上去更显深邃。因为酒气脸颊染上些许绯红。
他本是与楚歇面对面坐着,见他几乎不动筷子,也不沾酒杯,便贴着他坐在了身边。手稍稍碰着了楚歇的小指,就见他将手撤回些许。
“怎的了?这些饭菜不大合你胃口吗?”江晏迟问,”那你爱吃些什么口味的?我叫人去做,你自北境而来,想来,应当是爱吃这些的。”
太子的手炽热而温暖,不容避开地附在他的手的手背上。过分的亲昵让楚歇有些不自在,想要将手抽回来,可不知怎的,察觉到自己的这一动作后,那人将手握得更紧了,仿佛不容他挣脱一般的执拗。
看来今天,这位太子果然是有话要说。
“阿牧,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你知道吗?户部尚书王琦,被流放了。这,王琦素日以来和楚歇是一路的,惯会仗势欺人……”
话还说未说完。便听到身边人轻轻的打断。
“楚歇惯会,仗势欺人?”
太子自斟自饮。又吞了一杯烈酒下肚。只说:“阿牧,你别怕。我已经入主东宫……我,我会护着你的。”
楚歇说:“太子殿下,你醉了。”
“我没醉。”
“你多大了呀?”太子又问。
“我永安十二年生的。”楚歇照着许纯牧的生辰答。答完以后才想着,太子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上头还有个哥哥吧,我认得你哥哥,你既然是许家的人,为什么不跟着你父亲和哥哥一起学弯弓射箭学骑马呢?”江晏迟又问。
“我自生下来,身子骨变不好,学不了这些。”楚歇敷衍地回答,并不太想在这问题上继续下去。
他往日里没看出来,太子是个如此八卦的人。
可不知江晏迟从里头听出他什么意思,眼神顿时变得晦暗不明,刚拿起的筷子都搁下了。
“那你又是怎么来的皇都。你这样的,家里人竟也放心撇开你不管。”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许家的男儿从没怕过什么。”
江晏迟醉眼朦胧,嘴角弯起笑意。
“你是几时到的皇都。”
“约摸两三年前吧。”
楚歇想着,好家伙,这套话没完没了。
太子生性多疑,难不成又是何处被瞧出了什么破绽,如此想来,也有点紧张,手指微微一蜷,在桌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声响。
江晏迟听见了。
他难得地停下话来没有再接着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楚歇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满满地都是怜惜。就通过刚刚的三言两语,江晏迟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已经给楚歇扣上一个因体弱而不得家人宠爱,被不公对待的可怜身世。
若当真是许家金尊玉贵的小世子,又怎么会让他进到楚府里,吃那些苦受那些罪。怎会让他孤身一人流落到这皇城中来。怎会放任他留在奸佞楚歇身旁,任由他一次次以身犯险。
想他兄长许长陵,那可是京城里叱咤有名的人物,娶了尚书家的嫡女,皇城里宅子也有好几处,上头有侯位等着承袭,日子过得又潇洒又清闲。
许纯牧倒是一直被养在苦寒的边境,传言有三十万兵权,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可见,传闻不可尽信。
不过是偏心长子,嫌恶幼子罢了。
江晏迟依旧温温地笑着,眼底却生了些寒意。
第16章 中毒
“我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许家世代忠良,你既是许家的子孙,我说什么也该看顾看顾才是。”太子慢条斯理地给楚歇夹了些菜,状若无意道,“若我当真能扳倒楚歇,从此往后,你便别回北境了吧。极北苦寒,你这身子骨哪儿能受得住。也不知道你过去十几年都是怎么在那边过的日子。”
这是试探吧。
明显话里有话啊。
楚歇越发坐不住了,想,莫非太子已经开始怀疑他并非是真正的许纯牧。
太子看似散漫,余光却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
只瞧着那人眉头一皱,默了一会子。眼神里似是有几分闪躲。
楚歇想事已至此,除了一口咬死了自己的身份别无他法,便道:“十几年都那么过来了,我都习惯在北境呆着了。”
“你回北境又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要带兵打仗?传闻你爷爷给了你三十万兵马……阿牧,就你这点劲儿,跨的上马背,拉得住缰绳吗?”
太子声音很平静,语气故作打趣。楚歇也在用余光揣摩着对方神色,瞧着那人眼底没有什么笑意,像是压着口气似的。
心下一惊。
立刻想到了月色下太子一刀将要扎入自己心口时恣睢阴冷的眼神。
是了,许纯牧是手握三十万兵权的少将军。和自己如今这病骨沉疴的模样相去甚远。
这怎么圆。
楚歇心里百转千回,额角不自觉沁出些许冷汗,开口便又是舌灿如莲:“带兵打仗不是只拼刀枪的。我虽体力不济,但兵法计谋,可丝毫不比我大哥差。”
说完这句,见太子将目光收回。楚歇才微微松了口气。
敢情这是一场鸿门宴啊。
太子果然疑心病重。
楚歇只想快点走完这个剧情回家睡觉。
你他妈倒是动筷子啊。
饭桌上菜都快凉了,江晏迟愣是一口也没吃。喝下去的酒也消得差不多,脸上的红云淡去,又变回往日里的冷峻模样。
面前人一副油盐不进,铜墙铁壁的姿态。
说一句噎一句。
教他束手无策。
“许纯牧,你喜欢不喜欢皇城。”
太子手指曲起,食指指尖没有意识地轻扣着桌面,一下又一下,暗示着他有些焦躁的内心,“像你哥哥一样,寻一位皇城里的人成亲如何。”
对方眼神里明显浮现出迷茫的意思,甚至还忍不住瞥了自己一眼。
又斟酌了好一会,楚歇说:“我挺喜欢北境的,散养惯了,并不打算留在皇城。再者,皇城里的金枝玉叶我也着实配不上。”
叩击的食指戛然停下。
江晏迟长呼一口气,还想说什么又没找到话头,抬手又不知要干什么,只故作无意地挠了挠额角。
不是错觉,楚歇感觉到二人之间好像陷入了异常的尴尬里。
可是为什么尴尬呢。
他的回答里应该没有漏洞,也十分得体。
他试探性地看着太子,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吃饭?”
终于能走剧情了。
楚歇很开心。
“嗯。”
太子反倒兴致缺缺的模样。
楚歇提起筷子的手一顿,怎么了,刚刚不是还挺开心么,加了一筷子青菜递到江晏迟碗里:“多吃些。”
太子愣了下。
楚歇知道毒下在中间那碗挂炉山鸡里,刚把筷子伸过去,夹起一块肉,便听到冷不丁地一句。
“那若是皇城里,有人看上了你呢。”
啪地一声肉砸进了汤碗里。
“我……我只是侯府里的次子……人人都喊我一声小侯爷那是揶揄,实际上,承袭侯位的只能是我大哥许长陵,像我这样没什么前途的……可别误了谁家姑娘……”
楚歇有些慌了,这太子怎么回事。
他出发前打好的腹稿一句没用上,这剧情节奏不对啊。
他好像是出于某种理由,想将结姻为由,将自己扣押在西京皇城为质子。
可自己如今顶着许纯牧的身份,没有需要拉拢亦或压制的地方啊。
楚歇想不通。
但多年走剧情的直觉让他知道,对手出现迷惑行为的时候,一般自己都是游走在危险边缘的。
“若是……”
“我有喜欢的人了。”
楚歇尔雅一笑,再讨好似的将一筷子菜夹往太子殿下碗中:“殿下不必为我的婚事操心。”
出现巨大数值波动后,系统机械的提示音在脑中炸开:“许纯牧人设贴合度65%,超过及格线,宿主再接再厉!”
“……?”
这不还没开始救小太子么,怎么人设贴合度就提高了?